月落日升,春曦的光辉唤醒整个世界。
拨开帐门,流云携着小璃来到外头。顶上是万里晴空,心下却烦恼郁闷,这盖因勾玉之谜和那场误会。
前者的事,他昨夜又反反复复研究了多遍,照样毫无斩获。后者的问题,他则略感缩手缩脚,毕竟方非不是自己姐姐,无法肆意插科打诨。
「一晚过去,不知方非气消了没有?」流云望向方非的帐篷,期盼着时间能化解一切。
此时,舒适的晨风轻拂,不经意勾起少年的回忆,那美丽的画面萦绕盘桓,带来胸中微微的悸动。
巧的是,方非正好从帐中走出。恢复平日装扮的她一见流云,鼻中轻哼一声,扭头便走,在甩给流云一个后脑勺的同时,隐藏了浅霞飘飞的双颊。
「哎~~,仍在气头上吗。」“无情的现实”击碎幻想,流云沮丧垂肩,刚刚涌现的旖旎记忆化为缕缕愁丝。
瞧得流云神情低落,小璃蹭了蹭他的面庞以示安慰。
“流云,你哪惹着少爷了吗?”
洪亮的嗓音自流云身侧响起,他撇头一看,不出所料是吕钟,真是人如其名,声似洪钟大吕。另外,别观此人憨厚老实,可出人意表的是个“大喇叭”,爱八卦各种小道消息。
“没,没什么。”流云抚了抚小璃,含糊着稍作敷衍。这种私密之事当然不足为外人道哉,何况对象是那个吕钟,跟他讲了,无异于告诉所有人。
“这你就见外了,有什么不能跟兄弟我说的。”吕钟拍了拍流云的后背,一副热心大哥的模样。他可不会承认自己是察觉到猫腻,特地上前搭话的。
“真的没什么。”流云摇了摇头,继续否认。而他的真实想法则为:「正因为是你,我才不敢和盘托出啊。」
吕钟见流云实在不愿开口,尽管心中好奇得像猫爪子挠,但强人所难并不符合他的风格。他爽朗一笑,道:“既然这样,兄弟我也不勉强,有事随时来找我啊。”
“恩。”流云轻轻颔首。
谈话本应就此结束,但流云突然想到:「吕大哥虽然嘴上不把门,可各方面经验很丰富,懂得很多的样子,没准可以旁敲侧击地请教一二。」
如是想着,他又瞟了眼不远处的峰叔与方非。其实峰叔才是他心目中的第一商讨人选,然而忆起昨儿个回营地时,峰叔那刀刃般锐利的眼神...流云觉得还是吕钟比较妥当。
于是,他颇为不好意思地叫住了迈出前脚的吕钟:“那...那个,确有一事要求教吕大哥。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惹女孩子生气了,该怎么办?”
闻言,吕钟转回身子,奇怪地瞅了瞅流云,旋即不假思索地回道:“那当然是甜言蜜语加上投其所好啦。”
“甜言蜜语啊...对姐姐以外的女性有些难以启齿呢,还是投其所好吧。”流云低声嘀咕了两句,接着仿若聊家常似的提问,“吕大哥,你平时喜欢什么?”
“噢,我喜欢的东西那可多了去,不过最令我神往的当数那些野史逸闻,其中记载的风流韵事,啧啧,令人回味无穷啊!我跟你讲……”吕钟谈及自己的喜好,那叫一个眉飞色舞,亢奋异常。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流云赶紧止住吕钟喋喋不休的势头,随后吞吞吐吐地又问,“对了,方...方非有何爱好?”
吕钟正为自己的高谈阔论被打断而感到遗憾,可一听流云的问题,马上精神一振。
“少爷~~”他特地将这两字拖长音,双目满含深意地扫视着流云,直看得流云眼神飘忽,方做出答复,“应该是中意可爱的物件和小吃食品吧。”。
实际上,众人作为方非父亲手下的亲兵,自然清楚方非女扮男装,唯独流云这个外人不知晓,结果昨晚误打误撞地碰上那一幕。
这倒不是有意欺瞒流云这位救命恩人,只是一来男装更有利于保护方非,二来众人这一年多已习惯了方非的男子装扮,所以这方面有所疏忽。
而在流云与吕钟聊天之时,营地的另一侧同样进行着一场对话。
“少爷,流云发现你的女儿身了吧?”尽管是疑问的语气,峰叔的表情却非常肯定。以他的阅历,再结合流云与方非两人的神态,胸中已是产生了些许推断。
“诶!?...恩。”方非先是一惊,然后点点头,承认了峰叔所言。
“你俩没逾矩吧?”峰叔严肃地盯着方非,他并非不懂变通之人,但有些事是不得不防的,这亦是老爷交给自己的托付。
“峰...峰叔,瞎说什么呢。怎...怎么可能发生...发生那种...寡廉鲜耻的事呀!”
语无伦次的回答凸显出方非的慌乱。一想起昨夜的情景,她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两朵红云,身子也微微发热,整个人顿时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方非,如何行事是你的自由,但请把握分寸,遵守礼法。”峰叔郑重其辞地提醒,甚至摆出了长辈的身份。他倒是不反对自由恋爱,不过最关键的一线是绝对不能突破的。
此言一出,方非更是面红耳赤,她不禁羞恼地大喊:“都说了,我和他真没什么啦!!”
这一声立刻引起了周围的注意,众人纷纷寻声望来,其中就包括流云。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方非原本赧然的面颊再添几分嫣红,她迅速别过脸错开视线。
片刻后。
“咳咳,没事,大家可以收拾行装了,等会儿便启程。”方非轻咳两下,意欲转移注意力。
见状,峰叔摇了摇头没再多言,默默回身准备行囊。一旁的众人虽觉得方非有点古怪,可依旧听话地行动起来。流云也正好借机摆脱吕钟的“魔爪”,谁让他之前的问题又引起了吕钟的兴趣,自作自受罢了。
方非看到成功糊弄了过去,暗暗松了口气。她摸了摸自己仍稍稍发烫的俏脸,又瞄了眼流云的背影,随即便去整理自己的东西了。
待一切就绪,众人继续踏上行程。
路上,流云尝试着接触了几回方非,均已失败告终,她不是不理不睬,就是冷言冷语,唯一一句和颜悦色的话竟是:“小璃,到我这里来,离那个大变态远些。”流云对此“内牛满面”,心中的某个念头更为坚定。
光阴缓缓流逝,一番跋山涉水后,一行人于下午赶到了本该昨日抵达的小镇。为了缓解连日在山林中行进的疲乏,众人决定在此休整一宿。
小镇的客栈里,大伙儿已是各自回房暂歇,唯独流云没这么选择,他把小璃安置于屋内,自己一人离开了房间。
走下楼梯,他随手寻了个伙计,问道:“小二哥,这镇上有何美味的小吃,哪里买得到小饰物,还请告诉我。”
“哎呦,客倌,这你就找对人了。”伙计一甩肩头的毛巾,热情地招呼道,“要论这吃的,不是小二我吹嘘,本店的糯米糕物美价廉,可谓镇上一绝。若是小饰品的话,出得客栈沿街南行,有个小摊专门叫卖这些,现在应该尚未收摊,客倌前往还来得及。”
听完,流云递上一两银子,快速地说:“来盘糯米糕,帮我包好,稍后我会取的。这是钱,不用找了。”语毕,他匆匆跑出了大门。
在他身后,伙计咬了咬银子,眉开眼笑地吆喝:“好嘞,客倌慢走。”不过这句话估计是传不到流云耳中了。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流云急冲冲回到客栈。他拿上油纸包裹的糕点,“噌噌”奔上楼,来到了方非房门前。
“呼~~”,慢慢吐出一口气,流云平复了下略为紧张的心情。
「成败在此一举。」这么想着,他轻轻敲响了木门。
“谁呀?”
“是我,流云。”
“...大色狼,你来干嘛?”
“方非,抱歉,真的对不起,那件事我确实不是故意的,万望你大人大量,原谅我这次吧。此外,我备了些糕点,冷掉就不好吃啦。”
方非没有接话,正当流云以为要吃闭门羹的时候,房门却突然打了开来。
“糕呢,给我。”一只纤纤素手探出,在流云面前晃了晃。
“喏,在这儿。”流云将包裹放在她掌上。
怎料方非接过糕点,飞快地收回了手,企图关上房门。好在流云眼疾手快,伸手一撑,阻碍了房门合拢。
“撒手!”
“你不原谅我,我就不撒。”
“你,无赖!”
两人一时僵持不下,尴尬的气氛随之弥漫。
少顷,方非“唰”的一下拉开房门,忿忿地道:“流云!你究竟要作甚?”
“礼物,送你的。”流云没介意方非的态度,他从衣怀内掏出某物,不由分说地塞到方非另一只手中。
方非傻傻地注视着手中之物,那是一个外形似狐尾的白绒毛挂饰,她就这么看着,直至半晌后才嘟囔道:“上官芳菲。”
“嗯?”站在她面前的流云歪了歪脖子,满头雾水。
“本小姐真正的名字,好好记住吧。”上官芳菲垂着脑袋,瞧不出具体神情,随后她又低声补了句,“今次就饶了你,大淫贼。”
话音刚落,她“啪嗒”一声阖上房门,只留下更为迷糊的流云。
「她这是原谅我了吗?」流云摸了摸鼻子,表示这女人心,海底针,自己实在不懂啊。
一门之隔的房间里,上官芳菲把糯米糕置于桌上,她则坐在一边,右手捏着那白絨挂饰的吊绳,左手伸出青葱食指,对着它弹啊弹的。
望着那左右摇摆的小小饰品,她嘴角微翘,呐呐轻语:“算你有心。”
翌日清早,养足精神的众人集结在客栈门口。
流云带着小璃向众人一一打完招呼,便来到上官芳菲身旁问好:“早啊,芳...菲。”当下的他也不知道如何称呼面前的男装少女,反正“方非”与“芳菲”两字同音,尽管这么叫好了。
而上官芳菲听到流云直呼己名,不禁面晕浅春。似是为了遮掩害羞,她一甩头,傲娇地开口:“哼,大坏蛋,喊得那么亲热干嘛,和你又不熟。”
不过,她的内心意念却与嘴上话语截然相反:「明明听上去与之前是一样的,明明别人也如此喊过我的名字,为何独独他不同。那股无法言明的淡淡欣悦徜徉心间,酥酥的,麻麻的。」
流云自是不清楚她的想法,只认为她犹在生气。本着好男不与女斗的优良品德,他挠了挠脸颊,讪讪地问:“呃,那你说当如何?”
“这种事我怎么知道,自己思考啊,大傻瓜。”上官芳菲维持着那副娇蛮姿态,以此压下心湖的涟漪。
“自己想...”流云无语扶额,继而不满地嘀咕,“昨天不都原谅我了吗,怎么还这么冲?”
“哼,登徒子,昨日之言指的是天银山你吓我那回,河边的事可没那么容易揭过。”觉着自己理亏的上官芳菲强行解释。
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泥人尚有三分火,何况流云。虽说不能动武,动嘴总可以吧。
扫了扫上官芳菲贫瘠的胸脯,流云反唇相讥:“就你个搓衣板,由胸到腿笔直一线,有啥好看的,看地面吗?不对,地面尚有起伏,你那里,哎,不提也罢。”
犀利的言辞正中靶心。上官芳菲作为一名女子,当然介怀自己的身材,尤其是胸前的部分,她试了许多法子,那块儿仍是一片平坦。眼下戳到痛脚,她脑中的某根弦迅速崩断,羞涩什么的统统抛到脑后。
见上官芳菲脸色愈来愈阴沉,流云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要遭的节奏,赶快风紧扯呼。
“流云,你这是自寻死路!老娘的胸不容任何人诋毁啊!!”上官芳菲怒吼着,追向逃跑的流云。
而围在流云颈间的小璃,眨巴眨巴着明媚的双眸,表示自己分外无辜呀。
他们后面,峰叔无奈地看着这场景,对两人的关系更为防范,事关上官芳菲的幸福,他不得不重视。
飞燕镖局其余人则是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该做啥做啥。他们这般淡定是出于有人会提供情报,这不,吕钟就一副八卦的神色在那儿张望着呢。
朝阳洒春晖,小镇的街道中,少年少女迎着醺风尽情打闹,系在少女腰带上的白絨挂坠随之轻柔飘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