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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乡埋下头:“明月朗朗,衣锦还乡,这两个词概括起來,恰是月明还乡,长安,天边的月亮那么圆,我想回家了,”
我诧异抬头:“回到何处去,”
她唇边笑意微凉,却不答我的话,捡起一根树枝,她借着月色在地上勾画,画出的东西当然不会精致,然而看那轮廓,正是一朵桃花,她抿了唇:“我前几日看野史,这才知道止桑很久以前便立下遗书,说他若是战死,一定要把他的尸骨运去十里桃林边上,”
“恩,不仅如此,他还嘱咐人在自己的墓碑上镶一面铜镜,你知道那铜镜能照着什么,”
“能照着祈谷亭,”明乡语气平静:“桓常遂了他的心意,”
我默然,止桑墓上那面铜镜微微下倾,正好照着祈谷亭,而我也看过野史,且看得相当细致,止桑是在武侯死后立的遗嘱,他特特吩咐在墓上镶一面铜镜,是想着即便自己战死,也能在一年一度的祈谷会上,见明乡一面,
而明乡竟是沒有看出这一点,
于是我问她:“你要回十里桃林吗,”
“我想去修仙,”明乡站起來转了两个圈:“用你神仙的眼光看看,我资质怎么样,”
我微微一笑:“你是被谷神相中的人,清修十年,资质自然不错,之后虽在红尘浸淫数十年,但又在地下冥想千年换來了崭新的身子,这身上倒是沒半点儿红尘味,”
其实明乡这具身子很适合修仙,不说别的,光是离凰和尾凤带來的灵力,于别的修仙者來说,是求也求不到的机遇,我挑了挑眉,正色道:“但是心术不正的人,很容易在过雷劫被打回原形,更有甚者,被一个响雷直接送回了幽冥司,”
“我哪里心术不正,”
“不说心术不正,但至少,你别有用心,”我静静看着她:“你想修仙,不过是因为对这一世的江诺沒了信心,所以想要自己修得长生之术,如此,你便能等到下一世的江诺,并在他年少懵懂时出现,你会瞒住从前的一切,你会让他爱上你,等他老了死了,你就耐心等下一世的重逢,”
明乡身子一颤,下意识捂住胸口:“你在读我的心,”
我笑:“你的心思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哪还用得着去读,”
心念一转,我温和劝她:“你就是太单纯固执,世间情事皆是司命星君随手写的话本子,你不过其中一个角色,你心心念念的情深,放不开的怨憎,都是司命一早算计好了的,而你也傻,明明有了把握命运的机会,却偏偏心甘情愿走回司命笔下,”
见她神色微动,似乎有所动容,我循循善诱:“明乡,你一直以为我是个幻术很厉害的小神仙,但其实我的品阶还在司命之上,如果你愿意自己掌握人生,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明乡迟疑,但还是开口问:“什么机会,”
“我帮你抹去前世记忆,送你去白露山修仙,白露山是与广清齐名的修仙圣地,我会安排修成正果的仙使教引你,保证你会是同期弟子中最早踏入仙界的一个,只要你成了仙,修炼个百年千年得到仙君尊位,便可为自己挑位如意仙君,”顿了顿,我又道:“仙者之间虽然也有高低之分,但仙位是靠修为断定,修为你懂吧,那是自己的东西,从别人手中抢不來,”
这番话显然是触着明乡的心事了,她揉了揉脑袋:“你让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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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我正赏着湖水倒映出的绚丽云霞,明乡忽地立在我面前,她满肩夕阳柔和的光,精致乖巧的脸庞也显得温婉了许多:“我接受你的好意,”
我微笑,也有些心疼,一把拥住她,我在她耳边低声道:“下一次,一定不要选择让自己难过的感情,”
“如果你真是德高望重的仙君,应该说愿世间所有的感情,都不会被辜负,”她叹了口气,挥手招來尾凤,一人一鸟瞪了片刻,她笑开:“去吧,你本就不该守在一个凡人身边,”
尾凤轻轻啄了啄明乡的掌心,大翅一展,飞到我身边,
我顺了顺尾凤的羽毛,它果然不再排斥我的接触,心下有些雀跃,我就要找到梵央了,弹指化出祥云一朵,我拉明乡站上去,就要向白露山去,
明乡眉间始终有淡淡哀愁,我知她仍有些舍不得,但与崭新的生活相比,这舍不得是那么微不足道,
然而明乡终于还是开口求了我:“长安,停一停,”
“后悔了,”我挑眉,
她摇头,眼神澄澈望着我:“我还有一个愿望,我想在忘记他之前,再去见他一面,其实江诺他并不是不喜欢我的,只是他他这一世,执着于道义,不愿辜负他的发妻,,即便他那妻子并不是多么聪慧美妙的人,”
我不说话,对上她满眼的担忧与期待,她补充道:“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你先前编了谎话骗他,你说他是始乱终弃的浪子,但其实,是我抛弃了他,我不希望他这辈子,都把我记错,”她眸光溢彩:“他用了一辈子思念我,”
她坚定道:“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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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溪镇上依然热闹至极,说书演皮影的茶馆儿里人满为患,明乡望见江诺平日去的那间茶馆儿便有些激动,我按住她:“他在家中,”
今日他并未陪老夫人來茶馆听书,因为他请了个戏班子在家里演皮影,落在江家院子里,清亮男声悠悠扬扬,却是唱的那一出我再熟悉不过的再生缘,
明乡苦苦一笑,抬眼看了看房梁上的符纸和桃木,轻着声音念出两句唱词:“前世相逢只数见,今生便有一夜眠,再世方得白头尽,”她念着词登上台阶,推开那扇关得严实的门,门一开,皮影的效果自然打了折扣,屋中人齐齐转过头來,明乡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直对上江诺的乌黑如墨的眸子,
江诺嘴角一勾,竟是笑了一笑,
两个孩子也是惊喜,嚷着“长安姐姐明乡姐姐”就要跑过來,江夫人眼疾手快,一把将两个孩子捞进怀中:“艳极则妖,别忘了道长的嘱咐,”
江夫人一本正经的模样叫我觉得好笑,我撕下一张符纸,极认真的看了看:“恩,画这符的人道行太低,”
然后我看见江夫人的脸变得卡白,神色也惶恐了些,
那边却是江诺先开了口,他倒是很平静,还慢悠悠捧起茶盏抿了一口,站起身來,他走过來牵起明乡的手:“走吧,你不会想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谈事情,”
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眼看着他们两人走出门,我挑了张椅子坐下,招呼戏台后头的人:“主人走了还有客人在听呢,你们演得很棒,继续吧,”
我听到周围人倒吸凉气的声音,只好举起手上的符纸:“看,符纸对我不起作用,我不是妖怪,”
抽气声又响了些,片刻,江夫人却是扑过來跪在我身前:“你不是妖怪,但也绝不是凡人,长安姑娘我求求你,别让明乡带走他,母亲老了,孩子又小,她不能带走他,长安姑娘,请你带我去见明乡,我宁愿让江诺纳她做不,她做平妻或是正室都可以,只要不带走他就好,”
她磕了两个响头,额头微红,两个孩子一左一右站在她身边,表情甚是惊惶,我扶起她:“你对自家夫君就那么不自信,明乡只是过來和江诺道个别罢了,相信江诺提到过明乡的事,你也是女子,应该明白明乡的心情,”
江夫人仍旧直勾勾望着我,目光狼狈凄凉:“我是个俗人,明乡哪里都好过我,”
我噎住,半晌,拂袖道:“也罢,你若不能安心,我便领你去看一看,”
隔壁院子里,江诺铺了两张熟宣在石桌上画像,明乡就在这小小的院子里,跳起了他们初见那一日,她在祈谷亭的高台上跳的那支舞,江夫人有些激动,身子一动便要冲进去,我按住她:“我只是领你來看一看,何况,我方才念了隐身咒,你冲出去也做不了什么,”
变出两张竹椅來,我对江夫人道:“坐着看吧,如果你觉得有哪里不妥,我出去打断就是,”
明乡的舞姿本是世间少有的美妙,然而今日,这一支原本欢快的舞,却被她跳出几分哀戚來,舞罢,她端着盈盈的笑到江诺身边,江诺侧身,她便到了他怀里,画上绘的正是明乡起舞的蹁跹姿态,明乡对画作相当满意,叫江诺将它拿去一边儿晾着,
她支起笔:“现在我來画一画你,”
笔尖染墨,素白熟宣上现出桃花朵朵,桃花之中男子面孔深邃俊朗,着玄色衣赏,腰间别一杆通透玉箫,江夫人皱了眉:“那是我沒见过这样的夫君,”
画中人有着与江诺一模一样的眉眼,气质却全然不同,江诺大约猜到明乡画的是前世的自己,唇角勾起似是沉思:“原來你记着的我,是这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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