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遗拉住丁三儿,朱白羽眼睛不由一弯:“没想到你还挺谨慎!”
她的声音极为低沉,完全不似寻常女儿一般婉转娇媚,路遗听惯了佘初虽不如银铃般悦耳,但好歹正常的声音,猛然听得如此怪腔,不由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尤其这时节本就天寒地冻。
松开丁三儿,路遗不自觉抬手搓了搓手臂,没有应朱白羽的话。
女子也不气恼,只略有遗憾地放眼眺了眺远方石院石室里的那些人,“本姑娘死了十余个兄弟才明白那桥有古怪,你却只看一眼,便发现了问题……”
说及此处,朱白羽略一停顿,将视线重新落在路遗身上。
她的目光依旧平和,话锋却遽然一转:“此次比赛,本姑娘必为优胜!”
路遗本在猜忖冰桥的古怪具体是指什么,冷不丁听朱白羽表明自己必胜的决心,一瞬有些恍惚,但当他看到对面石壁周围再又陆续冒出的绿袍身影,不由轻嗤一笑:“想要杀我,就你们这点箭,可远远不够!”
朱白羽叉腰摇头,脸上写满不屑:“本姑娘承认,你或许有两把刷子,还有几分小聪明,但我朱家寨的子弟,可不是大街上随便能拉一溜出来的白菜梆子,你想赤手空拳赢过我们几十人?不自量力!”
“管你甚么朱家牛家寨,白菜萝卜梆,杀我小弟,还想杀我,简直白日做梦!几十人又如何?再来百个,一样可以把你们打得落花流水!但如果你们肯乖乖投降,把所有的箭让出,再对我小弟的死做些补偿……”
朱白羽大笑:“你人长得一般,想得倒是挺美!”
路遗没有理会女子赤「裸」的嘲讽意,自从知道只需最大程度地收集到数量最多的铁箭,就能赢取此次比赛的优胜,路遗其实没再想着杀人,他觉得,只要不是真的危及到他自身的性命,或者可恶到极致,他都能慷慨地放他们一马。
而朱白羽一众,杀死元冒固然可恨,但一瞬的激愤过后,冷静下来想想,大家本都是自愿堵上性命入的这狩猎场,又何来为人出头报仇的说法。
况且,路遗与元冒几人,不过将将相识,感情还没深到那种程度。
所以此刻,即便朱白羽也想取他项上人头,自认不会败阵的他依然没有真的当回事。
相比之下,冰桥上究竟有何古怪,才最让他疑惑上心。
朱白羽等人没有出来捣乱之前,他便在考虑自己如何过崖的事,他确能以符减重,将黄止丁三儿他们扔去对岸,可要他提着自己的衣领,将自己扔飞,怎么想都不太可能,他又不是佘初,身形娇小,轻巧灵便,能飞檐走壁漂水临湖。
所以冰桥的出现,让他看到了破题的希望。
只是这道题的答案,似乎还另有玄机……
路遗叫停被他一番话激怒的朱白羽,和她手下已经抬起弓箭,重新将他和丁三儿瞄准的绿袍男人们,一手往自己怀中隆鼓的包袱里伸,一手指着幽谷底部横七竖八躺倒伏趴的尸体,认真问道:“看装扮,这底下的,当不全是你们朱家寨人?”
“……”
没有人回应,朱白羽绞缠发辫的手也不自觉僵硬。
她茫然地想着,为何一被喊停,大家就当真没了动作?难不曾战都未战,他们便怕了此人?如此怯懦,又怎么助她在这狩猎会上夺得第一,赢下那个和朱白令一争寨主之位的机会?!
朱白令乃其胞妹,皆由朱家寨现任寨主白翎所生。
早年,其父朱则逝世之后,因膝下无子,又两个女儿年岁太小,夫人白翎便接任了寨主之位。
而今她们姊妹均已成人,虽是女儿身,但到底都是朱家骨血,按理必将二择其一为继。
她最是乖顺懂事,按白翎和寨内头领们的吩咐,将一应寨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说,对他们每个人的需求喜好,从来也都有求必应,实可谓无微不至。
然而临到要推举继任人选了,寨里那些老辈新人,甚至她们的母亲白翎,都属意心性放浪不受管教的朱白令!
说她虽然年纪较小,却行事果敢,雷厉风行,一点不畏强权生死,最有老寨主朱则的气韵……
为顺利继承寨主之位,朱白羽努力、隐忍了那么多年,岂能眼睁睁看着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旁落他人,所以在白翎他们敲定最终人选之前,她一定要借由此次冉氏狩猎会,证明自己也能不畏生死,也有资格继承“大权”……
路遗不清楚对面那个站在绿袍堆的红花在想什么,哪怕看到了她眼中那抹更甚先前的狠戾,他也没有半点担心。
可丁三儿却没有他那么淡定。
被路遗拉回石坪之后,他便一直瑟缩着肩膀,不敢正视那群随时会要了自己命的家伙,他不禁后悔,先前路遗想要扔他过岸之时,若是没躲,他现在应该已经和黄止一起往前路去了。
同为城中恶棍许多年,于情于理,他都该为元冒出头收尸,但他也得有命收才是。
作为一个识时务的城中恶棍,打不赢要跑,跑不掉要求饶,降不了再死拼才是他奉行的准则。
虽然先前他们已经见识过路遗的本领,知道他不仅身手好,还会用符,但他再厉害,能架得住几十个人一起围攻?
打群架都没见过这么大阵仗,丁三儿实在有些受不住,怯懦地唤路遗想要乞降。
但不及他开口,人已经提弓负箭缓缓走向了朱白羽。
路遗的目光在他们所有人身上来回扫视:
“我很好奇,除了那些中箭的,他们为何会摔下去?难不成你们连自己人都不放过?想借着人多,刷一波战绩?”
朱白羽被他略带侮辱的语言拉回神思,“劝你不要妄想用这种方式套本姑娘的话……即便你能问出些甚么,今日你也不会有命走出这奇石阵!”
说着,朱白羽就要挥臂唤手下放箭,可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先前指尖传来的那抹异样感觉,竟是须臾就蔓延到了全身!
也在此刻,她才发现,绿袍手下们的神情也很怪异,一个个与其说是举箭不发,莫如说……
“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朱白羽微白的脸上无可抑制地显出一抹慌乱。
她想起母亲白翎与寨中各头领密谈时,提到过的一种缚身邪术。
研习那种术法的人,可以自己的念力进行控制,将无神无形无色无味却无处不在的天地元气,分束成无数条细长而韧的绳索。
那些无形透明的气索无往不利,再凶猛的野兽,一旦被缚住,除非施术的人主动放过,那么直到死也不可能挣脱……
原本以为这只是白翎为了不让他们四处惹事,引火烧寨而胡编出来吓唬人的手段,不曾想世上真有此术,而且施术者还就站在自己眼前……
“你……是鸣风派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