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云蒻说这番话并不是为其它,她也并不会为了拯救一众人而去牺牲一个人。每个人的性命都是无价珍贵的,她现下说这样的话,说白了只是想暂且稳定住北逸轩的心态。
如果北逸轩在此刻不够隐忍,贸然冲上前去制止呼和浩的行为,那么他的行踪必然暴露无遗,之前所做的那一切也都功亏一篑。不要再说救下云海的所有老百姓,届时他们的性命都指不定难保。
“是啊将军,王妃说的这话有理由,咱们不能在现在就放弃之前所做的一切,不能功亏一篑的。”将士见靖云蒻这样如是说,也插了话。
他们不愿意看到同为战友的士兵被戎夷异族如此折磨,但不管怎么样,现在最重要的永远都是为了以后所走的每一步路铺好基石。
“功亏一篑”这个词像是提醒了北逸轩一般,他醍醐灌顶终于明白,紧攥着的拳头也慢慢舒展开来垂落于腿侧。他说:“罢了,回去吧。”
北逸轩的手中捏着三根香烛,只远远朝他们拜了三拜,到底是领着众人一并回了城中。
到最后他什么也不愿意再说,便是三根香烛都未曾点燃,扔进了灌木丛中,但呼和浩一剑割断云海将士的脖子,还偏要留一口气苟延残喘的画面,一直在北逸轩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房门紧闭,手下送吃食也不接,自打那日的事情劝下后,北逸轩一句“回去吧”落下尾音,便不愿再多说一句话了,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夫人您去瞧瞧将军吧。”先前愿意收他们一众人的男人如是劝道,眼神忍不住往木门里瞟,声音里全是无奈的叹息,“将军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每日里只喝水哪里能受得了,他可是将军,若是他先倒下了,底下的人又该如何啊,草民不说旁的,单提将军是个人,身体健康也最重要啊。”
这几日来他看了实在心疼,将军将自己一个人紧闭在房门之中,除却听得进去夫人一两句话以外,旁的一句都不愿意多听,整个人都不如先前那样英明神武,看起来很是憔悴。
靖云蒻默默垂下头来,接过男人手中的木实托盘,低声道:“我会的,将军这两日不过是受了些小刺激,马上就可以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了。”
那男人一听,当即喜出望外,先前的那些担忧一扫而净,脸上转变成了笑眯眯的笑意,仿佛靖云蒻就是救世主一般,真的能够拉北逸轩一把。
她手中端着托盘,另一只手轻轻推开了北逸轩的房门。屋子里太静,静得仿佛也只能听清她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声,于是她将步子放得更轻了些。
“我没胃口,端出去吧。”
北逸轩坐在床头,手中捧着一本书,连眼皮儿都未曾抬一眼。
靖云蒻不语,走近了将托盘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这才发现他手中拿的是早些年便被翻得破烂的兵书,也是在数月前自己能同他隐秘通信的方式。
“你这样不行的。”靖云蒻轻声,慢慢从北逸轩手中抽出那本兵书。他像是本就不曾仔细翻阅一般,就着她的手从顺如流松开了,“我知道你心中不好受,你不愿意再见到那日发生的事情,但你想过没有,或许那一幕本就是呼和浩有意让你看见的?他知道你坚硬的盔甲之下是悲天悯人,所以想要扰乱你的心智,让你方寸大乱,就如现在一般。”
“嗯。”北逸轩只垂着眼皮儿,低低应了一声。
靖云蒻将兵书合上,放在掌心之中,微微弯了腰身坐在也坐在床边,声音轻柔却笃定道:“既然如此,你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再次重演,那么你能做到的就是将这件事从根源上解决,至于什么是根源,我想你比我更懂。”
他低垂的眼皮儿轻轻颤了颤,然后慢慢抬起眼,看向靖云蒻,说:“将戎夷斩草除根,不让他们再侮辱我云海将士一分一毫。”
“那……”北逸轩咽了咽嗓子,“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现在能做的,只是逼退戎夷士兵,然后抓获呼和宇,用他要挟狡诈的呼和浩,只有这样我们才有胜算,并且从最大可能不让呼和浩再耍手段。”
靖云蒻笑了,又点点头。
她就知道,北逸轩绝非是那种萎靡不振的人,他也许会因为一件事伤身失落,却不会沉溺于太久,他懂得孰轻孰重,不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不做让旁人失望的事情。
很快,北逸轩便安排手下出城,和尚在军营之中的士兵联系。目标一旦转移至身体孱弱的呼和宇,那么事情就会变得简单起来,他们现下要做的,就是抓紧一切时间集结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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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外一阵骚动,人群哗然,不似平常的宁静。
靖云蒻本是同北逸轩一道的,接应进城的士兵,却不料赶巧遇见了这等麻烦事。她觉得奇怪,便回头瞧了一眼。城门口处士兵拦着一众朴素的老百姓,而在这些其中夹杂着一个着装破破烂烂的叫花子。
她微眯了眼,待看清后心中当即警铃声大作,她只一眼便发现那个叫花子就是自己先前救过的那个少年。怎么这般不安分,竟然要闹到城中来了?!
叫花子要进城,戎夷士兵自是不允许。
现下这城是戎夷的占领下的城池,进城就变得更加不易,莫说身世清白的老百姓都要调查一番,更别说来路不明的小乞丐了,戎夷士兵操着不流利的汉话,各个都要去赶纠缠不休的小叫花子。
北逸轩负手而立,看着那一幕,眉头蹙得更深了。他打心底里又想起了前些日子呼和浩的所作所为,他担心戎夷再次伤人,尤其是误伤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心下有些不安。
“要去看一眼吗?”北逸轩偏头去看靖云蒻,他知道那是她的人。
靖云蒻只点了点头,不曾再多言。
就像她知道,北逸轩愿意屈尊降贵去打听一个小叫花子的景况,有一大部分的原因还是因为心里那个挥之不去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