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寻未知,也无数次得到答案,当你从那些答案里面找到最接近事实的那一个时,就是我最高兴的时候,但我仍然害怕,如果有一天你不回来了…你死了怎么办。”
“我不求你放弃找寻,但我真的不想再一只兽孤伶伶地在寂静和黑暗中昏沉,哪怕是赴死,我也想与你一起,母亲,不要再丢下我了。”
话语至此,泪水早已经垂落,将地面都打湿了一片,我不停抽泣、哽咽,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母亲。
这件事我早想告诉她,又一直说不出口,这个恍惚不堪的夜,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居然就这么说了出来,不过也好。
我抹去眼泪,目不转睛地盯着母亲,势必要得到回答才甘心。
母亲先是一叹,之后反倒笑了,一把揽我入怀,道:“与我一起并无不可,在古城外的时候我就答应过你,很多事自然而然会落到你头上。但记,语言轻重,事分大小,生死可以度外,罢做无用之功,山海界之遇,正如城外那块顽石,根深蒂固,数千载时光都未将其撼动,此事可在你能力之内?”
我默默摇头,没有开口。
母亲所言已经彻底超过我的范围,处处都需要深思,古城之外发生了什么我已经忘记,难道那个时候我就跟母亲说过相同的话?而且她还同意了,这么重要的事我却半点印象都没有,那现在发生的事,又能在记忆中存在多久?等忘却之后,是否会再一次复现。
山海城外是有两块大石头,也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一块,难不成两块都是,时间挂在嘴上就是一句话,千载万载都是空谈,谁有那气魄历经如此岁月,自不可能。
又是一阵沉思以后,我低声问道:“你刚才的话算不算是答应我了?”
“嗯,”这一次轮到她点头。
若是时间倒转几天,我肯定会很高兴,但现在内心却连最基本的变化都没有,“等什么时候我把今夜你说的话忘了,这种事怕是又要发生,反正你擅长撒谎。”
躺在她怀里,凭借着微弱的火光也看不清什么,火要熄了,我翻动了几下身子,准备起身添几根木柴,却被她的手牢牢锁着。
“双玄,在人类领地前行并不容易,很多时候我说的话是迫不得已,这是错的,又不得不行。倘若有一天,你成长到一种地步,困扰的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母亲的声音很低,为了听清她说的什么,我全神贯注,屏住呼吸,竖着耳朵,一旁的火也十分应景地闪了两下,而后熄灭,只留下暗红的火星。
“我只想记住的东西能够多一点。”我也用同样低沉的声音说道,这该死的记忆,带来的麻烦实在是太多了。
我话还未说完,母亲突然松开了我,起身走到我睡的那堆木柴上面,抓了一大把丢在即将熄灭的火星上面,我一脸懵,正准备生气,不远处传来什么东西快步靠近的声音,紧接着那个人类从黑暗中跑了出来,身后还拖着一堆东西,用一根长绳捆在一起。
这时母亲又重新坐到我旁边,望着慢慢燃起的火堆,用正常声音道:“不想忘,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多回想一下,肯定没问题的。”
“可…!”
我大声开口,本想说那么多事物,谁记得住啊,不过细想一下还是算了,指不定母亲又会说出哪些话来,我又讲不过她,当然,对那人类身后的东西我也有些兴趣。
“这些都是什么啊?”
那人类走过来,将拖着的东西放到我旁边,我怎么看都看不明白。
他喘了两口气,然后大步走到墙角,从一个大布口袋里面取了满满一捧东西,那些我倒是还记得,叫粟米。
取一捧粟米折回,他走到我旁边有些急迫道:“把捆在绳子最后面那个取下来盛一下,我放不开。”
我手忙脚乱了一阵,结果却什么都没做,那长绳有两端,谁知道他说的是哪一端?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
到最后他竟然还怪到我头上,这件事无论怎么论都不是我的错,我又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自己不说清楚,怪得了谁?
想到这顿时来了气,向着那堆东西一脚踹去,我几乎用了全力,不过气急败坏之下,踹的位置太过偏差,只碰到长绳一角,气氛着实显得怪异。
“怎么?”他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我,这一下我更生气了,就要起身与之论个究竟。
“双玄。”
母亲拉住了我,与我换了个位置,然后从绳子后面那一端取下来一件不知名物。
就好像把一个圆切成两半,又将里面掏空,形似凹槽,环抱两耳,只不过偏上方位置有一个大洞。
取下放到地上,那人类忙将手中的粟米放了进去,我看都不想看他,将身子背了过去。
身后传来几声轻微的声响,然后就听见他道:“对不起,我忘了你应该不知道这些,我让你取的那个叫皿,用作烧饭的。还有还有,我平日里收集了一些履,履就是穿在脚上的那个,我见你一直光着脚,就找了两只相像的,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穿上,走路要轻松不少。”
物尽于中为皿,脚下所踏为履。
“我给你的母亲也带了两只,还挺好的,捡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没想到还真用上了,本来还想带两件衣裳的,不过你们穿的和我那些一比要好不少,就没拿,如果你们要的话我现在就去拿过来。”
这些话我当然听到了,就在他准备起身再次跑开的时候,我大声道:“不用了,把履拿过来我试试。”
费了好大的劲穿上以后。
“怎么样?”
“说不出来的感觉,我也没穿过。”说到这儿我扭头看向母亲,问道:“你穿着是什么感觉?”
母亲是有踏履的,本来人类的衣裳也有,说起来她是什么时候换成兽皮的,唉…
“反正比赤着脚舒服,大概是有点轻?我穿太久了,也分不出来,对了,把我的那双履扔过来。”
她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履对我来说不比一顿肉来得稀奇,踏上以后是真的高兴,在昏暗中来回走动,半个时辰也不觉得累,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早就被抛到万里之外。
这半个时辰,那人类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几乎没有片刻停歇,忙弄着“烧饭”,我反正是没有兴趣。
又走了一会儿,精力消耗得差不多了,便走到母亲身旁,倚在她腿上很快睡去。
…
这一觉似乎没过多久,母亲的声音把我从睡梦中唤醒,天还是漆黑一片,圆月高挂,甚至连木柴燃尽后的灰都还带着余温,我眉头一皱,躺下去又准备睡,只听见母亲道了一句,“你不是叫我不要丢下你么,起来了。”
闻听此言,我立马翻了起来,困意全无。
叫醒我之后,她又开始推那个人类,推推嚷嚷,颇费了些力气,他才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干嘛…”
“说不定还得你带路,不要睡了。”
“现在还这么早,我再睡一会儿…”
“呼”母亲无奈一叹。
“快点起来了!”我当即走过去,拽着他的手往前拖,直到拖到了数米开外,他这才惊醒。
“走吧。”见我们都醒了,母亲开口迈步而去。
这下我也有些迷了,“去哪儿?”
“我刚才听到城门那边有不少声响,说不定那个人回来了,早些去找他,避免又遇到麻烦。”
“哦。”我点了点头,然后大步跟了上去,那人类也一路跑着跟随。
城门距离这里就那么点路,不几时就到了,我的心脏跳得很快,刚接近这里的时候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初入古城时发生的事,实在难以平静。
“你们几个干什么的?”
还未到城门脚下,便有几名守卫大步走了过来,将我们围在里面。
紧接着后面又来了几名,其中一个守卫站出来,道:“没事,这几个是普通人,还是拾遗,我前两天才找过他们。”
说着他往我们来的那个方向一指,继续道:“就是那个位置,不出几百米。”
此话过后才有几人断断续续离开,稍微放开了些距离,方才开口那人走到母亲面前,道:“这个时辰你们不睡觉来这儿做什么?身份牌呢,领到没有?”
母亲摇头,“就是有关身份牌的事,我们昨天一大早就去了,走了五六个时辰,那里面的人先是不愿,好不容易才理会,又说要什么证明。”
听了母亲的话,他迟疑了一会儿,道:“确实是有这么个规矩,有担保要放心一些,你…”
都不用他把话说完,母亲长叹一口气,“我一个拾遗,实在是不知道去哪里找那东西。”
“这…你在这等等,那边的流程我也不太了解,我找人去问问具体情况。”
这人一路小跑着离开,留下的守卫又走了不少,只剩下三两个,在相互交谈,其中一人先问了母亲一句。
“你们去的哪条街?”
母亲连忙应声,“天公街。”
这几人当即议论开来。
“前天晚上发生的那件事好像就在那附近。”
“哦,难怪了,那股风是挺邪门的,姚家离这么近,应该会忙一阵。”
“他们忙?忙着看热闹差不多。我说,你们真想领身份牌的话,就去北城找姚家,那里有管事的,其它地方去得再多都没用。”
“啊?”听到这句话之后,我旁边那人类直接叫出声,然后几步凑到母亲身边,低声道:“北城超级远的,我以前听人说南北比东西两城要远好几倍,从东城走到西城要一两个月,去北城怕是一年也到不了。”
这话也被那几名护卫听到了,他们并不避讳,开口道:“山海城领土何其大?你们凡人莫说一年,再加上一年半载也不够。”
在这里多待上一天我都不自在,要我停留几年?绝不可能!
我抬头看了看母亲,发现她正注视着我,难道还真有那个打算?我才不干,我鼓着腮帮子,把头扭到一边,无论她怎么拽都不理会。
在拉了我十几次都没有得到回应之后她终于放弃了,又对着那几名护卫道:“那我再等等,看方才那人怎么说。”
听到这话,三名护卫相视一笑,微微摇头,当即走了两个,只剩下最后这人,向前两步,道:“他早就跑了,你们还是赶紧回去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