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雨停了,你这样的身体也什么都做不了。”
伤口已经流不出什么带颜色的东西,血水早染红了大片土地,意识在不知觉中消散,心脏就像个不听话的小孩,只在它高兴的时候跳动一下,这样的状况别说滚着去,能够翻身就是奇迹。
“小东西,你让我见到了奇迹,我很高兴,回想起来,这一路我自己也创造了不少奇迹啊。”
那生物就像是突然经历了什么,几乎感应不到他身体里的气息,话语也不像之前那么有力,身后透明的尾巴渐渐呈现出奇怪异状。
从根部开始,一条如同丝线的东西缓缓流动,然后是第二条第三条,断断续续,呈大红色,在尾端汇聚,很快透明部分有一半都被红色代替。
我将部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准确地说,应该是他的尾巴上面,母亲说过,世间万物都有它的本质,透明尾巴虽然奇怪,不过那是它的真容,在它之上任何改变都预示着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红色的是血,你死了?”
“还没呢,虽然已经残缺不全,可这条命还是想苟延残喘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很高兴,这才是临死之前该有的样子,而且他死了就是我赢了。
我在高兴什么?五十步笑百步,现在还躺在泥洼里面,母亲的情况又一无所知。
刚才还哭得那么伤心,难道真的是那样,哭够了,也挣扎了,所以变得无所谓了?
母亲的生死怎么可能无所谓!
“混蛋。”
只有混蛋才会有这样的想法,绝对绝对绝对不要有下次。
我释怀了,这场雨你就往大了下吧,任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再抵抗了,白雾也好狂风也罢,我就不信它们会永远停留,等到你和它们一起消失的刹那,这场战斗就是我赢了。
“那个笨蛋是不会死的,她可是我的母亲!”
谁让每次她欺负我的时候都说这一个借口,我都没死,她肯定不会死。
我突然蹿出这么一句话,那生物闻声完全是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表情。
“喂,不知道是什么种族的生物,我决定不死了,你去死吧, 虽然这样之前的比赛我就输了,不过反正你都要死了,就让你赢一次也没什么。”
…
…
沉默。
似乎连狂风都停了下来。
好一阵之后他才回过神,耳边也再次传来风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种话好多年都没有听到过了,且说一句阔别多年。”
“阔别多年,我幼时的那些老友不知道是否还有活着的,小东西你是不知道,那群家伙,一个个都强得变态,从小就欺负我,可最后我的成就反而是最高的。可惜啊,我想找他们报仇的时候,他们却不知道在哪里了,纵使有通天的手段都找不出来,他们……早就死了吧。”
“反正你也要死了,”我的注意力一直在他的尾巴上,那条尾巴到现在已经看不出半点透明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红。
他并不在意之前的话,踉踉跄跄走到我身边,这次没有再一跃而起,而是找了个位置靠下,左右翻动了几下,换了个舒服的动作,说道:“小东西,你知道我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也不用知道,”母亲也老说我听不懂的话,但其实她就是个笨蛋。
“狂风消散之际带走一切,意思就是,带走这场冰雨范围里面一切脆弱的存在。”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说对不起,现在我告诉你,因为我觉得你还不错,再有,这场雨就是我带来的。你可知道,世间万物皆在道之下,我们是道的子民,她对我们就像爱惜自己的孩子一样。“
我点头,然后又摇头,道我当然知晓,这么多年我坚守的就是ta,ta在我心里一直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可是我有母亲,谁都无法取代她的位置。
他见我点头又摇头的,便没有多问,轻轻地叹了一声继续开口:“道是我们的母亲,可是她有太多的孩子,不可能兼顾到每一个生命。“
“太多?能有多少?这根本就不是理由, 如果真的是母亲,就不可能说这种话。 “
我身边一直就有个母亲的角色,她总是这么不靠谱,可也知道在关键的时候出手帮我,在我受伤的时候会露出担忧之色,为了我她会不顾一切。
“大道之下,疆域无边,每刻出生的生命不止亿万万,它该如何一一兼顾?“
我不语。
偏过头,无力地看着一个方向,亿万万生命?
在这个辽阔无垠的世界,有太多不可描述之地以及不可描述之物,这就是我想要了解的。
再次回想起母亲说的话才发觉,这片土地好像比我想象中还要大得多,是否真的是辽阔无垠呢,如果是,又该如何探寻那未知的地方。
“道之下的我们拥有不同的成就和天赋,这些她都看在眼里,成就天赋足够以后,就会出现在大道母亲的眼中。同所有母亲一样,她一直期待着孩子成长,我有幸得以在她注视下前行,不过到这里也要止步了,这场雨便是她的眼泪。“
道…在哭?
我忍不住一颤,缓缓抬头,这才注意到四周确实给兽一种奇怪的感觉,那种无与伦比的压抑和失落。
“你死了,道哭了这么久,我若死了,ta,会不会哭呢?“
“我还没死呢,你别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你是不是还不明白,你也会死,狂风之后带走脆弱的一切,在我眼中,一切都是脆弱的,这片区域里面所有生命都会死!“
因为害怕死亡,所以我很努力地躲开它,除了真正的死,其它一切死亡都是可以躲避的,由事或物产生的影响,都归于此类,这是母亲告诉我的。
“我明白了!”冰雨之中我恍然大悟,道:“雨只是普通的雨,之所以出现这么多极端异象都是因为你,我受点伤没什么,如果母亲出了什么事的话怎么办?为什么所有的生命都会死,既然你早知道这些,为什么不去古城那边。”
兽族与人族的关系难道不是势同水火么,母亲很少对我提及有关人类的话题,就我知道的那些还是从周边兽的嘴里听到的,恐惧并非与生俱来,就这一条就足够了。
有些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可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在什么都改变不了的情况下不知道更好,我们所能做的只有不断前行,直到与他们并肩甚至超过他们,那样就能够改变如今的一切。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无数年来血淋淋的事实雕刻在历史丰碑上,而他们的历史却恒古不变。
“小子你突然变得讨厌了,有些事不是你能了解的。”
“不知道不一定是坏事,可倘若连探寻的勇气都没有,那这条路就没有走下去的必要了,这也是母亲告诉我的!“
我‘声嘶力竭’才说出这么一句话,好多时候,在我想放弃的时候,是这些毫无道理的话支撑着我前行。
“哈,说出这些话容易,要走下去可没那么容易,要改变身边的生命更不容易, 我有些好奇你的母亲了,想来是一只了不起的兽。”
“当然,她知道的可多了。“母亲当然是了不起的,我动了动身体,将他蜷缩在中央,之前的愤怒转瞬消失,嘴角挂着莫名的笑。
“爪子松开点,压到尾巴了!“他近乎咆哮,同时生拉硬拽出尾巴,随手放到我的小腹位置,我真的怀疑他到底哪里来的气力。
感受着那尾巴散发出的炽热,我沉默不语,他已经控制不住自身了。
想这么多干什么?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垂下头,一声叹息,缓缓闭目,尽力去积累点气力。
他在我怀中翻动了好一阵才安静下来,悄无声息地长舒了口气,说道:“你的母亲知道那么多,你却连最基本的都不知道,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所有生命都会死,为什么不能去古城那边。”
“得到大道母亲眷顾的生命,要么拥有非同一般的成就,要么拥有非同一般的实力,我是后者。”
“子女死了,作为母亲的她,难过不是应该的吗?白雾意味她的降临;冰雨是她的泪水;狂风是她的哭喊;最后将我埋葬,你们都是我的陪葬品。”
“我的实力越强,最后降下的攻击就越强,那是大道母亲亲自降下的攻击,为的是了结我的性命,就算是母亲,要杀我也得费不小的力气,可在那种攻击之下,你们怎么活?“
怎么活?我不知道,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雨就已经把我弄得毫无还手之力,面对冰雨还有反抗的勇气,面对道的话,完全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可是又不想死。
不过我更多的是好奇,听他说的那些,怎么想都是道要杀他。
“既然是母亲,那她为何不救你,对她来说应该很容易吧?”
我一直崇尚着的道,绝不会舍弃任何兽的生命,倘若ta真的扮演着母亲这一身份,就该全力去拯救即将离世的他。
这不是道,我能感觉到,那股神秘的气息依旧盘旋在那遥不可及的地方。
“生和死是定律,任谁都无法更改,小东西,我知道你的想法,我可以选择默默无闻地死去,大道母亲会遵从我的想法,那样的话这场冰雨就不会出现,自然也不会有谁受牵连,只不过我好歹也是创了这么多奇迹的兽,就那么平淡无奇地消失,过于对不住自己。”
听到这话我微微一愣,瞬间来了气。
“奇迹奇迹…哪有那么多奇迹! 奇迹是什么?大是什么?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反正都是你的错!”
相比我反复的情绪他几乎没什么变化,躺在那里坦然地望着天空。
“大概真的是我的错。你的第二个疑惑,古城。你知道古城,就应该知道那里是人类聚集的地方,然而事实情况远比你想的复杂”
“人族拥有最丰富的资源,最辽阔的领地,他们遍布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出现在我们的核心里面,你以为都是凭的什么?凭的是他们的实力, 聚灵、聚识、聚形、化形、塑身、无尘、洞天、临道。 ”
“人族强者与兽族强者皆层出不穷,他们掌控并承受着一切。”
有关修行的话题对我来说显得那么陌生,聚灵聚识这些名词都很少听到,更不用说后面的那些。
“对了,不知道叫什么种族的生物,你的实力是什么?”
“临道。”
“厉害么?”
这个问题很简单,至少如果有谁问我这种问题的话,我不会犹豫,不过他却迟迟没有回应,在经历了一番深思熟虑以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摇头道:“不厉害,你呢?小东西,我看你挺厉害的。”
“我?哈哈哈…”
不论在什么地方,我身上的伤口就没有完全消失过,看看现在的样子,浑身是血,躺在泥泞的水洼里等死,从一些方面来说是挺厉害的。
…
…
“临道之上…”
“临道之上?”
…
…
…
“玄”
…
…
“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