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禅房内供着一尊天帝少昊的神像,供桌之上的两只蜡烛火苗正旺,香炉之中几只苗条细香燃出几许青烟,当真是庙宇之地庄严肃穆。
神像前跪着一白衣老道气定神闲,双手合十,嘴内喃喃自语念着经文,那声音小的好似蚊虫谈笑。婉曦扭扭捏捏的搓着双手向他走去,半点都没除魔卫道时的架势,乖巧内敛:
“师尊,听说你飞升又失败了?这次我真不是故意的.....”
听到有声音传来,老道眉头微缩,嘴角颤动微乎其微几乎看不来他方才有任何神情。他合十作揖缓缓悠悠站起身来转身瞧向婉曦,突然画风一转变得和蔼可亲连连走到婉曦眼前,带有几分讥笑道:
“呀呀呀,这是谁回来了?我的大宝贝儿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只听“咚”的一声婉曦便跪在了地上,神色尴尬的低头礼拜:
“师尊,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看那老道的语气形态全然不像是生气动怒,怎地这丫头居然吓成如此这般,当真使玄华费解,既然是喊师尊那这位定是那刚刚飞升失败的玉得真人了,老道仙风道骨慈眉善目当真是有几分仙家风范。
玉得见婉曦跪地,满脸和蔼的欲俯身搀扶:“大宝贝儿,你跪着是做甚?”
婉曦抬头盯着玉得神情恍惚,嘴里磕磕巴巴道:“师尊.....你莫不是被雷给劈傻了吧?”
那玉得理了理白须,眉梢一翘会心一笑:“那雷...不至于,为师自从收养你后年年被劈,早都习惯了。”
“师尊,你可别吓我,你平时不这样的啊?你要罚我就罚吧,千万别气傻了你自己。”
“无事....无事....带你回山的时候为师就已经傻了,你这孩子怎么现在才发现的。”
这老道虽满脸笑意,说话倒确实阴阳怪气,若不是即将会画风突转,那定是真正被天雷伤了脑子,只是看那婉曦战战兢兢一脸茫然的样子倒是可笑。
玄华手不由己的捏捏鼻尖发出一丝笑意,但这只是人家家室,他这个看热闹的旁观者还是识趣的瞧着便是。
“师傅,你可千万保重身体啊!我知道我拿你拂尘是不对,但弟子也是拯救苍生不得已而为之。”
玉得顺手拿过婉曦衣领处的拂尘端详了下,又眯起眼来似有喜色:
“哦?拯救苍生啊,那是应该拿,我的小乖乖就是有侠义心肠。”
“师傅.....你正常点说话好吗?”
“为师哪里不正常了?你狭义,你仗义,你伟大,这为师夸夸你怎么就不正常?”
玉得尖酸刻薄不依不饶,那婉曦性子本刚,被这番讽刺怕是也难忍几时,果不其然只见她见求饶不成,泯泯红唇,狠咬一口猛然站了起来道:
“老头....你有完没完啊?我都这般认错了,你还喋喋不休。”
“老道倒是没被这丫头的气势怔住,玄华却不由自主的倒吸了口气,此时禅房之外,门口、窗户亦被涌的水泄不通,大伙好似看大戏那般期待着些许。
“又要开始了,嘿嘿。”
“每年都有这么一次,幸好师尊飞升不成,不然今年怕是这大戏便没了。”
老道向窗外望了望,回身甩了下手中拂尘,微微摇了摇头仍旧面带桃花的笑道:
“年轻人,年纪不大这火气却旺,快顺顺气,姑娘家家的,这番架势将来怎么嫁人?”
婉曦倒有几分理直气壮道:“飞不了便飞不吧,那神仙有什么好做的?至于这样对我冷嘲热讽吗?”
“婉曦小可爱说的正是,可是老夫便是那凡夫俗子,没你的这番悟性,此生就想当个神仙可如何是好?”
“明年再飞不就行了?”
“那为何今年飞升不成?”
“今年......今年我拿了你的法宝。”婉曦话语显然开始羸弱,尴尬的撕扯起自己那男装道袍的衣摆道。
玉得镇定笑道:“无事,无事你心系苍生,你大义凛然,拿就拿了吧!那去年呢?去年怎地也成不了?”
婉曦支支吾吾神色飘忽道:“去年我炸了祭坛。”
“那再去年呢?”
“我给你茶水里放了助眠丹,让你误了时辰。”
“那再再再去年呢?”
突然婉曦“哇的”一嗓子哭声便来,再次跪在了老道面前,瞧这老道所化法宝已然可达神境,本是羽化飞升如囊中取物般轻而易举,却不想被自己的爱徒连连妨碍也是当真可悲。玄华着实对玉得多了几份同情。
亏那玉得真人修为深厚,否则一般修者怕是一次渡劫,便会灰飞烟灭,他能撑到第八次这当真是奇迹那般神奇,想致如此玄华也向老道投来些许佩服神色。
“师傅,我真错了,来年我一定不调皮,坏你飞升了。”
玉得摸摸婉曦头,将那头上一片草儿拂去道:“莫要胡说,哪有来年?你这马上就将被逐出师门了,明年老夫自是见不到你的。”
婉曦委屈那般揉揉眼睛:“您又要开始了?这八年来,你每飞升一次便将我逐出师门一次,那山下百姓,山上师兄都将我当做笑话一般笑了八年。”
老道含笑一脸无动于衷,任由那婉曦撒娇卖乖不为所动。见玉得这般坚定婉曦匍匐几下抱住老道双腿,一手拽着袍摆来回将那满脸的泪花蹭了上去,好似猫兽撒娇一般乖顺。
“师尊,您看能不能换个法子惩罚呢?我若这次又被逐了,再次回山又变成辈分最小的弟子了。”
一边本是和玄华一般看戏的李贤,瞧了几眼婉曦似有不忍,促步上前拱手作揖道:
“是啊师傅,换个法子吧,如今小师妹的辈分比几位七八岁的师弟的辈分都低,此次再被逐出师门,将来回山之时,想那昊曜师兄的灵犬都能化为人形了,到时候她还得管一只狗叫师兄着实残忍了些许。”
老道若有所思片刻,眉毛上扬瞪眼于李贤:“你且退下,此事你也有过,看宝不利我还未来得及处置于你,等待会再定你罪过。”
李贤得知有亏忙忙退了下来不敢做声,自玄华入门那玉得真人好似没有察觉到他一般,眼神从未在他身上停留一刻,想来定是被气糊涂了,一个生人立于他面如此之久,居然丝毫并未察觉。
或是说是看到了,而故作无视罢了,曾有几刻玄华在那老道眉宇之间觉有几分似曾相识,但此念头仅仅一闪而过,索性好戏当场看,那能分心想那般。
见苦求无果,看那玉得心意已决,婉曦回身瞧了瞧玄华忽然神惊色喜,眼中似有星光闪烁继续道:
“师尊,您不能逐我,否则便是杀生,你乃修道之人倘若无辜杀生,那天道定是不容,此生你定飞升不得。”
玉得本是一脸淡然,却被婉曦这些许话语又所触动,他不解问道:
“此话怎讲?怎地老夫就莫须有的背上了杀生之过?”
“师尊可知那方所站何人?”
老道向玄华投来疑惑神色,微微摇头:“不知。”
“他是青丘狐妖请来杀弟子的?”
“为何杀你?”
“狐妖作祟,弟子降妖除魔将他们困在了山中,他们便心生恨意请人来杀弟子,倘若师尊不留我于山中,那下山便是羊入虎口。”
听那婉曦振振有词,玄华只觉身似电触一般颤了片刻,自己好心放她回山送宝,岂料这丫头胡说八道的功夫信手则来,难怪即使她说言属实,那李贤也不信她半分。
玄华怒立正身,甩袖愤斥:“胡说八道,我何曾说取你性命?”
丫头转身故作惊恐又向玉得靠的更近:“你说要将我交予狐妖打牙祭,你可曾忘了?”说完不忘做个鬼脸洋洋得意。
玉得真人去开婉曦双手,双眼通红杀气满目,顿时房内灵气四溅,形成阵阵寒风向玄华袭来,玄华倒也不惊,他身立强风之中岿然不动,只是轻轻抱拳于胸,顷刻间便有一股热流从他周身散出与那寒风对峙。
二人对立一时,那门窗透入的光亮将二人的影子拉的甚长,几许老道后退数步败下阵来,抱拳道:
“不知高人光临,老夫倒是怠慢了。”
玄华冷笑一声:“这小的满口胡话,老的不问缘由便出手伤人着实是怠慢了。”
老道沉默片刻:“老夫失礼,但当真要伤她性命,老夫也定当拼死不容。”
“这丫头鬼的很,她所言能真几分,难道你还不能辨明。”
玉得真人转身便揪起婉曦软耳,全然恨铁不成钢那般:“你又闯祸了?还撒谎?”
婉曦被揪的着实看起来有些疼痛,连连狡辩道:“没有没有,我没撒谎,他是说过的。”
老道狠狠盯着玄华并未出声。玄华走进婉曦身边握拳亲砸于其脑门道:
“道友,莫要担心,今日我来拿她是有一事需与她求证,倘若她是无辜我便将其送回,若是有过,虽不会真取她小命,但也绝不姑息,定当惩治一番,好让其涨涨教训。
玉得面目转阴为情,神色大喜不等玄华有所反应,便一把将玄华一手握于双手之内,玄华被那双手碰触之时卓然一惊,那手心冰的刺骨,凉的透心,怎地也不像是一个活人温度。但随即一想此事并于他无关,也就此作罢未有过问。
玉得神情恳切激动万分,好似要捏断玄华手掌那般用力道:
“恩人啊!你当真是老夫和我这灵方山的恩人,这丫头老夫实在是不会交了,她就像颗歪脖子树,越浇越歪,老夫就将她交予你了。”
“道友放心,我定让她改邪归正。”
老道喜笑颜开:“好好好,要打要骂你随便,只是千万别喂了狐狸啊。”
玄华点头示意,老道才放开双手又揪起婉曦粉耳厉声道:“今日起,便是你第八次被逐出师门,以后你就好好跟着这位道友修行,他让你嫁人你就嫁人,他让你挑粪你就挑粪知道吗?”
本以为自己略施小计便可以留下,却不想不光没有留下,还被师傅拱手送人,婉曦一脸痛不欲生瘫软于地,咬牙切齿的挤出:“老头,算你狠。”五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