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
这些年但凡新晋的神族,各个心底都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那便是他们神念缺了一角,这一角说多不多,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可偏偏如影随形伴着众神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见齐全。
起先众神只以为是神壁新结,神界初开所致,而后万年却一直不见完好,且神念残缺,是为辛密,因此无一人敢提及。
神念,乃成仙晋神至关重要之物,按说众神神念残缺是过不得天道这一关的额,可偏偏他们一个个接二连三得到了天地神谕,飞升成神。
至此得了天道认可,故而此等辛密便成了众神各自心中深埋的秘密,也有像楚玉眉这般记忆回归的老神,秘密于他们而言远比神族安定要轻的许多。
这些年时时有神君去到魔渊之前,隔着日月石界门遥望魔渊,以确定魔祖在其内安然并未逃遁!
每看一次心下便安上一次,可神念残缺自始至终困扰着众神,不得不加紧了时间修炼,以保神界安定!
红裳女子一路游玩,时间在她眼前不知不觉转瞬溜走,又是十年春盛,她去了四季城反反复复两三次,每次都都对那位九仙山掌宫之人秦穆鄙夷一次。
无其他缘由,只因十年过去了,秦穆当年接得安家大小姐的绣球,至今都未将人娶到手,反观安家小姐一改昔日不能修炼之体,一度入了仙界,十年之息,入得仙界,可谓是不得不令人生羡了!
这一日,红裳女子一如既往在海边游玩,她本体乃是红尾鸳鱼,一见水便欢喜,虽然这海水并不适宜蕴养她。
闲来无事坐在海边哼着早些年间常常听到的一首曲子,一个素衣身影由远而近靠近她,身前有阴影落下,红裳女子睁眼,微微抬头之际看到了一抹清丽之色!
“你刚刚哼唱的曲子很好听,它叫什么?”已经十五岁的华音亭亭而立,站定在她面前,满眼带着好奇。
她看着红裳女子,红裳女子也看着她,明明眼前人并不绝色,可就是这并不绝色的清丽容颜,在她心中生生起了无尽亲近之意,不由脱口而出“银月。”
“银月?”华音轻呢一声,笑道“真是个好名字,姑娘是有心底挂念之人放心不下吗?”
红裳女子一怔,她心底无任何挂念之人?这和这首银月又有何关联,心底的不解毫无遗漏的呈于面上。
华音楞了一下“我听着这首曲子思念极重,以为是姑娘为故人所做,实乃抱歉。”
红裳女子还未明白,就听得华音浅浅的歉意,不由面上一赧,红了脸颊“我并不通晓音律,只是幼时频频听得此曲,记在心间不曾忘却罢了。”
原是如此?华音不知为何心底有些空落,“可愿教予我吗?我很喜欢这首曲子。”
红裳女子没想到华音这般直接,怔楞了一下忙道:“愿意,你想学我教你便是。”
说罢抬眼望去,忽而眉眼一喜,起身在远处寻得两枚海螺递给华音一枚,红扑扑的脸儿笑的明媚张扬“用这个吹奏!”
华音接过,不多时海边响起阵阵海螺之音,时而欢快沉稳,时而思念绵绵……
不知不觉暮色降临,晚霞挂在天际遥遥不去,映的海面一片潋滟之色,华音看到远处父母的身影,起身道:“我要回去了,谢谢你教我银月,我叫华音,你叫什么?”
红裳女子起身,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叫…我叫红鱼。”
“红鱼?好好听的名字,红鱼你要去我家吗?我爹爹做的烤鱼可香了!”华音面带喜色,诚意邀请红鱼去她家做客。
谁料红鱼一听要吃烤鱼登时面色惨白,昔日缘池里她的那些小伙伴们听闻都是被人抓走做了烤鱼了,以至于她每每听到烤鱼二字都心颤不已“不…不了,我还有事,下次再来寻你。”
说罢急急转身就走,华音看她走的如此匆忙,也不做怀疑,只在她身后高声道:“那下次你来我让我爹做全鱼宴给你吃!”
说完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红鱼跑的更快了,华音歪歪头,红鱼应该是开心的吧,而后转身去往回家之路,爹娘回来了,她终于可以吃到爹爹做的饭了。
爹娘为了生计总要出海,每次一走便是好几日,吃食成了她最大的问题,她喜吃鱼,且偏生做的吃食难以下咽,这些年每每遇到爹娘出海,她都在渔村各家吃百家饭,许多年下来,附近的村子大大小小的人家她每一家都不曾错过,为此,她每年收到的新衣加起来都愈百件。
只因自她降生在这个村子里,一十五年,再也没发生过一次海难,各家各户对她又喜又爱,这些年来各色的点心吃食她从未缺过,各色的衣衫鞋袜年年穿新。
随着日暮西沉,稀稀落落的烛火将沿海边缘映的如一片星辰般错落有致,明暗相间,华音心中生喜,脚步不由快了几分。
春去春来春又临,华音已至十八岁,她已经可以很流畅的吹出银月的曲子,只是自三年前见过的那位红鱼姑娘至此再未相见。
渔村之外,随着红鱼行遍四海天下,这首银月渐渐被大众所知,越来越多的人会吹这首曲子,也有越来越多的人觉得此曲太过哀念,将此曲重新做了改整,编做欢快之音,一时之间传遍四海大地。
红鱼离了晏城三年,日日都想回去,去见那之前遇见的名叫华音的姑娘一面,想待在她身边,只是每每想起她喜欢吃鱼,便心底打颤。
这一年,她结识了与她志趣相投的另一名好友,那一日,她于山林之上吹奏音乐,忽而听得山下一阵咯咯笑声,好奇之下一跃而下,遇到了这位身穿绿色纱裙的同族姑娘,她们互报了性命,红鱼,婵儿!
哦,对了,这名叫婵儿的姑娘真身乃是一只地蝉,初初之时,她以为她的名字便是地蝉的蝉,她却一脸笑意的告诉自己“是婵娟的婵!”
她顿时觉得自己的名字真的更不好听了,问她道:“你们的名字怎的都这般好听?”
当时婵儿一脸笑意的告诉她,她的名字可是九重天的上神替她取的,可谓是羡煞了她。
忽而想起华音,那个一直在她心头不曾遗忘的身影,不由喃喃出声“华音,华音……”
婵儿凑近,一脸好奇的看着她“什么华音?”见红鱼眼中思念沉沉,不由打趣道:“莫非是你心上人?”
红鱼顿时面色一红,两个小姑娘打打闹闹的,“她是我在晏城遇到的一个人族姑娘,一见欢喜说的便是她。”
婵儿睁大了眸子“一见欢喜,说的我都想见她了。”
红鱼停住手,一本正经的问她“现在要去吗?”
婵儿正要答,余光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不由堪堪顿住,红鱼顺着她视线过去,只见一赤金暗纹袍男子在她视线中渐行渐远,随着衣角翻飞的,是一枚通体萤绿的玉蝉!
萧卿玉千山万海之间寻慕天音身影,偶然间听得此曲,心念一震,昔日九仙山时,山崖修炼的那几年频频听到此曲,后来一切的一切全部揭开,便也知晓了此曲乃慕天音所作,为她的疏月和那些未曾来得及好好道一声歉意的众神族所作!
而后大喜,不由喃喃出声“阿音,阿音,一定是你回来了是不是?”转身看向无边绿意,眼中欣喜激动难以自抑“一定是你对不对,此曲只你所会,一定是你回来了!”
大喜过后满目红意“你既已回来,九华之名六界皆知,为何迟迟不来九华山寻我,当初是你说要在九华山等我,如今却换我枯等你六万多年,你定是忘了我是也不是?”
说罢嘴角又不由得绽出笑意“不过没关系,我记得你,你不来寻我,我去寻你便是,只是这一次,你再也不许丢下我了!”
就在萧卿玉急急寻银月源头之时,红鱼于千般挣扎之下独自起身前往晏城,她想再见那位华音姑娘一面,或许心底的牵念会有所解。
只是为何缘她一人前往,乃是自那日遇到那赤金暗纹袍男子后,婵儿只匆匆留给她一句话,径直去追那大妖去了!
“红鱼,我们晏城见!”这是婵儿留给她临别的话。
这一路心有期盼,行的便快,本以为一路顺利畅通无比,却在临近晏城时遇到了一月白袍男子,正是寻过四海,最终前往晏城的萧卿玉。
遇见时,红鱼脚步一顿,没来由的向后一步,心底渐渐不安,她从未遇过如此令她生惧之人!
萧卿玉眉目一顿,看着她道:“鱼妖?”说罢深深看了她两眼,说出的话令她魂魄生寒,“六万年的红尾鸳鱼,真真是可惜了,若是再早些,倒是可以拿来给阿音烤了!”
说着看向她“银月是你传入世间的?”
红鱼瑟瑟,不敢不答“是。”
萧卿玉又问:“从何处知晓?”
红鱼道:“早…早些年我…我曾是九仙山缘池的一尾红鱼,日日听得此曲,便记在了心间。”
竟是如此?萧卿玉心底有什么彻底失去生息,在红鱼越来越忐忑不安下怔怔转过身吐出一口猩红,无尽的威压扑面而来,红鱼只听得一句压抑不甘的嘶吼之声“阿音!”
而后再无生息,待狂风吹尽,地面唯余一抹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