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雯心头一跳,只是暂时不好发作,看着涟漪玉悠悠地离去,连背影都带着一派娴静孤弱,心中冷笑,自己只当做个善事,却无端地养出这样一个白眼狼。想着当初是因为看涟漪玉长得像自己故去的母亲,所以才对她恩遇有加的。
如今,她那一张俏脸已然毁了,取而代之的只是一张虚假的画皮,而当初那一双似水含情,明媚透亮的眸子,因为这些时日生出的无端欲望,而变得浑浊虚假。
待到涟漪玉已然走远,端木雯叫屏退一干宫人,看向龙晨梦,面无表情道:“陛下是吃错了汤药吗?怎么对这样一个白眼狼好言相待?她敢对尹儿下毒手,碎尸万段了也不为过才是。”
龙晨梦看她嘴中言辞恶毒,可是却无一丝讥讽愤怒神色,眸子中还带着一丝追忆往昔的怅然,便知她并非真正生气,向前走起,一双已经不再见茧子的大手轻柔地放上端木雯的肩头,道:
“雯儿有所不知。我对她好言以待,正是有长远计划。不过是当她是一枚棋子罢了,我何尝不恨她手段低劣,且对你恩将仇报呢。只是前朝有些大事,后宫之人自然也会随着翻腾,我便想以她做个突破口。”
端木雯是何等聪明的人,只需些微地转转脑袋,便想到当下龙晨梦手头最棘手之事,便是外部的藩王联合起来,以勤王匡扶的名头,意图染指天下,却不知这样紧要的大事,与涟漪玉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嫔妃有什么干系。心中放松了下来,便开口询问道:
“莫不是最近外面拿起子藩王闹事的事,这和她有什么相干?”
“雯儿果真聪慧过人,只稍作提点便已窥事情大概。
其实,龙妃的父亲朝勒王也在此次叛逆之中,那他的乖女自然也得在宫中为他煽风点火,而龙妃虽然已嫁入后宫,可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若是她父亲此次失败,她自然也脱不得干系,这正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然要相互扶持,龙妃自然得胳膊肘往外拐。
你那便宜妹子与外界无甚直接的亲缘关系,如今又与龙妃交好,所以正好可利用。”
龙晨梦说得清楚,端木雯自然一下便明白过来。那龙娅是个爱逞强斗狠,也无甚大的心机之人,若是一时得意,口风不紧,与涟漪玉来往时透露些要紧的事,龙晨梦若能“出卖色相”或是软言温语相劝,自然可以让涟漪玉替他做事。
而刚才龙晨梦话中直说“你那便宜妹子”,自然也是有些怪罪端木雯擅作好人,几次不听劝告,非得对涟漪玉真心以待,所以才酿此祸害,竟然连他们的宝贝儿子也敢祸害。如今为了外面这起子事,竟然还得装作不知,好好待她,叫他如何不气呢。
这样想着,端木雯心头也有几分歉意。但又下不来面子,说自己悔恨歉疚之类,只得讪讪说了句:“原来如此,我还真当你不知情状呢。如此便好了,那咱们接下来该当如何?”
龙晨梦倒也不气不恼,便与明兰细细分析当下情状,道:“如今外面蠢蠢欲动呢,咱们得拿出十二分的功夫对付,前朝后宫藩王都不是好相与的。这次尹儿出了差错,或许也算不得偶然之事,总之是给我提了醒儿。
他们巧立名目,一股脑儿地又说我被你这‘妖妃’所挟持,又说我以不合法的方式获得大位之类,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要进宫里来教导训诫我一番,在这个过程中,我若是因个什么事儿,比如被妖妃挟持,又或是气急攻心,突发隐疾而亡,那可就怪不得他们了不是?
所以我自然是越想越揪心,可若是我当真是死了,遂了他们的意,可他们也没有名目直接争夺江山不是?到时候恐怕会有有心人拿拥立尹儿为傀儡皇帝,这有心人好挟天子以令天下也为未可知啊。”
端木雯一阵揪心,可她如何会惧?她自己也是一路从明枪暗箭中踏过来的,只是如今为了孩子,为了这样的一桩牵绊,心中也是惊惧,道:
“陛下可是严重了?就凭这些子人怕是翻不起风浪来,陛下即位这些年广施仁政,天下早已归服。四海生平的,谁愿意战事再起啊,人心是在咱们这边的,胜利也该在咱们这边。”
“雯儿说的十分有理,我心中自有信心,可是万一挑起了战事,情势瞬息万变的,情况也每个准,万一之一也有可能。我想你是个巾帼枭雄,自然不愿一股脑地受我庇佑,带着孩子躲起来了事,自是要与我共同进退不是?”
龙晨梦眉头皱起,中间一道深深的印痕,可是看着端木雯的眸子却是一派柔情。端木雯心中感动,开口道:“那是自然。只是我担心尹儿。”
“我想着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想要找一户可靠人家,将尹儿托付过去,咱们也好没有后顾之忧,专心对待眼前之敌。”
龙晨梦说着,似乎心中已是有了计较。端木雯等着他往下说呢。龙晨梦顿了顿,果然开口道:“太医院有位顾大人,在我称帝之前便有些交情,当是信得过的,你看如何?”
端木雯闻言,搜肠刮肚地想了会儿,眸子里顿时一亮:“顾大人?可是寿县顾家的那位?”
龙晨梦笑着点了点头,看来此事已成了。
端木雯想起这位顾家儿郎,他家原是寿县的大户,世世代代医术传家,他是当时庶出儿子,被家里大夫人百般懈怠,亏得祖父怜悯,处处提携,还亲教医术,这位顾大人也是个成器的,后来医术高明,终于入了太医院。
最奇之处,这位顾家儿郎还有一段为十分称道的感情,又处处孝顺生母,虽常有人指责他不合礼数,他却一意孤行,倒还成了佳话。
“陛下是如何认识他的?”端木雯不解,随口问道。
“我之前在军中之时,还是个小军官,那次受了重伤,下面兄弟把我救了出来,当时就找了这位顾爱卿,当时养病憋闷,他倒是爱说话,咱们便说上了,竟是一见如故,后来他因为医术高明,被请入了太医院,可惜我公务繁忙,还没和他说过几次话。”
龙晨梦思及过往,眼中一派回忆神情,眼神复杂,不知是怀念还是如何,只是他嘴边带着笑意,想必无论是怀念还是不喜,往事如烟,想必都已放下了,细细想起,倒是美好的回忆。
“原来如此。陛下为尹儿考虑如此周到,我如何会不允呢,此事陛下便多费心了。把尹儿交付出去我也放心了,我自然是留下与陛下共进退,同患难的。想必那些子打歪主意的,也讨不得什么好去。”
端木雯想到龙晨梦已经安排了这许多事,想必是思虑周全的,这些事,这些话,想必他也是考虑了许久的。心中十分动容。
“嗯,你且放宽心,那顾太医无论是人品还是医术都没得说,便委屈尹儿在他家好好救治,尹儿是个乖巧聪慧的,想必不会太过给别人添麻烦了。”龙晨梦柔声安慰道。
端木雯放下心来,连连点头。再是一番表白,要与龙晨梦分忧解难,共同进退。俩人心中皆是动容,软语温存了会子。
端木雯又再次想到了涟漪玉,心中滋味复杂,想到龙晨梦刚才话语中略微带上的讽刺,又想到涟漪玉对龙慕尹的加害,心中还是一阵后怕。
“陛下,涟漪玉加害尹儿,你自利用完她之后,该当如何?”端木雯抬头询问,眼中带着几分决绝,凌厉的锋芒喷薄而出,其他也就罢了,就当她心慈仁善好了,可是作为一个母亲,有人这样明目张胆地欺凌她的儿女,她定要化作母兽一般,扑杀而去。
“这般恩将仇报的毒妇,自然是严厉处置,这伤害皇子,可作谋逆处置,便是株连九族也不算过。不过雯儿若是对她心有不忍,把她打出宫去也未为不可。管制后宫妇人,本就是皇后指责,到时你便放心大胆地去处置她便是了。”
龙晨梦说完,心中也是恨恨,想到自己还要为了眼前这桩事,与这个毒妇虚与委蛇,好言相劝就一阵心头火起,他可不会因为对方帮了他而心存多少感激呢,作为一国之君,他可不会如此仁慈。
“嗯,下次我不会再仁慈,伤害尹儿,我定不扰她。
其实,我又何尝不知,她如今这般模样,和我怜悯她,让她入宫也脱不了干系。当日见她可怜,便带了回来,后见她那一副容颜,一双眸子,当真与我母亲一般无二,这才自作聪明地拿了这个主意,谁曾想她竟打陛下的主意。”
“原来如此,我也未曾细看过她,不知道其中竟有这样的缘由,你似乎也未和我说起过。雯儿,长得像又如何呢,心肠可能比?皮相再好,终究要成一堆白骨,看人得看心啊。你也别自责了,以后注意便是。”龙晨梦安慰道。
端木雯感动,点点头,知道他说得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