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只等城门打开,赵青罡、赵雪骥、杜瑶光、雷震等四人,分乘四匹快马,飞快地奔出了凤翔城,一路望西而去,目标陇州。
两地同属一郡,之间仅隔数百里,四人若是马不停蹄,晌午时分即可到达。
但是,正当他们行到半路,突然之间,只听一声响雷在云间炸响,直震得人耳膜生疼,为首的头马受到雷声惊吓,前蹄蹶踬,长嘶一声,险些儿栽倒在地。
“吁——”赵青罡脸色一白,赶忙勒紧缰绳,停了下来,身后三骑见状,也同时勒缰驻足。
赵青罡俯身抚了抚受惊的坐骑,才抬头望向天空,只见天色陡然转暗,大片乌云滚滚而聚,一皱眉头,道:“春雷不断,看来即将迎来一场倾盆大雨呀。”
身后的杜瑶光得了片刻暇隙,拔开酒塞,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咂了咂嘴,咕哝道:“这是什么鬼天气,今晨还是晴空万里,怎么说变脸就变脸的?”
赵青罡看了一眼三人,说道:“吴、林两位长老昨夜已经出发,今日拂晓时分飞鸽传书,说他们已到了陇州城,会合在即,可是眼下的这场大雨、却实在来得不是时候,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先躲一躲吧!”
三人都应了一声:“好。”一边提缰缓行,一边眺目四周,寻找避雨之所。
这时,赵雪骥驱马上前,询问道:“公子,不知道那块儿‘天外金’目前落在何人手中?”
赵青罡回道:“据吴长老信上所言,这宗宝物几经转手,如今正在九锻山庄。”
“九锻山庄?”赵雪骥挑了挑眉,露出几许讶色,接着道:“山庄的主人可是那人称‘炼铁手’的成百忍?”
赵青罡微笑道:“赵兄弟好见识,正是此人。说起来,此人还是一位享有大名的铸剑宗师呢,在当世除了试剑谷以外,几乎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赵雪骥点了点头,道:“我曾听说此人为了方便铸剑,硬生生的打熬出了一双足可摧金断玉的炼铁掌,武功已然不弱;在这陇州地面,九锻山庄也称得上是地头蛇,天外金最终会落入他的手里,其实并不意外。”
“赵兄弟说的不错,但是此人却远不止如此……”赵青罡苦笑一声,道:“为了保险起见,知己知彼,在出发之前,我曾专程去了一趟望月楼,调出了成百忍的生平卷宗,你猜我查到了什么?”
“难道说此人除了是一位铸剑大师,另外还有着其他的身份?”赵雪骥微露惊色。
赵青罡道:“不错,这成百忍在三十年前竟然是昆仑教的外门长老,而且主管的正是兵器锻造。”
赵雪骥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怪不得昆仑二老久不出世,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陇州城,如此说来,他们定然是成百忍邀来的帮手。此人倒也聪明,明知只凭九锻山庄,是万万也保不住这宗宝物的。”
赵青罡“唉”叹一声,道:“此番前有昆仑二老和炼铁手,后有寒山宫随时杀到,这趟行动是越来越难啦。”
听着前面两人的对话,随在身后的雷震转头看向并辔齐肩的杜瑶光,低声问道:“杜老大,在你看来,究竟是寒山宫的人厉害、还是昆仑二老厉害?”
杜瑶光举着酒壶,斜眼看去,“怎么,你害怕啦?”
雷震老脸一红,道:“俺可没怂,俺是想在动手之前,先琢磨琢磨他们的武功路数,遇见了也好应付!”
杜瑶光凝视他片刻,轻轻一笑,道:“我早就看出你这憨货平日里一直在强颜欢笑,实则是满腹郁郁、心事重重;不过你既然不肯说,杜爷也不会强问,放心好啦!这一趟是我带你出来,自然也会将你完好无损的带回去。”
雷震面露暖色,张了张口,终于把感激的话咽回了肚子里,朋友相交,贵在会心!
不一会儿,随着官道上狂风大作,天空中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雨点愈来愈大,终于变成了一场暴雨。
赵青罡暗骂一声,举目眺望,指着左首一个方向,叫道:“三位兄弟,我记得就在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常年荒废的山神庙,若是运气好,兴许还在,可以去那里躲雨!”
不论四人的武艺如何高强,总还达不到“雨落不湿衣”的骇人境界,眼看着周遭风狂雨骤、电闪雷鸣,且有愈演愈烈之势,哪敢长时间滞留在野外?
当下连连挥鞭,冒雨疾奔,所幸行不多久,就看见了那座破庙的影子,但是浑身的衣衫却已然被雨淋透,湿漉漉的紧贴在身上,就如四只落汤鸡。
当他们十分狼狈地跑进破庙之时,却见破庙之中竟然早有二人在此避雨。
赵雪骥拧了拧衣服,看向那二人,表情古怪。
此刻外面天昏地暗、狂雷骤雨,情景恍如末日一般,而在这间破庙之中,却是琵琶嘈切、舞影凌乱。
那正在弹奏琵琶之人,是一名风度翩翩的白衣男子,仪容俊美,丰神如玉;而那随着乐声旋足起舞的、却是一名身穿胡服的长发女子。只见那女子站在面目狰狞的山神像下,飞也似的旋转着娇躯,一时间竟看不清她的模样。
看到他们冒着大雨,莽莽撞撞地冲了进来,那二人视若无睹,丝毫不作理会。白衣男子眼帘虚阖,仍然一脸陶醉地抚弄琵琶,胡服女子仍旧旋转着曼妙的身躯。
杜瑶光眨了眨眼,正欲开口调侃,却被赵青罡阻拦了下来。赵青罡皱起眉头,只觉得此刻这间破庙中的气氛微微有些诡异,朝三人比了个手势,领头走向旁边的角落。
四人在角落里的茅草堆上生起了火,默默的烘烤着衣服;而那一男一女仍旧在旁若无人的弹奏与起舞。
雷震好奇道:“杜老大,那位姑娘的穿着好生奇怪,俺怎么从来也没有见过?”
杜瑶光喝了口酒,哈着热气,微笑道:“只怪你去的地方太少!那是胡人的服饰,所谓‘小头鞋履窄衣裳’,而她跳的也是胡人的舞蹈,名叫‘胡旋舞’。”
赵雪骥将长剑解下横在膝上,道:“那抱着铁琵琶的白衣男子内力不俗,可能是来者不善,还是小心点吧!”
杜瑶光吊眼明亮,咧嘴笑道:“还用得着你提醒?杜爷一进门便听出来啦。”
赵青罡仔细的观察了四周,想了想,说道:“不论这二人只是单纯的在此避雨、还是别有居心,我们暂且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赵雪骥微微点头,心下满是赞赏:三年不见,青罡这孩子越发沉稳了,说话行事也是颇得二叔的真传。
过了一会儿,忽听破庙门外又响起了一阵纷乱的马蹄声,随后只听一道粗犷的声音咒骂道:“格老子的,早上的还好好的,说变天就变天,真他娘的邪门儿!快点儿,快点儿,先把货物抬进去!”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一行镖师打扮的汉子,约有六七人,抬着大小箱子,埋头涌入了这间破庙。
为首之人是个样貌粗豪的大胡子,他环顾破庙,轻咦了一声,像是没有料到这荒废的破庙之中竟会如此热闹。
自从这伙儿镖师涌进,白衣男子便停止了弹奏,那名跳着胡旋舞的长发女子也停下了舞步。赵雪骥心有好奇,朝那女子的脸庞看去,却只见到了一面精巧的黑纱。
大胡子镖头挨个看了一眼破庙中的几人,神情微变,紧接着一抱拳,洪声道:“在下是鹏程镖局的镖头刘黑豹,不知几位朋友在此,贸然闯入,还请多多恕罪。”
白衣男子与胡服女子默然以对,只是自从这几名镖师进入了破庙,他们的视线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伙人。
雷震见这个刘黑豹十分豪爽,说话也很客气,不忍他落了颜面,站起身来,瓮声应道:“四海之内皆朋友!大伙儿都是来此避雨的,何须如此拘束,刘镖头请自便。”
刘黑豹朝雷震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没话找话,问道:“不知道几位兄弟这是要前往何处?”
雷震道:“我们四个是要前去陇州,不料刚走到半道,就给这场暴雨逼进了破庙。”
“这么巧啊,在下这趟镖也是要送往陇州,不如等到雨停,大伙儿一同上路如何?”刘黑豹爽朗地笑道。
雷震忻然点头,却终究不敢私自做主,正要去询问赵青罡的意思,却听一声冷笑蓦地响起。
“呵呵……就连偶尔避个雨,也时刻不忘了自己的老本行,难怪刘大爷能够连发横财,佩服、佩服!”
刘黑豹脸色一变,转头看向那名怀抱琵琶的白衣男子,干笑了一声,道:“什么老本行……什么横财……这位公子莫不是认错了人?在下虽然也姓刘,但只是个走镖的,常年四季在外奔波,最多只能赚两个辛苦钱。”
白衣男子不再搭话,看向胡服女子,柔声询问道:“二姐,这次是我来还是你来?”
胡服女子微微颔首,紧接着便听一道声音娇嫩,但语气却极为冰冷的女声从面纱之下传了出来,“魏州城外,狮子林中无名坟;汴州城内,红卿楼上多怨鬼!”
刘黑豹一听到“狮子林”与“红卿楼”,不禁面色大变,当即后退了两步,怒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胡服女子“哼”了一声,似乎是不屑回答;
白衣男子上前两步,道:“刘大爷,我是该继续叫你刘镖头呢,还是该叫你太原虬须鬼?”
刘黑豹突然变得表情凶狠,像是在瞬间撕下了一张人 皮面具,狞笑道:“嘿嘿!老子才不管你是哪路毛神,敢找咱们太原六煞的晦气,真个是活得不耐烦了!”
一旁的赵青罡脸色微变,低声道:“原来这二人是冲着太原六煞来的,这六个狗贼原是黑道上的人物,在北都时没少犯下大案,可谓是声名狼藉,即是黑道中人也为之不齿;不料今日倒给我们撞上了……哼,暂且作壁上观,若是这二人力有不逮,不妨帮一把手铲除了这伙毒瘤!”
赵雪骥点头道:“此言是极,这伙贼人身上血债累累,既然遇上了,今日说什么也要送他们去见阎王。”
杜瑶光轻笑道:“还是先看戏吧!这二人既然敢来伏击,想来必然有所依仗,多半是轮不到我们出手啦。”
白衣男子眼含嘲弄,还待再说,却只见身旁的倩影一闪而过,竟是那胡服女子闪电般地出手了。
“兄弟几个,点儿扎手,亮青子!”刘黑豹一声狂吼,旋即灵巧地向后一避,双手在腰间一摸,掏了一对儿黄铜虎爪出来;而在他身后的五人听到了警告声,哪敢怠慢?当即纷纷亮出了兵器。又碍于破庙里狭窄逼仄,无法展开身手,刘黑豹六人跃出门外,在雨中列开了阵势。
“哼,自今以后,太原六煞这个名号就将在江湖上彻底除名!”胡服女子身影矫健,紧跟着追了出去;后面的白衣男子叫了一声:“二姐,接剑!”左手一扬,袖口寒光乍现,一柄雪亮的短剑随之飞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