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池两三百句布局完,外头悄然闹腾起来。
“我听说,太常街苟家的苟大郎想把自家妹子嫁给文玉公子。”
“我也听说了,这个苟大郎跟文玉公子私交甚好啊,不是说苻丞相瞧不上人家穷亲戚吗?”
“瞧你们听的,都落伍了。刚一个太常街的人亲口跟我说:
那苟大郎为了把小妹嫁给文玉公子,不惜让山贼在相亲大会上劫走自家小妹,好让他二人演一出伉俪情深,感动父母许红媒。
不想惹怒了上天,天帝派神仙把一窝山贼都端了,生生断绝了二人的姻缘。”
“那苟大郎那么大本事?连神仙都招惹下来了?”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这苟家大郎身高足有十丈八,脸盘有石磨般大,手臂比树干还粗。
长相凶恶无比,生性残暴恶劣,有拔山倒海之功,气震山河之势。
脚趾头一动,满山的贼寇都给一脚踩死了。”
“瞧你说的,给人家苟大郎说得跟个座猴子山似的。
我可跟你说,那苟大郎一定瑰姿玮态,一副俊俏郎君模样,不然怎么坐拥三千佳丽?
太常街的人都亲眼见到了,那三千美人个个能歌善舞,文能红袖添香,武能提笔杀人,都是从天上赏赐来的仙儿。
苟大郎夜御七女,日日笙歌,比皇帝过得还痛快。”
“你这骗人的吧?这么多仙子哪儿找去?再说苟大郎那煞神长相,谁家姑娘赶上前去?”
“没准人家姑娘家许就喜欢那威武雄壮的。你可没听见啊,那苟家每日每夜,半里之外都能听见床板嘎吱嘎吱地响,可凶狠了。”
坊间传得一个比一个奇异,苟熹微拿一纱布蒙住半边脸,看着自家五哥把坊间的传奇越拐越传奇。
四哥说了,真亦假时假亦真,假亦真时真做假。
他们要大力发挥谣言的宣传推广作用,让谣言无路可走。
但五哥短短一个时辰就易了十来次容貌,又当大爷又当姑婆的,牛皮可给他吹破天去了。
她怎的不知她家夜里这么吵的?五哥还形容得绘声绘色的,搞得跟真的似的。
一说说到日长久,歇工已近夕阳黄昏。
苟熹微收收帷帽,去拉苟川,该收工了。
苟川瞧着那些人信以为真地叽叽喳喳,还有些意犹未尽。
往常忽悠人回家要挨老娘三顿戒尺,今日可以光明正大地忽悠,正好忽悠个痛快。
苟熹微怕他说得忘了正事,赶紧将他给扯回来。
辙进巷里,苟熹微看着苟川化得满脸土灰,从古井边取来一盆冷水,狠狠朝他脸上泼。
苟川还在拾掇脸上的物什,被这突来的冷水一泼来,呛得直咳嗽,忙腾出蓑衣里的袖袍去擦。
待确认自己脸上无什么脏污,才道:“幺幺,你若是想看出水美人,也等五哥我把这身破玩意卸了再泼。不然等回家,五哥亲自入了水给你看也好,怎还跟我玩起小儿泼水的游戏?”
还好自个适才扮的是撑舟的老翁,穿了一身蓑衣,才免得他的衣服弄湿去。
“这样快些,我们赶紧去找芳姐儿吧。”知道五哥不正经,苟熹微也懒得同他辩什么。
适才她打听到,这太常街巷口的芳姐儿便是最早传出谣言之人。
他们得赶紧找到这个芳姐儿才行。
“你急什么?说不定人家就在等着咱们过去呢?”
苟川说得没错,芳姐儿确实在等他们来。
临太常街最显眼的地方,一个阔嘴妇人打着一竹篮子,正同另一个妇人粗声粗气地说道:
“能有什么好东西!平白无故带着四五十个姑娘上山,不是勾结山贼抓人姑娘的,难不成个个还是英勇无敌的女将士?那苟大郎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你家姑娘年纪还小,可得小心着点。”
义愤填膺的模样,好似委屈的是自家姑娘一样。
说完才打发那妇人离开,自个兜着竹篮,拐出太常街。
苟熹微同苟川对视两眼,随即跟上去。
“前头可是太常街的芳姐儿!”二人随她进了个僻静的角落,苟川朗声唤她。
芳姐儿回头:“我是。你们有何事?”
“可算找到你了。”苟川像是见到活菩萨一般,赶紧牵着苟熹微走上前,行了半礼:
“芳姐儿,不瞒你说啊。我这妹子喜欢苟大郎喜欢得紧,本还打算着人牵线拉姻缘的,听说这苟大郎近日出了什么不好的传闻,我家妹子硬是不死心,还请芳姐儿与我妹子说道说道。”
一边说道,苟川还一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苟熹微,似乎这小妹多不成器似的。
苟熹微冲他翻了个白眼。
像极了自家闹别扭的妹子。
芳姐儿热络道:“这有什么的。小姑娘,你今日碰到我,可是碰对眼了。
我告诉你,苟大郎你是千万碰不得。
苟大郎为了撮合他小妹和那苻坚,给了好多银两给那些山贼。光昨日拿出来的估摸就有一二百两银子。
你说,一个男人能为了把自家妹子嫁出去,故意戏耍小妹,还让小妹被掳上山去,又与山贼各种勾结不清,这样的男人,你敢嫁么?还是听你兄长一句劝,不该有的念想,早点断了吧。”
道理说得好听,但说的是自家大哥,苟熹微越听越气。
好在她还记得来时的目的,还是忍了下来,垂着眸,似还在挣扎要不要舍了这份好姻缘。
芳姐儿同情地拍拍苟熹微的肩膀,随后离去。
苟熹微二人尾随其后。
竟发现这人直接进了丞相府的后门。
能这般冠冕堂皇进丞相府的,不是苻雄的人,就是苻坚的人。
苟熹微同苟川暗自退回去。
“小妹,苻坚这人表里不一,如今你见到他的真面目,也是好事。改日五哥给你找几个更好的。”
“五哥,我就是不甘心,他好歹也是东海王世子,怎么能干这么损人不利己的事!我大哥是他能侮辱的么!”
“行了,小妹,这次也算认清楚他的真面目,以后也省得嫁了渣人。”
“可我心里就是气不过啊,他这么侮辱大哥!”
听着小姑娘闷闷不乐地,把旧情郎当作现世仇人一般恨气恨声的怨,暗处那阔嘴妇人从后门出来,满意一笑。
随即悄然从巷子另一头溜走。
走时还听见苟川在后头愤声高喊:
“走,我们回去找三姐,回头上丞相府打他一顿,叫他再也不敢欺负你,见到你都得喊你一声姑奶奶。”
“行了,人都走了。”若不是看五哥嬉皮笑脸地在喊,苟熹微真以为他和苻坚有什么世仇,非要把人痛扁一顿才解气。
彼时他们还有一个任务没有完成,得快些赶到大哥那去。
今日下午一切还算平稳,他们依照四哥的意思让那谣言悄无声息地越变越有味道,全然失了真。
任那些人再想诬陷,也找不到所以然来。
然而不知为何,苟熹微的心还是焦灼着,总觉着有什么事要发生。
暮色垂垂,她拉着五哥往回赶去。
也不知是不是走得太急,苟熹微总觉着眼前情景不停摇晃,有些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