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婶!雷婆!强叔!我妹子要找童养夫,你们家有俊俏的小郎君可赶紧来啊!”
太常街临近城郊,苟家则离城郊最近。往常也只有他们路过别人家,没人会路过他们家。
今次苟熹微和苟今雨出门寻四郎五郎,苟今雨正好一路喊个痛快。
寻常时候,邻里见着苟今雨来都要喊自家儿郎躲远些,这遭听闻是苟小妹要找郎君,赶紧凑近来:“喲!苟三妞,今儿不找郎君,改找妹夫啦?”
“鱼婶婶,可不就是我家这个娇滴滴的小妹子,赶紧的把你三大姑八大姨的俏公子都找来给我妹子瞧瞧。”
苟今雨一把将苟熹微推到前头给邻里婶叔们看个清楚。
已历经一世的苟熹微可一丁点儿也不慌张,乖乖任三姐拿自己显摆。
三姐一向听阿娘的话,可不会随便把她卖了。
前世她不晓得,止以为三姐要将她卖了,当场急得要逃。
后来三姐告诉她,她不过是先给人点甜头,再明码标价。
阿娘说,这叫营销技巧!
果不其然,几人还没来得及仔细端详,苟今雨就把苟熹微藏到身后,挡得死死的,连条缝都不给露。
周遭几个都是长辈,哪有脸面跑她后头去看?
可谁都晓得苟家那丫头生的水灵又乖巧,苟家媳妇看得紧,愣是不谈一桩亲,如今好不容易要谈亲事,他们也不想就此错过。
鱼婶搓搓手,问:“你小妹要挑什么郎君?要多少彩礼?为妻为妾呀?”
“年龄相仿,模样要好,文采俱佳。”阿娘说得有些多,苟今雨左想右想,便随口报了三个。
鱼婶拍拍心脯,尚可尚可,不是甚么难要求。
雷婆却是个长心眼的,问她:“模样何许算好?文采怎样算佳?”
“我阿娘说了,我们幺幺的夫君,身得八尺长,貌同卫玠俊朗,才高范叔八斗,武比廉颇精通,家中无需权势贵,但有钱粮三五山。”
苟今雨说着,怕自个说漏还拿手比划起来,苟熹微看了直想笑,早知阿娘这般要求,她前世还跑什么跑。
强叔笑骂:“你家是找妹婿呢,还是找神仙呢?”
“就是啊,咱们在这太常街嫁的出去都是好的,这般仙君似的人物一干都进了皇家,你上哪找去?”
“熹微啊,听婶儿一句劝,乱世美郎君不值当,钱板子不饱腹中囊,还不如找个权贵家嫁了,兴许还能饱餐几顿。你娘这么招女婿,迟早是要害了你们的!”
苟今雨急了,她家缺了这几顿吗?
找神仙怎么了?她家幺幺可是她家的宝,找神仙怎么了?
她娘怎么就害了她们?
她还有别的没说呢!
阿娘说了,苟家儿女要的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人要是娶个三妻四妾,我们全家打断他的腿!
苟三姐当即便要冲上去同她理论,手却忽的被拉住。
苟今雨回头,见是苟熹微走上前。
“敢问鱼婶婶,您这么懂嫁闺女,你家姑娘可入了哪个朱门?做了哪家贵妾?”
鱼婶脸色登时气通红,“你!你个小妮子好不讲规矩!亏你那丞相府的姑母这般器重你!真真白教养了!”
邻里相顾摇头,这太常街谁不知晓鱼婶的闺女前年寻了个茂才,本可以赶考谋个一官半职,可偏偏成亲前遭战乱死了。
她家姑娘如今十七了,还待字闺中,这般年纪哪还能嫁什么贵族权势?
这苟家小妹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鱼婶您都晓得我堂姑母是当朝丞相的夫人,若是我们都要傍什么豪门权贵,那姑母不是要怪熹微没教养了?”
“我阿娘这般要求也是怕旁的人说我家攀权附贵,再来,也怕我们,似某家人一样挖空了心思精挑细选,最后却闹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众人面面相觑,心道这丫头嘴可真够毒的。
不过,说起当今相爷,那可是主上的同胞兄弟,要不是今儿提起这话头,他们都要忘了,苟家有这皇亲国戚,还用攀什么权贵?
苟今雨一路走来对自家小妹上下打量,按说小妹平日这会不逃跑便不错了,今日怎的还有点脾气了?
“你变了!”三姐极严肃地摁住她的肩膀,苟熹微挑眉,不答。
她自然不会以为三姐能觉察她重生之事。
便是察觉了,她也不在乎。有些人该教训便得教训,有些事该出头必须出头。
当年生的诸多事端,可没一个人是无辜的。
尤其是二姐家的事,她那时若非在宫里,家里人怕她担心什么也不告诉她,她怎会任那些人欺压到二姐头上!
她今世只想护好家人,但若有些人滋事,她也不妨教教他们如何做人。
苟熹微不作声,苟今雨更慌了,“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今早那小郎君了吧?”
喜欢苻坚?苟熹微想同她讲这辈子是不可能的,然而还未开口,苟今雨便一把抱住她。
“你可不能为了那小郎君随意将自个嫁了啊!要嫁也该那郎君嫁,你要是嫁了,阿姐人生三件大事谁负责呀?”
苟今雨比苟熹微长三岁,身高抽条不少,这一抱,险些把苟熹微闷死。
“三姐……”苟熹微挣扎着抬头,奈何勉强只能露出鼻眼,“你再不松开,晚饭就没了。”
“好妹子!还会威胁你阿姐了!走,找四弟五弟给你寻小郎君。”苟今雨说完,迅速跳开。
笑话,把小妹闷死了,家里谁做饭刷碗?
“三姐就不担心大哥吗?”小妹突然停下,苟今雨回头看她,就听她说:“大哥去王婆家拿帖,若是腾不出手,”
苟今雨不以为然,“你可莫小看了大哥,他就一铁牛,看着瘦,可比我隔壁杀猪的大叔强悍。”
“我是说,他一人去寻王婆,若是手脚不够,你也知道王婆那边姐姐多,省不得要占什么便宜,要是二姐回来,可不好说。”
一说起二姐,苟今雨浑身就毛刺刺的,她那衫裙还没补上呢,若是她知晓自个赚钱的宝贝被那帮子妇人糟蹋了,不得把手伸向她?
哎哟,她可不想替大哥,要是男人家太多,她会挑不过眼的。
不对!小妹平日敢这么刺啦啦地说道大哥么?莫不是……
“你是不是想一人去寻你那郎君?我可跟你说,没门!要去也得带上我,定教那郎君乖乖当上门女婿!”
苟熹微问:“那你晓得四哥五哥他们在哪吗?”
三姐不晓得,三姐平日能关心二姐生不生气,娘亲发不发威,小妹做不做饭便已是好的了,还关心那浪荡的五弟跑哪去?
三姐来找大哥的时候,这人还是纳闷的,苟苌看她脸上时木讷时狰狞,整一个被鬼上身似的。
忽的就听她大叫一声:“大哥,我晓得了!”
……
“凤命?”
强氏将密信扔到火盆中,手中摩挲着两块玉石,越磨越急,声音嘈杂,在空荡的宫室中极响。
苟家那个三女儿竟然是凤命!
她就说她的好大嫂这么急功近利的一个人,竟然放着自己娘家人去如此僻远的角落,缘是在这防着她。
末座一男子讽刺道:“母亲,一个亡国奴的妄语你也敢信?”
男子生的唇红齿白,本该五官清秀,左眼戴着半截银雕鬼面具,双目犀利,面带狞笑,生生凝成狠厉二字。
玉石啪地砸在案上,强氏怒喝:“苻生,母后说过多少次!母后如今是一国之母,你若不晓得如何叫母后!那就随他们叫本宫皇后!”
苻生兀地收起笑意,撇嘴冷哼:“是,皇后。”
强氏气得浑身发颤,她生的儿子怎就一个神儿一个魔!
打不听杀不得,这顽童何时能不给她添乱!
左右想想今日还是七夕,可不能闹出半点事端惹皇帝不快,才强行按耐住情绪,对下首的大儿子吩咐道:“长业,你弟弟不懂事也就罢了。你贵为太子,这凤命之人,必须是你的!”
苻苌起身时,特地撇了眼拽过头去的苻生。
少年手里的酒盏不知何时碎了,地上掉了大片沾着血的碎瓷块。
他竟半声都没吭!
压下心头百味陈杂,回道:“母后,长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