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公司老板宋春林是一位成功的企业家,却不是一位成功的父亲。
宋春林出生在书香门第,父母都是大学教授。
他从小就经历过“反动学术权威子弟”的歧视,有上山下乡的艰苦经历。
改革开放后不顾父母反对,下海经商,走了一条与父母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经过多年的拼搏,成为了一名拥有千万资产的知名企业家。
由于多年在生意场上废寝忘食的工作,直到三十多岁才成家。
幸而是中年得子,先是顺利的得了个女儿,三年后上天又赐予他一个健康可爱的小男孩。不幸的是,妻子钟苑琼产后大出血,下了病危通知书,经抢救又从阎王殿里捡回了一条命,可从此落下了双脚麻木的病根子,久医不愈造成下肢瘫痪。
夫妇俩从小对宋小波就十分溺爱,事事迁就他,宠着他。眼看着儿子宋小波整天吊儿郎当,无所事事,宋春林相当反感却又毫无办法,最终只能在自己的公司里安排了一个“公关部副经理”的闲职,让他名正言顺的按月领取点零用钱。
宋小波回到这个家,只做两件事:向保姆覃姨要吃的,吃饱喝足就关上房间门,在网上浪迹他的虚无世界。
“小波,又到哪儿疯去了?”宋春林看见儿子将衣服搭在肩头,满头大汗地回来,气就不打一处来。
“同学聚会,开Party。”
“公关部就那么闲?”
“老爸,公关部的事,我不想干的,他们不让我干;我想干的,他们也不让我干。”
“公关部还有你宋小波想干的事?”
“有哇。陪客户吃饭,打高尔夫……”
“吃,吃,吃!就会吃会玩!”刚想发火,他又压下火气,“小波呀,与其在外面瞎疯,不如在家多陪陪你妈妈。”
“覃姨不整天陪着她吗?”
“儿子的生日就是母难日,难道你妈妈天生是坐轮椅的吗?”
“啊,陪妈妈,陪妈妈,我这就去陪妈妈。”宋小波嬉皮笑脸地溜进了妈妈的房间。
轮椅陪伴了钟苑琼二十多年。
她是一位孤独的女人,从内心到行为,都将自己闭锁在一个人的孤独世界里。丈夫和女儿陪着她,她会说丈夫和女儿的工作都忙,将他们赶到公司里;保姆覃姨陪她,她会要求覃姨加倍地将家里收拾一遍又一遍。
唯一希望在自己身边陪伴的就是儿子宋小波。
也许是儿子的“生”与自己的“死”是同时地联系在一起了。
她每天都准备着一个饼干盒的巧克力。
那饼干盒很是特别,盒面上是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噙着那藕节般白嫩的食指,两只小黑豆眼珠儿天真无邪地盯着你。
钟苑琼总是说,盒子上这小男就是自己的儿子小波。
快二十年了,这只饼干盒子就是舍不得丢掉,每天都擦拭得干干净净,不沾一丁点的灰尘。只要儿子一来,总是先打开那饼干盒,递上一块巧克力,津津有味地看着儿子,那滋味甚至比儿子吃得还甜。
上天又那么捉弄人,儿子宋小波全然不体恤母亲这份特殊的牵挂,整天吊儿郎当的只会在外面疯,极少和瘫痪的母亲在一起。接过母亲的巧克力也是勉为其难,皱眉皱脸地吃下母亲传递的那份“爱”。
宋小波一闯进妈妈的房间就大声嚷嚷:“妈,我来陪您罗!”
“小波,快,快坐到妈身边来。”钟苑琼说着打开那胖嘟嘟男孩盒盖,递来了一块巧克力。
“还用这旧盒子!妈,我都长那大了。”
“知道,我儿子是大男子汉了,当副经理了。”
“哟!”宋小波抬手看了看表,“妈,你不提醒我还真忘了,公关部有个会呢。我走了哦,妈,再见。”
母亲百般怜爱却百般无奈:“去吧儿子,好好干。”
宋小波出了母亲房门,伸头看了看,趁父亲宋春林不注意,溜了。
宋春林突然想起,过两天是钟苑琼的生日。
为了给妻子买一件生日礼物,他独自上街,漫无目的地到处乱逛。
他很少上街。
男人上街大都是为了陪女友,陪夫人。
自从钟苑琼瘫痪后,宋春林几乎不上街,有时间就陪着妻子到楼下晒晒太阳,到花园看看花卉。
今天,是难得一见的“宋老总逛街”。
哦,桂林变了,市容是如此般美丽:两江四湖工程的确是一个大手笔,引来漓江、桃花江的清流,贯通了榕湖、杉湖、桂湖和木龙湖,还原了南宋时期“古两江四湖水系”的风貌,又融进了现代园林的元素;市中心,新建的中心广场,地下超市,漓江大瀑布大厦,是如此之壮观,如此之大气!
这对于每天只是在公司和住宅两点一线过日子的宋春林来说,不啻是观赏着一个又一个的惊喜。
他走过城隍庙,看到了别具一格的“闲云阁”饰品店,好奇心驱使他走进了这模样有点怪怪的小店。
赵莫玉看到眼前这位六旬老者气度非凡,猜想必是哪个集团公司的大老板,她微笑着迎了上来。
一个是笑容可掬,一个是气宇轩昂。
“您好,欢迎光临‘闲云阁’。”
“摘来闲云一片,化为赏美宝斋。”宋春林看着徐娘半老的赵莫玉,觉得颇为养眼。
“大哥好文才。您喜欢点什么,请允许我为你参谋参谋?”
“我想给夫人挑件生日礼物,来只玉手镯如何?”
“好玉意。”赵莫玉迎合地边说边带宋春林到玉镯柜台,“这儿有上好的缅甸翡翠玉镯,大哥中意哪一款,我给您打个七折。”
“货真价实吧?”
“如假包换!”赵莫玉笑盈盈说道,“生意场上,重的是诚信。生活也是一样,以真诚换得真心。大哥您说是吧?”
宋春林又认真看了赵莫玉一眼:端庄中透着秀美,热烈中蕴含成熟。
他含蓄一笑:“老板贵姓?”
“赵莫玉。”
宋春林递过一张名片:“宋春林。请你帮我挑选一款。”
“宋老总呀!”赵莫玉投过羡慕的眼光,“你……信得过我?”
“当然。”
赵莫玉略略考虑了一下,挑出一只玉镯:“就这只吧,一万二的原价,收你八千,图个吉利。”
宋春林很优雅地做了个“请包装”的手势,接着就要掏钱。
“宋老总,不必忙着给钱。我会配上一只精美的礼品盒,最好……刻上你夫人的名字,如何?”
“好,好。她叫钟苑琼。”
“我刻好以后,送到办公室……还是府上?”
“送办公室吧。”宋春林转身离去。
赵莫玉的嘴角浮起一丝诡谲的笑意:“宋老总走好。”
次日,赵莫玉挑了套素净却十分得体的衣裳穿上,亲自到海蓝公司总部大楼送玉镯。
很远,就看见在海蓝大门铁塔般守卫的黄鸿涛。
她犹豫了,甚至不敢迈出步子。她知道老杈的案子对黄鸿涛做得太过份。就在她趁着黄鸿涛离开海蓝大门的机会,一溜烟钻进大门时,黄鸿涛却像一堵墙似地突然横挡在她面前。
赵莫玉尴尬地陪了个笑脸。
黄鸿涛:“你找谁?”
这一声洪亮的发问吓得赵莫玉连忙表达歉意:“鸿涛兄弟,上次官司,有确是万不得已。您大人有大量,请别记仇。”
黄鸿涛大笑:“我没那么狗肚鸡肠。赵老板,你想找谁?”
“宋老总。”
黄鸿涛打了个电话,客气地对赵莫玉:“请跟我来。”
他带她来到宋春林的办公室:“请。”
宋春林对赵莫玉送来的玉镯十分满意。
赵莫玉多了个心眼,在精美的手镯盒子镂上四个温馨的文字“相濡以沫”。
“相濡以沫?太精彩了!”宋春林连声赞许。
“宋老总是重感情的好男人,只有这四个字配得上老总您。”
看着眼前这位善解人意的女人,宋春林开始将她当作红颜知己了:“谢谢你莫玉,在我妻子生日当天,我一定亲手戴在她手腕上。”
赵莫玉很有风度,她微微一笑:“宋老总的人格魅力和男人少有的忠贞是莫玉最敬重的,您就是我人生的偶像。”
宋春林虽然历来沉着干练,但在这位能说会道又美丽非常的“半老徐娘”面前,也不禁飘飘然起来。他居然语无伦次地说要约赵莫玉吃晚饭,赵莫玉当然是求之不得,满口答应。
这天下午,两人在温情浪漫的卡座里相视而坐,似乎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感。
抒情的背景音乐弥漫着整个餐厅,似乎在无休无止地撩拨着两人的心弦。
宋小波从家中溜出来,当然不是因为公关部开什么会,而是突然想起被绑架受了惊的唐婷。他想,人在危难之中送去温暖,是最容易被接受,最容易建立感情的。
旅游公司说,唐婷请了病假。
宋小波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景园小区。
“心上人”在家,而且是独自一人。
“你来干吗?”头发蓬松,没精打彩的唐婷还是那么讨厌宋小波。
“听说你虎口脱险,专程来慰问慰问。”
唐婷眉儿一皱:“怎么我觉着你才像只老虎呢?”
宋小波厚着脸皮在唐婷身边坐了下来,自我感觉挺幽默地哼唱起来:“两只老虎,两只老虎,有点怪,有点怪。一只披头散发,一只张牙舞爪,真奇怪,真奇怪。”
岂知这一唱不打紧,唱得唐婷是怒火冲天:“滚,你给我滚!”
宋小波傻眼了:“婷婷,我是真心来安慰你的。”
唐婷黑着脸推宋小波出门:“我不要安慰!谁也别来安慰我!”
唉,可怜的宋小波,又浪费表情了。
碰了一鼻子灰的宋小波从心里忽然产生一种天真的“报复心里”:你唐婷看不起我宋小波?我找一个比你更漂亮的女孩,让你看看我宋小波的价值!自然,他想到了盘馨竹,他打从心里觉得,盘馨竹要比唐婷漂亮得多,温柔得多。
盘馨竹在哪儿?在八桂大学呀!
宋小波自个儿打了打脸,壮起胆子,冲!
其实宋小波也向往大学校园,他曾多次幻想着自己在大学校园里的浪漫和甜蜜:晨读幽径、晚习花丛、莘莘学子、琅琅书声。
他来到了旅游策划专业三班,见人便问:“学兄,我找盘馨竹。”
“盘馨竹,有人找!”
盘馨竹从教室里急匆匆出来:“宋副经理?怎么是你呀!”
“你是我们曾经的员工,我要关心关心你的学习呀。”
“谢谢宋副经理。”
“你别老是副经理、副经理的,叫我小波就行。”
“宋……小波,谢谢你的关心。”
“还有,想请你吃饭!”
“谢谢,我学习很忙。”
“哎,学习好玩吗?”
“那要看你的心态了。你挑选了它,就会对它有兴趣;把它当成负担,那就会很没趣。”
“我也想读大学哎。”
“不行,我看你玩心太重。”
“你看得出?”
“你看哦,你眼睛里有两个女人,还有……两扎啤酒。”
“女人?那就是你的影子哎。”
“别开玩笑了,你真想读,就来考嘛。”
“真的?我支持我?”
“我支持你的进取心。”
“我们拉勾!”
“别孩子气了。你要真考,我给你复习资料。”
宋小波攥紧拳头一挥:“耶!”
回到家里,想入非非的宋小波央求父亲让他也去八桂大学旅游专业读书。
“读大学?”宋春林瞪大了眼睛,所谓“知子莫如父”,他知道从小到大,儿子最烦的就是念书。
“老爸,我保证:从今以后,我专心念书,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宋春林笑了:“别保证,用实际行动好好复习。”
“别价!老爸,你帮我走走后门,我想马上就读。”
“那怎么成!”
“花点钱嘛,有插班生的。”宋小波央求着。
“行了,行了。我去试试。”宋春林又一次妥协了。
这一夜,宋小波彻底失眠了。他幻想着成了盘馨竹的同学,与心爱的人儿如影随行,如胶似漆,在大学校园里充当起“忠诚护花使者”的角色。
宋春林听儿子说居然愿意读书,当然高兴得不得了。
他连忙利用所有能用上的关系,终于打通关节,以自费生的名义将宋小波送进了八桂大学插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