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春月宝楼的后方,可以看见一条蜿蜒的大河。
河畔的那片卵石滩上,斜斜坐着一位手执玉盏的道人。
只见那道人头戴星冠,身披金缕法衣,端是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却偏偏生了一张恶脸。
旁边跪坐着一个身姿婀娜的妇人。
妇人温柔的替他捏着肩膀,轻声问道:“那青年便是你一直要找的人?”
金衣道人皮笑肉不笑的抿了一口琼浆,这才说道:“是他一直在找本仙。”
“他找你作甚?”妇人又问。
“一个爱管闲事的毛头小子罢了,不知天高地厚,连天庭都不管的事情,他却要来管一管。”
道人正是这春月宝地的主人,被唤作如意真仙。
他不屑一笑,将酒盏递过去。
妇人立刻替其满上,略带担忧道:“与他同行的两人可不是毛头小子,猕猴王和九头虫都是鼎鼎有名的大妖,尤其是那猕猴王,妖国虽已衰落,但它的几个兄弟却是个顶个的难缠。”
闻言,如意真仙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它那结拜大哥乃是本仙的兄弟,真要论起来,它还得叫我一声义兄,都是一家人,不足为虑。”
“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赶走那青年,还留他在宝地里做什么。”妇人疑惑看去。
道人皱了皱眉头:“原本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涉及到华山,那便和灌江口显圣真君扯上了关系……罢了,我等只为修道,问心无愧,便是留他几日又待如何?”
他并未质疑过青年名头的真假。
在这方天地,敢于冒名顶替的蠢物,一般都活不出几年。
“好生招待着,莫要失了礼数,我也不用灵胎去害他,哪怕他真要无理取闹,有你我二人坐镇,他也翻不起浪花来。”
“我明白。”妇人点点头。
就在这时,如意真仙脸上掠过一丝古怪,似笑非笑道:“不必了……他明知灵胎有古怪,却还是列出了食单,贪婪之辈,命中注定要做本仙的座下的猎犬。”
道人笑的极为畅快:“平白无故多了一条好狗,喜事,值得痛饮三杯!”
妇人见状,也是陪着对方笑了起来。
……
深夜。
华丽阁楼之中。
四个姑娘恭恭敬敬的伏在外面,将那白衫青年送到了门前。
整座春月宝楼中都是充斥着欢快的笑声。
沈缘淡然的靠在玉栏上,垂眸朝下方看去。
只见修士和妖物们笑眯眯的从走廊上经过,每一扇门前皆是立着一位俏娘。
数千人浩浩荡荡的走过,神色间颇像是在挑选菜品,若是看见满意的,便停下脚步,揽着那俏娘径直入了房间。
“这算是什么,用膳前还要先活动活动身子?”封童挑挑眉尖。
“大王有所不知。”豹子精讪笑道:“这样可以与灵胎间的气息紧密,服用时药效会更好。”
它边说边搓手,明显是有些等不急了。
九头虫瞥了眼这身高足有一丈高的豹子精,实在想不出那群娇弱的凡人姑娘们,如何承受得住对方的肆虐。
他拱拱手:“沈大哥,我怕沾染上脂粉气,到时候惹得公主误会,先回房去休息了。”
自从知道灵胎是何物后,九头虫便彻底失了兴致,但他也没有管闲事的意思,若不是沈缘还未流露出离开的意思,他早就挥袖走人了。
“我也走了啊。”
封童伸了个懒腰,他曾经好歹也是妖国七圣,什么场面没见过。
除开那些花里胡哨的排场,其他的东西压根勾不起他丝毫的兴趣。
随着两人各自回房,沈缘依然是静静看着下方。
他有聆音神通,却在这春月宝地内失了效果,用望气术去观察高楼,也只能看见一片朦胧,足矣见得宝地主人的惊人手段。
但有的事情是不需要亲耳听见,便能直接预料到的。
很快,一头如小山般高壮的黑牛怒气冲冲的踹开门,扔出一具温热的尸首:“快点换一个来!”
那女子赤着身子,眼珠外鼓,身躯扁平,浑身骨骼尽碎,就像个被打碎的菜盘子。
几个俏娘习以为常的走过去,将那尸首抱走,剩下的人则是利落的将地上的血污擦拭干净。
“算了算了,就你了!”那黑牛明显正在兴头上,随手扯住一人往房间内拉去。
被拉住的女人神色如常,别说反抗,甚至连丝毫畏惧的神色都不曾流露,放下手中抹布,宛如活死人般顺从的跟了进去。
沈缘收回视线,略微弹指,一道金光射出,瞬息间又带着几滴猩红回到了袖袍中。
他转身进了房门。
这些女人已经连恐惧的本能都已失去,麻木的像是一具玩偶,这绝不是区区几年时间能够办到的。
杀掉一两个妖物起不了太大作用,必须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沈缘回到房间,刚刚坐上椅子,伏于门前的四个姑娘顿时起身朝远处而去,不多时,她们抱着一床鲜红被褥走了进来。
将那被褥在地上摊开,里面正是他先前点的“食单”。
等到其余几人退出去,沈缘抬手拿出一条珠串,他之所以会选中此人,正是因为感觉到了幼鬼的异动。
青烟缕缕,黑裙少女显出身形。
她罕见的没有先问候师尊,而是朝地上的女人看去,沉默良久才问道:“你是哪里的人?”
女人眼中涌现疑惑,似乎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蒋轻蝉缓步走过去,蹲在地上,轻轻抚摸着对方的脸庞。
沈缘施展望气术,在两者的头顶看见一丝连着的淡薄到极点的气息。
“你叫什么名字?”蒋轻蝉又问。
“什么是……名字……”女人终于发出一道细如蚊呐的声音。
闻言,蒋轻蝉缓缓闭上了眼睛,面露痛苦,脑海中代表隐忍的蝉蜕光芒大作。
沈缘突然想起了蒋安康当初所言。
对方是在凡间随手捡到这只幼鬼的,相遇之时,那大户人家却是遭遇了灭门惨案,出奇的是家中并未丢失财宝,更像是仇杀。
如今看来,贼人恐怕要的不是钱财,而是掳走了别的东西。
凡人寿元极短,现在已过去百余年时日,早已物是人非。
眼前的女人自然不可能是当初那富户的家人,但从那丝淡薄的气息中可以推断出来,她应该算是幼鬼的半个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