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讶然:“怎么?聚贤阁不识才么?”
邋遢男子失落道:“不是,另有原因,想起便觉气愤,莫要谈这忧心之事,来,再饮。”
邋遢男子试着转移话题
十三婉拒,实在太酸,不想再饮。
邋遢男子笑了笑,收回葫芦,道:“小弟哪派的?”
“额……”说实在的,十三也不知自己所学哪派的,在老师那边除了算术之类,老师的书房收藏许多典籍,各派皆有涉及,十三近几年来皆数熟读,再度复读几遍,每样学派只是微乎了解,谈不及精通,若要定类,十三思虑了几息道:“杂家的。”
邋遢男子:“哟,杂家,小弟懂得不少。”
十三擦汗道:“杂而不精,惭愧,惭愧。”
邋遢男子哈哈一笑,拍拍十三肩膀,说道:“可有策论?”
被这一问,十三尴尬至极,摇头:“没有。”
邋遢男子知趣缓解十三尴尬,于是说道,“小弟年轻,无著作策,实属正常,将来有机会游历,长番见识,定会名动九川。”
男子最后捧杀只是开玩笑为了缓解对方尴尬,不成想十三脸上并未浮现兴奋之色。十三他知道自己并无进取之心,只想守着青城一众“亲人”,度过平稳的一生罢了。
十三神情失落,轻声缓缓道:“或许吧。”
男子:“……”
气氛有些凝固,男子不知如何接茬。
邋遢男子继续啃食手里的食物,想着如何救场,突然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对了,近两天我围着这附近山脉勘探一番,发现有座庞大的营寨驻扎在附近,小弟,可知?”
十三淡淡的阐述:“泯兵纪律不严,士兵凶狠残酷常有烧杀抢掠之事,声名劣迹,因而有所耳闻,如此无严纪之军,怎会恒强。而兵随将,将随王,王而少德,寡德之君,君臣民不睦,长此以往,必有隐患。这是其一”
对坐男子听言若有所思,右手摸了摸下巴,不禁微微点头。
“泯国军事扩展急速,攻城掠地,客地繁阔,(攻略他国从而获得的土地,没有统纳管理好进入国家版图的称为客地),治理不善,如此膨胀发胖,虚胖尔,易得易失。客地之民,风俗不化,民心不驯,若不加归服,极易民变。而泯国未留心其患,频繁起兵干戈,民生灾闹置于水火不顾,矛盾激发累积,埋兵变之祸端。这是其二。”
“其三,泯国重武轻文,民风尚武,入军之民增幅,农耕之业滞缓待废,国力逐渐衰弱,现如今兵事战役又在倍增,人口数量锐减,反复消耗,双重方面上,泯国现在是一盏点着两根灯芯的油灯,耗油而不添油,不加休养管治,迟早油尽灯枯……”
男子肃然,突然站立俯身作揖道:“小弟如此见识,当真罕见,为兄受教。”
十三见男人反应,愣了一下,这不是提前说好了不要弄些繁文缛节么,怎么如此反应,还很突然。
“兄长为何如此,不是说好只是闲唠,不必遵循繁文缛节么?”十三坐着不动,问道。
男子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呵,一时见识小弟高论,情不自禁,情不自禁哩,见怪,见怪。”说完便又坐下。
十三谦虚道:“只是身处姜泯之境,稍加了解而已,谈不上高论,兄长过誉了。对了……兄长后续作何打算?”
“呵,被你这么一讲,我倒是有了想兴趣,想去泯国看看,看看泯国到底是何模样。农家士子嘛,还是多加勘探,周游列国颇感兴趣。”
十三点头称是,泯国士兵凶厉,关泯国百姓有何干系,民风虽崇尚武功,也不是不通文雅,危险是没有的。只要来客遵守风俗规矩,泯人对待普通外人和和气气,对待士子还得给几分薄面,毕竟杀贤乃是重罪,伤名损德不说,若是传出去,天下士子皆不入泯,无人会触及禁忌。
十三拱手祝道:“好吧,既然兄长有此兴趣,那么小弟就恭喜兄长周游列国,学成归来,早日成为腾龙名仕。”
“谢谢,若是有望成为名仕,为兄会记得小弟今日吉言。”男子拱手道。
十三边烤鱼边与男子交谈,两刻时后,十三也忙完了答应慕容今日的承诺,临近尾声,该是道别的时候,十三道:“兄长可还食?”
男子拍拍肚腹笑道:“不了,已经饱了,谢谢小弟款待。”
“不客气,那溪边还有几条,我带不回去,兄长可要。”十三指着溪边水洼问道。
“不了,食之自然,取之自然,归之自然,你便放生吧。”
十三点点头,来到溪边,将水洼封口的泥沙鹅卵石推进溪水里,水洼与溪水连通后,几条溪鲤顺势游入溪流之中消失不见。
十三回过身来见坐着的男子,正注视着自己脚底下的水洼,双目怔怔出神,思绪微沉。
邋遢男子喃喃自语道:“水趋利万物,也可覆于万物,水势无常,和也凶也。”
十三露出一丝不解,朝男子拱手说道:“兄长今日相聊甚趣,奈何我还有些杂务需要处理,有缘再会。”
本是缘分相交在此一番畅聊,分分聚聚是常事,正如男子先前之言,天下无不衰之人,无不散之席,于是男子回礼也不挽留,起身拱手道:“小弟,再会。”
随后十三收拾衣服穿上,将烤好的两条溪鲤用白布包裹好,再度向男子点头示礼道别。男子目送十三离开,又缓缓开口:“下次若是能再会,不知是何场景。”摇摇头收拾东西,朝一处方向而去,那方向明显是驼峰岭,泯军营寨的方向。
驼峰岭。
形似驼峰的两座百丈高山,两座山体中央至山脚,有层层宽广道路,犹如梯田,近千顶白色帐篷层层有序落扎在此,而两顶最为庞大的黑褐色帐篷被众多白色帐篷众星捧月的夹在后中央。
农人模样的邋遢男子拄着木棍准备赤脚迈进营门,两名拄戟墨甲赤衣士兵见状本欲拦下,何人敢私闯他泯国军营,邋遢男子抹了抹脸上残余的泥浆,两名士兵惊吓的立即单膝跪地。
“拜见军师!”
男子没有迟疑,神情淡然的朝庞大的褐色帐篷走去。走了太多山路,又吃饱喝足,睡意袭来实在太困,便向帐内铺着白色虎皮的卧榻躺下,打了个哈欠,还未闭眼,被一阵惊雷般的怒喝影响,汗毛瞬间竖起,顿时睡意全无。
“钟离不术!”掀开帐门的是一个络腮胡中年武将,此时怒气冲冠。
“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金将军,大白天鬼叫,你想让三军没有军师么”,钟离不术坐起身来,漫不经心道。
络腮胡武将指着男子鼻子训斥,“你也知三军没有军师有多严重,你无缘无故消失三天,中军无师,敌军乘势袭击,如何!”
“这不是有你么,金将军。”
“哼!”
钟离不术是泯军军师,金将军金兀突泯军统帅,全军归统帅差遣,军师是出谋划策的,职位分工不同,军级上是钟离不术位压一头,可无奈这金将军脾气暴躁的像头疯牛,他不想招惹,省的招惹麻烦,气势上也压不住。
男子露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但是被人指着鼻子训斥,他有些不爽,但还是劝道:“放心,姜军不会偷袭的。”
金兀突提出疑问,声音音量并未减小,“怎么不会?”
“青城坚固,姜人沉浸骄傲,固步自封,不会偷袭的,放心,赶些回去,我还要休息。钟离不术不耐烦的打发道。
这三天他在青城附近勘察地形,风餐露宿,想方设法寻找青城的漏洞,青城附近的山路非常难走,攀爬兜绕,实在没精力和眼前人多废口舌,太累了,他只想休息。
金兀突觉得有道理,但还是觉得眼前这个满脸散漫的男子着实让他来气,“钟离不术,你给我听着,下次擅自出营必须先行报告,不先行报告,就是违反军纪,别怪我上报我王,将你撤职,你好自为之。”
金兀突朝一处方向昂首作揖,那方向是泯都泯王的方向。
违反军纪?正如今日和溪边那名年轻小弟之言,呵,泯军军纪严明。不过钟离不术有些无语,他在军级力压金兀突,虽无实权职位,但两人职责互不冲突,没有谁能管制了谁,怎么出营还需向他汇报,完全没有天理。算了,不想与这疯牛争论,交缠下去,只会石砸牛粪,沾一身臭粪。
钟离不术敷衍道:“好了好了,消消气,不出营门便是了,金将军若是有事,先去忙吧。”
络腮胡武将低哼一声,用手拨甩身后赤红披风,转身昂首阔步,准备出帐。
“等一下!”钟离不术叫住络腮胡武将。
“还有什么事?”金兀突转身道,音量很大。
钟离不术:“你让派去青城的细作帮我查一个人。”
金兀突问道:“什么人?”
“他叫宗子良,一个不满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士子。”
络腮胡武将眉头一皱,青城该调查的人都了解的七七八八了,还有什么人需要调查,能让眼前这位位居军师的男人有心思的,应该是有关战局的,是要好好查查。
“知道了。”说罢帐内就剩一人。
钟离不术揉了揉耳朵,这家伙嗓门真大。然后双手作枕,仰面瞅着篷顶发呆,片刻后,突然自言自语道:“泯国强么,哎——是要好生改变了。”就这样带着忧虑思考发呆,不知不觉悄然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