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礼信做事谨慎,胆子又大,对这种说法早就习以为常了。
老夫子正带人挨个礼盒翻看,无论是礼金还是礼品,他都叫人一一记下,唯独到了一个精致的木盒子跟前时,左右看看,发现没有宾客姓名,只写着“礼信亲启。”
他轻轻地打开了盒子,看了眼,揉了揉眼睛,敷衍说眼神不好使,一会再看看什么东西。
这边,酒席已经开始了,郑礼信一身雪白的衣衫,端着振国吉利球从后厨出来,脸上泛着特有的笑容,这么多年来,这些拿手菜已经练的炉火纯青了,只要是客人尝上一口,准保口齿留香,过目不忘。
今天赶上这个重要的场合,全酒楼的人自然齐上阵,上菜的上菜,敬酒的敬酒,场面热闹。
鲍廷鹤、郑兴国他们坐在一号桌,刘福厚也在这里,他们边喝边聊,气氛融洽。
郑礼信给这桌上完了菜,开始举杯敬酒了:“各位,臻味居的目标是打造百年老店,一百年二百年,可能几百年,它要和国家、社会一起成长,把美味佳肴送到大家生活里,有了奇滋怪味的菜肴相伴,咱们日子才有声有色,不过,我这第一杯酒,敬刚过世的老朋友付英儒,和逝去的大清朝……”
众人细品他的观点,颇感有道理,大清朝没了,尽管不值得怀念,可那毕竟是一个朝代,有着众人的诸多回忆。
至于付英儒,郑礼信对他有着复杂的感情,守旧、迂腐,是老友是食客,连身后事都拜托自己了,就得给人家处理好。
很多人举起了酒杯,用他这番感慨做菜,喝下了杯中酒。
今天各种菜肴纷纷亮相,阿廖莎今天把自己当成了自家人,端着餐盘走在各桌中间,给各桌上菜。
靠门口那桌,山野村茂和谢文亨坐在一起,眼看着好几道菜都没上,俩人有些不乐意了。
等阿廖莎路过这里的时候,谢文亨毫无征兆地站起身来,盯着早就看好的振国吉利球急问:“我说阿廖莎,放下。”
阿廖莎行走间嘴里低声唱着浪漫的歌曲,似乎是无意的,似乎是故意的,愣神的同时,盘子洒落在了他胳膊上,谢文亨朝后躲了躲,气的满脸通红,上来就责问上了。
阿廖莎似乎并不太在意,有些得意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郑礼信过来打圆场了,不过这圆场打的有些滑稽,先是一脸抱歉的表情,等看清了是他俩,马上就变了脸色,正义感十足地说:“山野村茂,你这么喜欢吃振国吉利球吗,愿意吃也不行啊,上回咱打赌,鸭舌的事你输了,我们这吉利球是给爱国人士吃的,你算哪门子人士啊。”
说话间,他目光如炬地看了眼谢文亨,谢文亨还有些发懵,就听刘大锤在旁边嘲讽上了:“老谢啊,他奶奶滴,你昨个认了个俄国干娘,今天和日本浪人混在一起,穿衣戴帽的像洋鬼子,以后见了人好好说汉话,要不人说你是杂种呢。”
这话一说出来,就算谢文亨脸皮再厚也受不了了,自然一顿辩驳。
山野村茂比他冷静多了,说了好一阵子什么日满亲sha
,什么日本的sha
意,什么什么的支持满洲国建设,暗地里提醒郑礼信要识大体顾大局,这地方日本人势头强劲,别自讨没趣。
等他说完,谢文亨直接就挑明了,自己做的是生意,只要赚钱,谁都是主顾。
“黑龙社,黑衫帮,还有法西党,只要他们听说我在这里挨欺负了,他们都会倾巢出动了。”谢文亨不屑地看了众人一眼,然后盯着郑礼信说。
他慢慢地摊牌了,言外之意,只要郑礼信敢继续这样,那就撕破了脸。
郑礼信拳头慢慢攥了起来,往日的仇恨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双拳开始暗自发力,就在这时,就听不远处有人吆喝了一声:“各位,各位,都别动啊,拍照呢。”
就见褚胖子站了起来,他身边跟着两个摄影师,照相机正对准了这里。
“误会,误会,谢老板,你看看你,还倾巢出动呢,倾巢出动是贬义词,你啊,就别和郑老板顶牛了,还有山野……”老夫子走了过来,开始劝了起来。
他心里清楚,今天白事上送别付英儒,红事上是店庆,要是闹起来了,吃亏的自然是酒楼。
现在的酒楼,在他心里异常重要,多少回梦里都看到自己成了这里的主人。
无数双眼睛盯着,谢文亨看出来了,这些人都向着郑礼信,可还是有些嘴硬:“报纸宣传啊,能宣传到哪里去,在哈尔滨……”
“他奶奶滴,老谢,能宣传到你八辈祖宗那里去,到时候姓谢的人,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的,都知道你是汉奸。”刘大锤毫不在意地说。
这话难听,就像一根针一样刺中了谢文亨。这老谢后悔今天这算盘打错了,不应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事,关键现场还潜伏着记者。
谢文亨和山野村茂走的时候,诸葛良佐客气地送到门口,心里暗想:“这样闹下去我看挺好,双方慢慢耗下去,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褚胖子和郑礼信感情越来越好,尤其谈起爱国话题的时候,有说不完的话,这会没走,正带着一群记者商量怎么写文章。
老夫子陪着郑礼信走到一个礼盒跟前,提醒他送礼的人叫他亲启呢,是时候看看了。
二狗正帮着收拾卫生,擦着手就过来了,白话起来郑老板好朋友不计其数,很多他不认识人家,人家认识他呢。
郑礼信诚信经营,乐善好施,很多人得到他的帮助,后来成功了成名了,时不常地暗中送些礼来。
光说他帮过的花子乞丐里的吧,不少是当时落难的,后来飞黄腾达了,总会念着郑老板的好,时不常地来吃一顿善心饭。
等他帮着打开礼盒时,看了眼,是秋林糖果公司的万寿福,嘴里不由地自语了句:“好像是白事的啊。”
好在他声音不大,没人注意。
当礼盒慢慢打开时,他心头一紧,脸色苍白,顺手就把盖子合上了。
瞧见他脸色不对劲,老夫子虚张声势地说了句:“都往后点,九子没少得罪人,别是炸弹。”
一群人不由地朝后躲避,郑礼信眸子里闪过一丝凶狠,走到跟前,猛地拽开了礼盒。
就见一个木头人躺在里面,大大的脑袋,小眼睛……
尽管有些犹豫这人是谁呢,刘大锤先说话了:“他奶奶滴,这不是俺东家模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