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谨新官上任,又正值秋收在际,北平县今年虽未遭大灾,可上无天水地无水源连年欠收,一县百姓日子过的甚为艰难。
司徒谨整日里黑阴着一张脸,愁的连饭都吃不下,那天虽与小妹司徒嫣谈过,可却未得到什么好的主意。公孙语这些日子身子已然恢复,可她虽通文墨,却于此道一窍不通,心里只能跟着干着急。
“嫣儿,大嫂求求你,你给谨郎想个办法,他再这么熬下去,只怕这身子就要吃不消了!”
“大嫂别急,我早已有所安排,这些日子正在谋划,再有三日就会有结果了,这些日子还得劳大嫂多费心照料兄长的身子!”司徒嫣说的肯定,公孙语这才安心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赤雨,走,我们出府!”司徒嫣起身就要往外走。
“小姐,您还没换衣裳呢!”
“还真是麻烦,就不能整日里穿着男装,那多方便!”司徒嫣嘴上抱怨,可动作一点儿都不慢,三两下的就把衣服给换好了。
两人两骑出了北城门,直奔城外的军屯,过了军屯,再往前就是边城要塞,而出了塞,就是两军交战之地。此处杂草重生,即无人烟,也无生机,看上去死气沉沉的。
“嫣儿,你今儿怎的想起来这要塞之上,可是有了什么想法?”端木玄难得于此时见到佳人,心里高兴,可此处毕竟不如城中安全,多少也有些担心。
“玄哥这才赴任不过三月,制军即已初见成效,单看这军屯之中还建起了粮仓,就可见一般!”
“这还是当初在西北的时候,得嫣儿的主意,如今吴国边城军屯,都建有这样的屯粮之所!只是现在粮草不足,还不知这个冬季要如何安然渡过呢!”端木玄也有着自己的烦心事。
“北平虽地处平原。可近无水源,军屯和村庄的老百姓这日子过的艰苦不说,长此以往于战事也会多有不利,可你看那里!”端木玄顺着司徒嫣手指的方向望去。要塞之外不远之处就有一条河,河面虽算不得宽、也算不得深,可河水尚算湍急,水量也还充沛。
“嫣儿可是想打那易水河的主意?”端木玄心里一惊,那里是两军交战之所在。可不是随便就能拿得下来的。
“嗯,我问过当地的百姓,那易水河冬季即会进入枯水期,可春夏秋三季却从未断过水源,可见水量还是有所保证的,而这易水河又离北平县城如此之近,可比在县城东面的丛水河近了有近十倍不止!如果不利用起来,岂不太可惜了!”这才是司徒嫣今日此行的目的。
“只怕我们兴建了水利,突厥也会暗中破坏,绝难成事!”端木玄太了解那些胡人。他们怎会眼睁睁的看着吴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兴建水利。
“他们不让,我们就打到他们让!只要将他们再逼退十里,将战场往北推过易水河不就行了!”
“嫣儿,皇上并未下旨对突厥用兵,我手上虽有兵符,却没有调令,只我身边这些铁血卫,怕是连场胜仗都打不下来,就更别说将突厥兵将逼退过易水河了?”不是端木玄怯战,实是他此次上任只有墨风的墨字营跟在他身边。不过百余人,又如何与突厥的十万雄兵对峙。
“打不过就智取,眼下天干物燥,又值秋高气爽之际。时不时的还会刮起南风,正是放火的好时候!”司徒嫣早就想过了,她也没打算让端木玄出兵,毕竟她只想逼退突厥兵将,她要利用易水解北平危境。
“嫣儿,这火烧连营的办法倒是好。可这逼退之后,突厥人会卷土重来,到时岂不是白忙一场?”端木玄也觉得这法子好,不动一兵一卒就能成事,可事成之后,仍有隐患。
“我们放火,突厥人又怎可能做事不管,自会派人前来谈判,或是战或是和,总要给个说法。而突厥人不善耕种,缺衣少粮,我们可以粮种兑换逼其就犯!”
“嫣儿,此举只怕皇上不会应允,如我们私自为之,有通敌之嫌,只怕被小人一本奏折参了上去,阖府性命不保!”端木玄觉得司徒嫣今儿有些反常,这些事她不应该想不到。
“我们用于交换的粮种自然是做了手脚的,活种上可以附以虫卵,死种自然是种不出粮食的。只怕用不上二年,对面就会无粮可收,无种可下!”
“如若真能如此,此举可谓一箭双雕上上之策!我这就请旨!”端木玄心下大喜,转身就要回府拟旨。
“玄哥先别急,我观察了这些日子的天气,明后应该就会有强南风,只怕错过此时机,下次何时再有这机会也不得而知,你拟旨之后,怕是等不到圣旨下,就得点火,这多少可是要担着风险的!”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烧个枯草,难不成皇上还要治我一个通敌之罪不成!放心吧,这点儿事难不倒我!”端木玄两眼泛光,看的出心情特别好。司徒嫣又看了一眼城外,这才步下了要塞回了县衙。至于端木玄的旨意中是否有提到她,不用想也知。端木玄很了解司徒嫣,这功劳最后只能落在他的身上。反正这样现成的功劳,他也捡习惯了。
“赤雨,去把大少爷请来,我有要事与他商量!”既然端木玄那边已没有问题,司徒嫣剩下的就要和司徒谨商量了。
“嫣儿,你找为兄可是有事?”
“嗯,兄长请先坐!”司徒嫣给司徒谨倒了杯茶,把桌上的点心往他面前推了推,这才开口。
“兄长,我想挖沟建渠引易水河的水进县城村庄!”司徒嫣话才说一半,就见司徒谨吃惊得站了起来,“兄长先莫急,听我把话讲完。”司徒嫣拉了司徒谨一下,见他落座这才将自己的意思讲明。
县内万户今年服役者不下千人,除需戍边的之外,都可去挖沟建渠。而且司徒嫣想好了,这些人虽是服役,可除了每日三餐外,每人每天如比要求多挖渠十米。就可以多领一斤黑面,多干多得少干少得不干不得。只要肯吃苦,至少这些人的家里可以安心熬过这个冬季。
而那些交不上税,以劳力抵的也是如此。这样就不会有人怠工,也许在明年开春以前,就可以引易水进行灌溉。
“嫣儿,此法是好,既然你与子恒也商量过。等皇上的旨意下来,为兄即刻去办!”
“兄长,皇上的旨意何时能到还是个未知之数,我看不如先从县内开始挖起,要塞之外的就先不动,这即不违背圣意,又可加快进程!”
“可是万一皇上不应允,那岂不是做白工。而且你自己的那几间铺面才开张,又怎能支付得起这么多人的粮食?”
“这就要兄长帮忙了!”司徒嫣一脸的从容,司徒谨担心的这些事。她也有想过的,“兄长下令,县内各村每百亩田地挖蓄水井四处,储存冬雪。而每户开荒百亩,种苜蓿草或是马料豆,让村民们放心,这些草料种出之后,都由我的铺面收购,我保证将它们都变成银子,兄长只管放心就是!”司徒嫣打算把收上来的粮草全都运去军屯解端木玄之急。
“嫣儿。这可关系着一县人的生死,不是几两银子,几个铜板的小事,你可有十足把握!”
“兄长可信我?”
“为兄自是信你!”
“那就好。请兄长放心,我从不做没把握之事,以上所有决定,都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想法!”
“也罢,那我即刻就去安排!”司徒谨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心,可也知小妹的性子。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会陷自己于危境之中。与其坐困愁城,不如拼死一搏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当天入夜时分,一家人在县衙内喝酒吃饭,“小五,俺今儿才听兄长说起,你那主意好是好,可终归还是有风险的,有什么事就让俺去办,你不要出面!”
“三哥,所有的事我不过是动动嘴而已,办事的是兄长、玄哥和三哥,这你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司徒嫣说的一脸轻松,可这三个男人都很了解她,司徒嫣表面上越是看着轻松,就说明此事越是棘手。所以三人才担心司徒嫣会在情急之下,自己站出来。
“嫣儿,军屯那边有我和三弟,县衙里有仲贤,你只管做你的生意,做喜欢的事,万不可亲身涉险!”
“我这是有多不让你们放心啊,一个二个的都是这般嘴脸,好,我知道了,我就留在家里坐吃等死,这样你们总该放心了吧!”司徒嫣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倒让三人都闭了嘴。看的公孙语和赤雨捂着嘴偷笑。
连着刮了两天的西北风,今儿一早突然转成了南风,端木玄命人倒油点火,火借风势烟雾缭绕,瞬间将要塞之外全笼罩在内。
突厥占据幽州后以范阳城为边城要塞,隔着易水与吴国对峙。烟火借着风势直扑易水河,甚至惊动了范阳城内的突厥守军,“快禀告阿其木大人,吴国北平守军放火,如今易水河南已经一片火海,我驻守兵将已退守至河北!”
“什么,吴国是要对我突厥兴兵?快给帕克大人送信!烧狼烟示警!”这阿其木年纪尚轻,才上位不过一年,却遇到此事,心里哪能不惊。
“且慢,阿其木大人,请听老奴一言!”此人看上去年纪已过半百,虽自称奴才,可却为对这阿其木大人行礼。可见此人也是个身份高贵的奴才或是其族中长辈身边得力之人。
“请讲!”阿其木对此人甚为信任,屏退左右等着此人为其出谋划策。
“吴国守城之将是国公府世子端木玄,此人及善用兵,府中铁血卫更是名动吴国。可今天此举,与其行事大相径庭,而且吴国守军一没集结,二没屯积粮草,看上去根本不向是要对我们出兵,只是老奴一时还未看透,他此举意欲何为?”此人对吴国之事了若指掌,难怪会成为心腹之人。
“对,对,是我心急了,我这就命人去打探!”阿其木派手下去河对面打探,而端木玄在放火之后,一没开城门派兵,二没加强守备,就好像这是一场天火一样,根本与他无关。他越是如此,突厥这边越是不敢大意,可他未屯兵就是意不在开战,双方一时间倒是没有打起来,
“阿其木大人,这是老奴写的请旨奏折,您送与帕克大人,再经哈克木大人送给可汗。吴军恣意挑衅,倒给了我们借口,此前阿其木大人担心今冬粮草不济,正好以此为借口向吴国讨要一些,这坏事也就成了好事,阿其木大人此举,也可算得上是立了功!”
“好好,我上任一年,虽未打仗可却也能建功,阿德贝格也会为我高兴的!”(阿德贝格:为父亲阿塔与长官伯克合起来的一个词汇,相当于吴国的总兵)这人正是总兵的公子,也难怪会有个相当于客卿幕僚的奴才跟在他的身边。
只是两人早已落进了司徒嫣的圈套之内却尤未可知。
司徒谨派府衙主簿、录事、衙役等人下村去收赋税,顺便将新政令传达至各村庄。
村民们一个个乐得像是过了年一样,往年服役都是个苦差,如今却成了香饽饽,大家争着抢着要进城服役。而留在村中的除了不会走路的幼子,行动不便的老人,全都去开垦荒地,忙着在入冬下头场雪之前收上些草料,好换些银子过年。
司徒谨没想到新政令如此受百姓拥护,甚至连那些大户人家也都支持。每日里处理着县衙事务,虽忙碌些可身子却一日好过一日。
而司徒嫣除了提出此惠民之策,还向商家按铺面大小征收营业税,这会儿没有发票,就按户征收,虽然数量必不大,也没引起商户的不满,而多征收上来的这些,全用在给服役人员加餐上了。在别的县服役,一天两餐,还是些稀的可以照人的糊糊,难得吃上顿干粮。可在北平县服役,不仅一早就能吃上黑面饼子就糊糊,甚至中午还多加了一餐。这些当然不能动用县衙库银,不然这邀功之嫌,就能把司徒谨这身官衣给扒了。
忙了近半月有余,这日晴好,司徒谨带着县衙的差役,换上私服去巡视沟渠进度。人还未等近前就听到有人高喊,“县令大人到!”司徒谨忙下马步行,监守的差役一声高呼,服役之人全都放下手中工具,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