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怔忡地望着南宫戮,眸底闪烁着复杂的情绪。说不上是紧张或可布,眼睫微颤,竟是闪躲不开那抹不冷不热的目光。
他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木微咬下唇。既然他会在此时此刻对自己提出这样的疑问,肯定是知晓了一些事情。
她注意到那双手若有似无的擦过自己灼热的颜面,擦过几绺随风飞起的发丝。
无意或是有意的吐息,惹得木有些心烦意乱。
不是感情那种悸动,而是┅┅
而是什么?木怔着,竟是回答不出自己内心底浮现的问句。
她默然许久,正想要怎么给这人一个交代时,南宫戮却发出一声嗤笑,摆了摆衣袖,拉开与木的距离后转身要走。
“陛┅┅”
“怎么说呢,”南宫戮稍稍侧过脸,黑眸闪动奇异的光芒,薄唇牵动着笑意∶“我还是喜欢你叫我‘陆恭兰’呢。”
木的话顿时咽回喉头,她茫然地瞅着那抹纤细的黑色背影,直到身后有宫女随从提醒她向前行,她这才懵懵懂懂地颔首,随着南宫戮的脚步跟上前去。
她忽然想起那日与秦雁真别离时,秦雁真告诉她的话语。他不能了解南宫戮的想法,换作她亦或是。
睫羽轻颤,远方那抹纤细背影的主人,是否真想要人去理解他的内心世界,还是打从一开始,他就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
木愀然叹息,抬起头,已是夕阳西下,官道绵延,西风凛冽,蓦然有种断肠人在天涯之感。
到了汀兰宫,正值酉戌之交。
南宫戮遣退身旁随行的随从,只留有些踌躇的木待在房内。
他动手沏了壶茶,不一会茶香四溢,他兀自发笑,朝着站在角落发楞的木挥了挥手示意。
木颔首,依着南宫戮扶案而坐。
“嗯┅┅这应该是你第一次以真实身分留在朕的房里罢?”
木望着南宫戮,心里踌躇,却是温顺的点了点头。
南宫戮抿嘴微笑,黑瞳对上她的米眸,细声∶“你有答案了罢?”
南宫戮将盛好茶水的茶杯递上前,木没有看他,探手将微温的茶杯捏在手心里。
目光直线垂落在茶水中的倒影,她稍稍牵动了嘴角,几秒后,这才终于开口道∶“妾身心里,如今只有陛下一人。”
原本在吃茶的南宫戮一闻此言,当下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静静地放下茶杯,细长的眉毛稍挑。
有种奇妙的气氛在只有两人的房间里蔓延开来,胸臆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给堵塞,令木感到有些呼吸困难。
她鼓起勇气缓缓抬起脸,目光直视坐在对首的南宫戮。南宫戮此时此刻也同望着木,只是那张脸,从原本的面无表情,逐渐浮现出一种深不可测的诡异笑容。他轻轻点头,忽地晒道∶“早料到你会这样回答我。”
“陛┅┅”
“我想想,虽然跟你说过我喜欢你叫我陆恭兰,可是看到你现在困惑的模样,我又想到我也喜欢你叫我‘戮’┅┅”
木的脸瞬间刷的火红,她哪会听不出南宫戮的言下之意?只有在那少数几次欢爱里,他要她专注呼喊他的名┅┅
一时之间,木完全不晓得眼神该往哪摆,只能惶恐地注视着南宫戮,双手紧紧捏着手中的茶杯。
“放心,话虽如此┅┅”南宫戮又动手替自己的茶杯添茶,语气飘忽∶“我还没有真的想过我会爱上你。”
虽然木对南宫戮没有任何男女之情,但是现下听到这话从耳朵传入,内心不禁有些酸楚。
柳眉微蹙,她斟酌了半晌,这才开口道∶“既然如此,为何陛下仍要迎娶妾身、立妾身为后?”
“你也听过梧聿那番论调了罢。”南宫戮摆了摆手,“原本我是除了她以外的人谁都不要的,但是阴错阳差┅┅碰了你。”
南宫戮垂下目光,语气转淡。他轻声叹了口气,续道∶“与其到时候那些臣子替我找一些不三不四的女子为妻,还不如让我熟悉的人当我的皇后。”
“您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妾身觉得您不是会被他人束缚的皇帝。”
“你是这样看我的么?”
南宫戮方才阴郁的脸色瞬间从他脸上消失,转而挂上一抹无奈的微笑。
他别开视线,望向一旁半掩的窗口,望着那些如珍珠般光洁的月色洒落窗棂。木已经看过无数次这样俊秀的脸充满哀伤的表情,只是这次似乎比先前还要令她感到凄楚,异常牵动内心的弦。
他凄然一笑,复又轻叹。“总有些事情,是怎么样也看不清的啊┅┅”他晃了晃脑袋,咕哝着。
“木姑娘。”南宫戮抬起脸,目光悠悠地停留在木脸上。
“嗯?”
“其实你不用回答我的问题,只不过你的答案,却不能为我所用。”
南宫戮对着木微微一笑,只是这样的笑容,和方才那些哀伤、无奈的笑相差甚远,这次的笑,是阴冷恐怖的笑靥。
木双手一颤,一不留神,握在手中的茶杯就这样从木的掌心里滑开,摔到了地板上。
木愣了半晌,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恍然回神,却发现到南宫戮的人已近在眼前。
“陛下!您、您不是┅┅”
“你还没走进我的心┅┅”
南宫戮搂着她的腰间,鼻尖夹杂着温热的气息擦过木脸庞。被擒住双腕的木心跳的厉害,一双眼不安地瞅着发出冷笑的南宫戮。
南宫戮的手指轻轻擦过木微颤的唇口,就当木以为南宫戮要强占自己的瞬间,身子却登时轻了起来。
“婚礼那天,你就会知道你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看着南宫戮背对自己的身影,木浑然不解这句话的意思,只是隐约觉得心疼的难受。
南宫戮眼角余光扫了木一眼,低沉的嗓子接着续道∶“应该是说,你没有别的选择。”
铜架上的烛火随着夜风扰动,两人映在墙面上的身影如鬼影般幢幢。
只见那人轻轻抚袖,铜架上的烛火登时转暗。白皙俊美的脸闪过意味深长的浅笑后,纤细的手指轻轻触上那张哑口无言的脸颊上。
什么意思呢┅┅南宫戮在木的耳边耳语。待到婚礼那天你便能知晓。
他咯咯轻笑着,笑声如鬼魅。
由于兰帝希望婚礼从简,因此关于这场的婚事一切,包括礼数及宴请一率以简单为要。
在堂上与南宫戮行过夫妻之礼后,木僵着疲乏的身子,呆然地望着底下那些互相敬酒的官员们。
南宫戮说不需要多大的排场,因此也没有邀请外头一些杂艺或者官员们表演余兴节目,一群人就只是喝酒吃菜,不时有人端着酒前来祝贺,南宫戮也笑着回敬他们。
自从那夜南宫戮对自己说了那些不明就里的话后,木一直感到提心吊胆,她愈发愈觉得自己只要越接近南宫戮,她就越难理解南宫戮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听到旁边有人在唤她,她这才猛地回过神。目光一转,看到的便是自己的父亲以及三位兄弟。
木满脸歉然,端起一旁的酒觞对着他们一举,木琰和蔼笑着。木棹只是冷着脸轻轻点头,木涵双眼噙着泪水,木泓则是一脸不晓得该摆出什么表情的困扰模样。
忽然心中涌现出无比暖意,她知道她之所以能够与家人们团聚,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南宫戮,因此无论南宫戮想要对她做出什么事,她也不能有所埋怨。
看着他们走向台阶步入群众,木轻轻放下酒杯,正想闭目小歇,却又听到有人在唤她。
她浑然睁开双眼,看到的是方才一直站在后头的言梧聿。
“呃、言┅┅言尚书?”
木自知这样的场合叫的太亲昵实在不妥,所以才改口称他言尚书。
言梧聿瞅了她一眼,没有开口说什么,这让木有些痛心。他反倒是走到南宫戮身边,动手替他斟了一杯酒。
南宫戮噙着淡薄的微笑,唤着下人给言梧聿添一盏酒杯,同时也以眼神示意木。
木踉跄的身躯站起,对着言梧聿举起手中的酒觞,她看着言梧聿隔着镜片的那双眼,那双总有稍许忧愁在里头的黄眸,一时之间竟不晓的该对他说些什么才好。
言梧聿微微眨了眨眼,对着无语的木敬酒,再转身对着南宫戮重复动作。
只是从他口中吐出的那句祝贺新婚祝贺词的语气,在木耳里听来,似乎有些异样。再过一刻便是亥时,送走宾客后,偌大的大厅里如今除了太监宫女忙着收拾外,就只剩南宫戮、言梧聿,及酒醉的木。
看着她托红的腮子,南宫戮轻轻眨了眨眼,低声唤着“夫人?”
听到南宫戮用着她不熟悉的称呼唤着自己,木霎时一愣,目光再向下,赫然发现自己的手正被南宫戮紧紧握着。
她微微挑了挑柳眉,却因为醉意而呆愣了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回房休息罢。”
南宫戮用的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而且听来语气似乎有那么点强硬。他用手撑起满脸通红的木,望着木露出茫然表情的他,顿时笑的有些无奈。
南宫戮摇了摇首,抬起脸将视线投往站在门首旁、捧着纸卷的言梧聿。
察觉到南宫戮视线的言梧聿隔着镜片对上他,抿紧的唇角稍稍地牵动。
南宫戮复又将视线对上怀里的木,只见木已然阖起双眼,脸颊靠着南宫戮的胸膛沉沉睡去。
南宫戮又是一笑,望向窗外,月近中天,时间已到亥时。
他轻轻拨开垂在木额头上的发丝,接着搂着穿着嫁衣的她步回寝宫。
其实当她听到那人对着自己换着“夫人”二字时,内心登时五味杂陈,还有一种,彷佛陷入一场如真似幻的梦境之中。
此刻,在她模糊的意识中,她又听到他那低柔的嗓音在唤着自己。
“┅┅嗯?”
感受到脸颊上的掌温,木嘤声醒转,羽睫缓眨,手不自觉地握上捧着自己脸颊的手,而那人的面容在此时此刻透从她眯成直线的眸子里透了进来。
刹那间她还没有立即反应过来,直到那人用着她再熟悉不过的嗓唤着她。
唤着她“木妹”。
“┅┅言?”话尚未脱出口,却被对方以一掌掩住。木不敢置信的瞪着不该出现在自己床铺上的言梧聿,身躯不晓得是因为愤怒或者是恐慌而剧烈的颤动着。
“惊讶么?”
听到那人的嗓音使得木马上绷起神经,她松开握着言梧聿的手并猛地转过头来,看到坐在窗台旁,正端着酒觞饮酒的南宫戮。他身上仍穿着火红色的礼服,在月色的映照下,那张迎着笑意的脸显得有些邪魅。
木慌张地将视线转回抱着自己的言梧聿,言梧聿松开附在她唇口上的掌后,竟对她露出一抹淡笑。
“这是怎么回事?”木即刻挣脱言梧聿的怀抱,同时也望向自己的身躯。
不晓得怎么的,看到自己仍旧与南宫戮一样一身红色嫁衣,她在心中顿时吁了口气。
“看样子梧聿的醒酒茶确实有效。”南宫戮嗤笑道,将手中的酒觞“喀”的一声置上茶几。
木心惊胆颤的望着朝着床铺行来的南宫戮,眼角余光则是不断望向端坐在床医隅的言梧聿,然言梧聿像是没有任何危机意识般,目光瞅着垂挂在床帐上的紫色流苏。
“你很讶异么?”南宫戮揭开帏帐,噙着笑意的嘴角望着一脸不知所措的木。
“现在是什么时候?妾身┅┅”
“你不用着急,离婚礼结束仅仅过了三个时辰。”南宫戮伸出三个手指,接着手一转前探,指尖轻轻捏住木下颔。
“你还记得我那晚对你说过的话么?”
木不解的看着南宫戮,南宫戮抿了抿唇瓣,将脸凑近木耳畔,勾着的唇角轻声道∶“我说∶‘婚礼那天,你就会知道你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
“知道我为什么仍旧照着梧聿原先计画相同、娶你为妻么?”南宫戮说着看向颜梧聿,续道∶“因为我知道我不可能会爱你。”
“那么又是为什么┅┅”
南宫戮将视线转回木身上,目光不晓得是温柔还是冷漠。
“其实问题很简单,再怎么绕也是绕在同样的问题上,‘皇后’及‘子嗣’。”南宫戮伸出两根手指,“皇后可以立,但是子嗣┅┅”
听到此,木忽然恍然大悟,她吃惊地望着露出笑容的南宫戮,想要说什么而张动着嘴唇,可仍然无法把心中的话给脱口而出。
“所以我就说,你很聪明。”南宫戮的手指轻轻触上木的脸颊,顺手挑起一绺发丝将其塞入她的耳后。
“你也知道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您不能┅┅他┅┅”
“你的‘他’指的是谁?”
南宫戮冷冷一笑,黑眸像是要看穿木的瞳眸般冷漠的注视着她。
木口中的他当然不是指也在现场的言梧聿,而是正在前往边境抵制国入侵的副将领秦雁真。
南宫戮绝对清楚木的心态,恐怕连木自己无法理的清的情感,那双如黑夜般深邃的眸早都看清了这一切。
所以秦雁真才会离开京城,所以言梧聿才会出现在这里。
“┅┅言哥,这件事是你提出来的么?”
听闻木的问话,坐在另一侧的言梧聿这才悠悠地望着木,缓缓地摇了摇首。
“梧聿从来只有建议我娶你生子,毕竟再怎么亲密,也不可能对着他的君主提出代替我与你生子这种建言。”
木双眼一瞠,虽然她早已从方才的言谈之中猜出是这样的发展,但是听到当事人亲口说出这样的事实后,仍然抵挡不住内心底这般强烈的冲击。
虽然木不断冒出冷汗,她仍握紧双手,半晌,她松开紧咬的唇瓣开口道∶“陛下,您怎能擅自做出这种决定?”
“帝王有的是权力,呵,可不是么?”
南宫戮一晒,“更何况这不是很合你的意么?你不是喜欢梧聿?”
“我┅┅”
“我说过,你没有选择的余地,既然眼前就有你一直以来所奢望的幸福,又为何去贪恋远方生死未卜之人?”
木无言以对,施了胭脂的脸霎时一阵青一阵白。直到身后传来她所熟悉的淡淡清香,猛然回首,便见那人伸出双手紧紧环住自己,唇口轻轻朝着她贴有花钿的额头印了上来。
“言┅┅”
言梧聿的手指触上木欲要开口的唇,那双除去眼镜的双眸,专注凝望着木数秒后,缓缓的掩了起来。
这次,他的唇在她的眼皮上落下,修长的睫毛轻轻扫过她的颜面。
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从她的胸口纠缠涌出,原本冰冷的躯体也随之沸腾。
她花费了不少力气来克制差点脱口而出的嘤吟。
她知道这是什么反应。
“朕答应你们┅┅”
木听到南宫戮的嗓音,将视线从言梧聿的脸上移开。她有总错觉,方才言梧聿在阖上眼的瞬间,眼眸底下似乎闪过一丝丝强烈的苦痛。
南宫戮以平板的嗓音续道∶“只要木姑娘产下一子,无论男女,将来定能继承朕的帝位,也会还木姑娘自由。”
南宫戮稍作停顿后,道∶“到时,你就能和梧聿名正言顺的结为夫妻。”
“陛下┅┅”“这是最好的方法,木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