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无关。”
木不晓得后来自己到底和木涵到底说了什么,她只觉得内心像是被掏空般的难受。
木涵也没有久留,一方面是看到木失魂落魄的模样,一方面是言梧聿进入房内说木需要多休息,因此两人短暂的会面便匆匆结束。
言梧聿到门首送走南宫戮和木涵后,回到厢房时木正呆呆的望着前方,口里喃喃哼唱着歌曲。
细听之下,原是李之仪的《卜算子》。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不晓得这首词内的主角是她、或是秦雁真。
究竟是他负了她的心,或是她负了他的心。
亦或,两者皆是。
唇瓣微抿,甚至有种错觉,那逐渐浮现血色的唇是被啮出的血迹。
原要唤住木的言梧聿顿时止了口,淡眸凝视着唱完词后显得茫然的木。
直到锁窗外,雷雨渐歇,言梧聿这才面色凝重地拂袖离去。
木涵顺利将南宫戮送回汀兰宫后,正好是申酉之时,他算了算时间,转而往侍卫房处前去。
甫刚穿过甬道,便看到秦雁真正与尉迟丰面对面说话。先发现木涵的人是尉迟丰,他对着木涵轻轻点头,以眼神示意着说话的秦雁真。
秦雁真遣退尉迟丰,转头走向木涵。
“有事么?”
“还说什么有事么?喂!你刚刚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木涵皱起眉头,脸色十分难看。相对的秦雁真确是一脸淡漠,不冷不热的目光迎着木涵的瞪视。
“你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对妹说那种话?什么叫‘与你无关’。你不是喜欢她么?何必要说这种伤人伤己的话?”
木涵语气十分激动,若非秦雁真比自己高了些许,他肯定会冲上前去用力揪住他的衣领。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说这种话!”
木涵没有做的动作,此刻的秦雁真却做到了。他上前一把揪住木涵的衣襟,震怒的嗓还隐约夹杂着颤音。
“你以为我喜欢这样么?”
“雁┅┅”
眼看木涵表情痛苦,秦雁真这才松了手,原本狰狞的面孔顿时也缓了下来。
木涵按着急促起伏的胸膛,大口的喘着气,迷蒙的双眼瞅着一脸懊悔的秦雁真。
他从来没看过秦雁真会有这种表情,这般痛楚、绝望、和夹杂在之间对心上人疯狂的爱恋,竟像千针般凿入他的胸膛。
“这种作法,才能对彼此的伤害降到最低┅┅”秦雁真转过身,淡道。
“出兵国并不代表什么!你为什么这么轻易的就想放弃?”木涵踉跄的走到秦雁真背后,语气满是不悦。
秦雁真没有开口回答他的问题,但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就深深刻印在他的心中。
他不该闯入她的世界,她的世界里,原本就有她深爱的男人存在。自己只是趁虚而入的小人,根本谈不上自己能拥有她的资格。
“你到底在顾虑什么?”
秦雁真还是没有回答,只是一双抿紧的唇逐渐泛白。
木涵握紧拳头,跑至秦雁真面前。原本他是想一拳揍醒这个蠢蛋,可是当他与他视线交会的瞬间,他总算知道这种事情,不是光靠一个拳头能够轻易了结的。
“雁真┅┅”
秦雁真冷毅的脸上突兀般地滑出一条细细的银线,似乎本人毫无知觉,对于木涵的反应满是困惑。
“怎么了么?”秦雁真沉着嗓音,唇角正被滚烫的泪水轻抚而过。
他伸出手,手指擦过唇角,潋艳的眸底顿时发出千百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秦雁真胡乱的抹开脸上的泪水,垂着首正想离开,却被木涵给拦住了去路。
木涵激动的握住秦雁真的双手,声音也随之哽咽,“你放心!我认定你就是我们木家的女婿,谁也不能娶木妹,只有我的好哥们可以,你就放心的带兵去边境击退叛军罢!”
原本秦雁真还想回道感情这种是勉强不得,可看到木涵坚决的模样,终究还是把这话给咽了回去。
他轻轻地颔首,选择了沉默。
金风飒飒,漫天枯叶横空卷起,景致萧索无限。
西市广场,肃杀之气笼罩。平民百姓们各各引颈在外圈观望,目光无不定在圈内里头被五花大绑的男子。
范冥垂着一头散乱的黑发,黑眸微掩,破损的唇角正淌着艳红色的鲜血。
站在一旁的刑官手扛斩刀,透过正午的阳光发出阴森森的光亮。他用手轻轻抚过左眼上头的刀疤,对着围观的民众露出抹不怀好意的微笑。
在刑官的对首,正是捧着官卷的言梧聿,他默默的宣读完范冥的罪状后,将脸缓缓抬起,隔着镜片的目光冷冽的瞪向范冥。
注意到言梧聿的目光,范冥傲然昂起脸,被鲜血染红的唇角微微样起弧度。
“你还有什么话要”像是刻意忽略范冥那抹诡异的笑,言梧聿轻推镜架,语气宛若寒冰。
范冥摇了摇头,然嘴角笑意不减。“有什么话想说么┅┅那麽我就对不在场的那些人说罢。”
他嘿嘿笑了两声,忽然跪膝起身,牵动的手撩脚铐发出喀搭喀搭的声响。
在一旁待命的狱吏赶紧一刀向前,却被言梧聿的手给止了动作。
范冥“哼”了一声,目光遥遥望向东北方、也就是汀兰宫的方向。
薄唇轻启,洪亮的嗓夹杂着甚是轻藐的口吻∶“你们绝对会后悔,相信这个┅┅”他的手慵懒抬起,指间直指面无表情的言梧聿,“人面兽心的混帐。”
在场的人无不屏住气息,数百道目光不约而同的投向范冥指尖遥指处。
半晌,言梧聿竟然浮现一抹深不可测的淡笑,他下了台阶,走到范冥面前。
“话说完了?”他伸出手,轻轻抓住范冥的下巴,任凭火色的鲜血沿着他的指尖滚落。
“是啊。”范冥甩开脸,表情甚是不屑。
言梧聿无奈的摇首叹气,嘀咕了些什么后,走回台上伸手取出斩符扔下。
刑官瞥了一眼躺在滚滚黄沙中的斩符,嘿嘿嘿的冷笑,扛着斩刀跨步走近范冥。
范冥继续望向汀兰宫的方向,脸上一派轻松,准备从容就死。
刑官抓住他的后颈蛮横地往下一推,范冥顺势跪倒在黄土之上。刑官调整好斩刀的姿势,站稳脚步。
斩刀一提,接着下斩。
忽然间狂风暴起,卷起滚滚尘土,登时广场内一片浑浊,浓厚的沙尘蒙蔽众人视线。
正当所有人用袖口遮挡突然刮起的黄沙时,有道黑影从旁窜出,一手捞起一派从容的范冥,另手则是扔下一个身型打扮与范冥相似的男子,和一个和范冥一模一样的头颅。
待到沙尘尽去,只见广场内鲜血四溅,中央倒着一具缺了头颅的躯体,斩落的头颅仍在黄土上滚动,最后在刑官的脚边停下。
握着斩刀的刑官则是一脸愕然,眼光扫视着自己手中的斩刀,亮恍恍的刀身布满火红色的血迹。
他挠着光秃秃的脑袋,自问道∶老子什么时候斩了这厮啦?
广场登时一阵喧闹,甫才那阵狂风夹带的沙尘遮蔽了视线,如今罪犯竟已人头落地,众人不禁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言梧聿开口令人禁声,自己则是眯起眼,瞅着眼下的情况。
他心知现在倒在中央尸首分离的人肯定不是范冥,他也无心去追究。
看你能逃到哪去罢,以千面公子的实力,要花多少时间才能重回京城,与自己交锋呢?
他在内心晒笑∶有个这样的对手,往后的日子岂不更加有趣?
言梧聿垂下脸,额间落下几绺发丝,淡黄色的眸子闪过一丝阴戾。
几个狱吏不免起了疑心,纷纷交头私语。那阵暴风来的也太是时候,而且怎么会在狂风止沙尘散后便人头落地?
他们望着前方那摊鲜血及尸体头颅后,派出一人向言梧聿诉说他们内心的疑虑。
听罢,言梧聿却只是摇了摇首,“处刑完毕”四字在静的诡异的广场中央如同秋风般瑟瑟作响,寒意进逼,竟令在场的人皆瑟缩起肩头。
他说罢,便腾开衣袖,领着一干狱吏离开广场。
城楼上,只见横七八竖倒了一堆卫兵,武器也是散乱了一地。
男子放下背上的范冥,接着跪下身对他恭敬一拜。
“你倒是没忘了我的救命之恩。”范冥拍了拍肩上的灰尘,遂发出清脆的笑声。
他低下身子,手指从破碎的袖口探出,轻轻架起那人的下颔。
一双如同天空澄澈的淡蓝眸子,有些慌乱的看向在他面首的男子。随即他又镇定下心,将目光收回,并举手拨开范冥,“一命还一命,尉迟丰从此与范大人互不相欠。”
“是么?”
范冥兴致盎然的瞅着尉迟丰,尉迟丰似乎有些心虚,垂下首不再与他对望。
“如果你还想知道我妹妹┅┅”
“她┅┅还好么?”闻言自己心爱之人,尉迟丰慌张的抬起头,却看到范冥那张笑的诡谲的脸映入他眼帘。
范冥晒笑∶“什么好不好,不就老老实实的待在汤州么?只是仍然呈现失忆状态,六亲不认,更何况是你这个地下情人呢?”
“您┅┅”
“想要摆脱我,除非你摆脱得了儿。”范冥指尖擦过尉迟丰颤抖的脸颊,发出了刺耳的冰冷笑声。
“要是恢复记忆,说要寻你,到时候我可不保证┅┅”“我知道了!”
尉迟丰咬紧牙,艰难地吐出这三字。
范冥满意的颔了颔首,走下城楼前伸手搭住了尉迟丰的肩头,在他耳旁轻声∶“宫内的事情就麻烦你了,还有未来的皇后娘娘┅┅”
尉迟丰皱紧眉头,闭起双眼聆听这令他厌恶的嗓音。
“同样身为痴情人,你是懂我的。你的木儿,和我的┅┅呵呵呵呵呵呵呵┅┅”
消失在阶梯下的范冥发出高傲的笑声,传遍整个空荡荡的城楼。
尉迟丰用力扯紧发丝,沿着墙面无力的跪坐下来。
倏然从他的袖口窜出一条你油色的小蛇,对着他丝丝吐信。
尉迟丰轻轻的拍了拍小蛇的头颅,硬是想要挤出笑容,语气却相对苦涩∶“抱歉,小月,要见到你主人恐怕还得等一阵子┅┅”
而名为小月的幼蛇只是歪了歪脑袋,似乎不解自己男主人纠结苦痛的心思。
秦雁真拖着疲惫的步伐返回府地,已是酉时片刻。
他按着剑走在自家长廊上,忽然看到对首有个窈窕的身影往自己走了过来。
秦雁真不禁一愣,停下脚步,有些怀疑的眨了眨双眼。直到那人行将到自己面前,用手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这才终于转神过来。
“由┅┅由姐?”
“看你这是什么表情?看到鬼不成?”
女子掩嘴微笑,水灵的眸子潋艳,未施胭脂的唇同鲜血般火红。
她轻轻捏了捏秦雁真的鼻头,轻笑道∶“怎么?看到姐姐还不问候一声?光顾着吃惊做甚?”
秦雁真仍旧一脸诧异,他完全没想到离家多年的姐姐竟会在此刻出现在府中。
似乎是察觉到秦雁真眸底下的困惑,秦由咯咯轻笑,宠溺地揽了揽秦雁真的肩头。
“姐姐想念父亲和母亲,想念雁真你不行么?”
“是父亲叫你回来的罢?”
秦雁真红着脸推开秦由,身上那股淡淡的香粉味让他有些不自在,且又让他想起远方让他心痛且心寒的女子,眉间又添上一股惆怅。
看着秦雁真颓丧的模样,秦由敛起面容,走向前双手轻轻捧起秦雁真的脸颊。
“父亲已经告诉由姐你了罢?”
秦雁真望着秦由,语气淡然。
秦由轻轻抚摸着秦雁真的脸颊,脸上漾起温柔的微笑,“你啊,还是和以前一样。”
“什么意思?”
秦由微笑不答,仅是将自己的亲弟弟给紧紧揽入怀中。
“由姐?”
“你姐夫也曾上过战场,最后还不是平平安安的回到我身边,娶我为妻么?”
拥着秦雁真的秦由抬起头,望着月初升的墨色夜空,忽然忆起自己夫君出征那日,对枕边的自己信誓旦旦说的诺言。
--如果我平安回来,我定娶你为妻。
一句简单的诺言,每每回忆起来总是令秦由感到说不出的甜腻和温馨。
“所以雁真,”秦由轻轻松开秦雁真,对着他漾起微笑,“你就安心的替国出征罢。”
“由┅┅”
秦雁真还想说些什么,从秦由身后忽然走出一道高窕纤瘦的身影,俊逸的面容并未被岁月摧残。
目光炯炯地扫过秦由,最后才停留在秦雁真身上。
他未开口,只用下颔轻轻点了点秦雁真的方向。秦雁真颔首,与秦由道别后便跟着秦的背首前去。
秦雁真跟随父亲的脚步进入厅堂,立刻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穿过圆拱门后,布置俭约的会客厅便映入两人眼帘。
秦雁真抬起脸,目光直视前方凭桌吃茶的二位生人。
坐在靠近锁窗的男子留有一头焰红色的长发,五官深刻,一双紫眸隐约透露着旁人勿近的威胁感。而坐在红发男子对首的男人则是全身罩着墨黑滚银边的斗蓬,斗篷底下的脸几乎是病态的惨白,惟独那张正在饮茶的唇,却像鲜血一般的火红艳丽。
引秦雁真入座,一开口便向两人介绍秦雁真。红发男子朝着秦雁真颔首,而黑斗篷的男子眼眸轻轻扫过秦雁真后,选择静默。
“雁真,这位是阎赭,你也知道,这次陛下派遣你做为东军副将,而阎赭便是东军主将。”
秦雁真瞠着眼,目光瞬间投往冲着自己微笑的红发男子。
他哪里不知道阎赭,这位在若兰可以说是传奇性的武将,听说当年年仅十二岁的他便随着兰武帝平定叛乱,而后更是参予了大陆上各种大大小小的战争,并屡创赫赫战功,更有了常胜将军的称号,与秦、已故的陈颖将军并列若兰三大武神。
“阎将军,这是晚辈第一次上战场,还请您多多指点晚辈。”
面对面见到可以说是各个武人心目中憧憬的对象,秦雁真垂下脸,夹杂紧张和兴奋的情绪,令他说话的语气禁不住地颤抖。
“别这么说,哪位武人不是经历一场场的战争磨练过来的?我相信你的实力。”
听到阎赭肯定自己的能力,秦雁真红着脸,缓缓颔了颔首。
“另外这位┅┅”“伏焉。”
罩着斗篷男子断了秦的话语,倏然抬起脸,苍白的脸孔有种难以言喻的空灵之气,使那张脸显得清雅秀丽。红唇勾起,略显透明的眼眸不怀好意的瞅着秦雁真。
被那种眼神盯着的感觉,就好似猎者,与被猎者。
“伏焉,”他重复道,嗓音不高不亢,似男似女,“专长为幻术。”
幻术师?秦雁真纳闷地瞅着虽然被斗篷罩着,可是身上却隐约裹着淡银光芒的伏焉。
“嗯,听说这次兰国援军失利,便是军出了一个幻术极强的将军。”秦开口,替伏焉向秦雁真解释道。
“幻术┅┅将军?”
“所以陛下才请了伏焉这个帮手,别看他这样,陛下的幻术可是他教授的呢。”
伏焉哼了一声,算是应了阎赭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