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求过尉迟枫后,一日不到,夏春便回到她身边,对于夏春,她内心一直有歉疚,不知道该怎么去弥补,虽然夏春仍像往昔那般打理她的生活起居,可隐约感觉,与她有些疏离,希望这只是她的错觉。
自尉迟烈运粮离城后,尉迟枫几乎日夜都待在勤政殿,极少回光华殿歇息。她忧心尉迟枫的身子才痊愈没多少日子,怕禁不起他这般操劳,她偶尔会沏一壶参茶或着他喜爱的君山银针,再附上一些茶点让冬晴送去,让他能先垫垫胃。
她坐在铜镜前,任由夏春为她梳理那乌黑长发,心里琢磨着该不该熬些补品给尉迟枫送去,不料窗外响起细微的交谈声,对话内容引起她的注意。
“你听说了吗?摄政王在朝堂上发了火!”
“真的吗!!发生什么事?”
“听说刚在朝堂上,海肃大人奏请摄政王尽早立妃,被摄政王狠狠斥责一番。”
“是么?不过王似乎很中意杜姑娘!杜姑娘人长得美,心地也好,你说王会不会立杜姑娘为妃啊?”
“这大白天的,你发什么梦啊!杜姑娘无权无势,王再怎么喜欢,也不可能立她为妃,最多就收为姬妾。”
“嘘,你们疯啦,小声点!这些话要是让王知晓了,小心活剥你的皮!”
“快别说了,咱们还是赶紧做事去。”紧接着脚步声四处散去。
“姑娘…”夏春停了手,担忧的唤着她。
她抿着嘴微微笑着“不打紧,我没事。”
“可那些人怎可这样说姑娘,姑娘不教训一下,哪日都爬到姑娘头顶上了!”夏春愤恨不平的说,好似受委屈的人是她自个。
夏春的话听得她有些苦笑,那些宫人话也说得实,她凭什么去管训下人。
“不过就是些闲言碎语,何必较真呢!你这急躁性子还是没变呢!”
“奴婢替姑娘抱不平,姑娘反倒取笑起奴婢!”夏春扁着嘴,一脸委屈地说。
她拉过夏春的手轻拍着“不笑,不笑,待会还得请你帮我准备些药膳呢!”
“姑娘几乎天天都给王补身子,王真有福气呢!”夏春一脸暧昧的对她说。
“你这丫头,还不快去张罗!”又气又笑得赶着夏春出门。
闷热的夜里,总是让人多了几分焦虑,她手执团扇轻轻搧动,纾解一身的燥热。
“姑娘,水已备妥,可前往沐浴。”夏春来到她面前禀报。
“嗯,那你先退下,早些回去歇息。”
经过这么多日子,她还是不习惯浴沐时有人在旁侍候,总觉得别扭。
“多谢姑娘,奴婢告退。”
玥曦阁相较其他宫苑,有一处石砌而成的浴池,不过她并未用过,那浴池即便一次十多人用上也不拥挤,她第一次见那偌大的浴池,她没有感受到所谓的气派,反觉得空气里弥漫着寂寞。所以她在屋里放个木桶,木桶大小适中,显得有安全感。
她阖上门,轻解衣衫裙罗,木桶里洒满了月季花瓣,红粉相交,香气随着热气更显芬芳。
身子浸泡于水中,头颈倚着桶沿,她深深地吸口气,身子也逐渐在热水中放松。温热的水带走一身的烦躁,她缓缓地阖上眼皮。
正当她舒服得快睡着时,隐约听见门被轻推开得吱声,下意识地喊道“是谁?”
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她,她有些狐疑,难不成她错把风声误听了?!
不过她也洗得差不多,起身擦拭身躯,取过一旁干净的亵衣穿上,待穿整完毕后,她拨开纱帘朝着床榻走去。
“嘶嘶”
突然间,她听见一个不寻常的声音,一个不该出现在屋内的声音。
她吞了下口水,极缓慢朝声音来源看去,这一瞧,她瞬间定在原地,不敢置信的张大双眼。
在她眼前,出现两条同她手臂粗的蛇,身长约莫三尺,蛇身色彩斑斓,她认不得是什么种类,但脑里发出警讯,这般鲜艳绚丽,恐怕是带着剧毒。
一股犹如来自地狱的寒意,从她的背脊往全身蔓延开来,她感觉肌肤鸡皮疙瘩浮现,她惊恐地想逃开,但双腿不听使唤,不只是腿,其实她全身都使不上力,只能瞪大着眼,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似乎查觉到有人,蛇朝着她的方向慢慢游移。她心跳不断加速,惊恐地想大声求救,可是声音却卡在喉咙,一点声响也发不出。
看着两蛇离她越来越近,嘴里还不断吐信,惊恐占据她的脑海,身体本能的一步步往后退,直至后背撞上柱子。这一撞,撞醒了她,撞开被恐惧禁锢的声音。
“啊!!!!”尖叫声脱口而出。
夜半时刻,总是特别宁静,她的叫声更显惊慌。
负责巡视光华殿的侍卫急忙赶至玥曦阁外,碍于身份及男女有别,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不该闯进去一探究竟。
冬晴一赶到玥曦阁,见大门紧闭,一干侍卫站在门外面面相觑,忍不住怒斥
“糊涂!还愣着做啥,还不快开门查看,倘若姑娘发生什么事,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扛!”
侍卫一听,连忙推门而入,看见杜嫣然站在一矮柜上,双手紧紧环抱自己,眼泪泫然欲下,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惊见矮柜旁徘徊两条毒蛇,立即拔出配剑,挥剑砍断蛇头。
蛇害既除,发抖的双脚再也承受不住,杜嫣然顿时瘫软在矮柜上,身子止不住颤抖。冬晴连忙将她扶下,并命众人将玥曦阁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一回,以防还有毒蛇躲藏着。
“姑娘,可有被咬伤?”
杜嫣然惊魂未定摇晃着头回应。
“姑娘,要不先移步到光华殿歇着?奴婢准备你爱喝的雨前龙井,喝杯热茶压压惊,这就交给她们仔细搜查。”冬晴盘算着,与其让杜嫣然留在这,不如先移到光华殿里照顾。
“嗯。”此时的玥曦阁,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于是她任由冬晴扶她离去。
这时的尉迟枫正在勤政殿内与大臣商议政事,追影悄声禀报玥曦阁之事,尉迟枫顿时脸色一沉。底下群臣见尉迟枫神色阴沉,个个皆提心吊胆,深怕在这刀口上说错话。
尉迟枫压下忧虑,语气平稳地继续与众臣商议,待做好一切定夺后,已是深夜。尉迟枫匆忙赶回光华殿,冬晴夏春皆守在殿外,两人一见尉迟枫回宫,急忙迎上前行礼。
“嫣儿人呢?”尉迟枫问。
“回摄政王,杜姑娘已在偏殿歇下。”冬晴沉稳地应答。
“事情究竟如何?给本王仔细道来!”低沉微怒的语调取代方才的焦虑。
“奴婢当时在殿内,忽然间传来姑娘的叫声,随即赶至玥曦阁,没想到有蛇闯入房内,惊着姑娘。怕有疏漏,先将姑娘安置于偏殿,奴婢已差人将玥曦阁里外仔细查看,也命人在四周撒上雄黄粉。”冬晴简明的将经过说了遍。
尉迟枫听后,冷声问道“夏春,你当时在何处?”
“回王的话,因姑娘不喜有人侍候沐浴,所以奴婢备好水后就退下了。”夏春也不敢隐瞒,如实道出。
尉迟枫睨着眼看着两人,冷声问道“事发后,你二人可是寸步不离嫣儿?”
“回王,奴婢一直守着姑娘。”两人一同回应。
尉迟枫缓了口气温声地说“既无事,你们都退下吧!”
两人互看一眼,摸不清尉迟枫性情的转变,也不好过问主子,只得行礼退下。
两人走远后,尉迟枫仍直视两人离去方向,口里唤着“追影!”
“属下在。”追影随即出现在尉迟枫面前。
“附耳过来,本王有些事让你去办!”
“是!”
尉迟枫在追影耳旁低声嘱咐,再听到指示后,追影冷酷地问“须立即送至王面前?”
“不用,本王自有盘算,你且照办!”
“是,属下这就去!”
尉迟枫推门而入,放轻脚步走至床榻,见杜嫣然那带着泪痕的睡颜,不由得握紧拳头。
他住在光华殿多少岁月,从未见有蛇侵扰,遑论毒蛇。这件事必定是人为,此人若放聪明点,便明白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事!
次日清晨,杜嫣然慢慢转醒,只是清晨微凉,让她忍不住想多睡一会,于是她未睁开眼,在枕上磨蹭几下,找个合适的位置再好好睡会。
咦?!这触感好像不太对劲,她记得睡枕柔软而沁凉,怎这睡枕偏硬了点,虽然还挺舒适,可有股说不上的熟悉感。
昏昏沉沉的杜嫣然,下意识不停抚摸着这所谓偏硬的“睡枕”。
直至头顶上传来的声音,让她瞬间止住了手。
“嫣儿,你再这样下去,本王可不知会做出什么事!”尉迟枫嗓音低哑地说。
昨夜,将她拥着怀里,伴着她身上散发的体香一同入眠。其实他早她一刻醒来,见她睡得香甜,不忍吵醒她,更想好好珍惜这难得的时刻。他的世界有太多的谋划,不论是白天黑夜,所有的神经都是紧绷着,唯有她在身边时,他方能放松些。
不料她的手竟在他胸膛上游移,随着柔软的手触及之处,体内的欲望也一一被挑起,看她模样,想必还不知自己做了什么!
再不开口制止,他恐怕在这大白天下,便要了她!
听见尉迟枫那沙哑的声音,杜嫣然猛然睁开眼,仔细一瞧,天啊!她枕的不是睡枕,而是尉迟枫的胸膛,她…难道她昨晚睡在尉迟枫怀里而不自知!!
看杜嫣然一脸错愕吃惊的模样,尉迟枫不禁低笑,以前总认为她心思细腻,想不到昨晚搂着她入睡,她竟一点感觉也没有,难不成他一点男人魅力也没有,还是她太过粗线条?!
“昨夜受惊了!”尉迟枫轻叹。
杜嫣然静看尉迟枫好一会,才缓缓摇头道“现在不怕了,许是天气热,玥曦阁清凉,才引得牠们来此。冬晴昨夜已命人仔细查看,想来这种事不会再发生。”语毕,杜嫣然给尉迟枫一抹安心的微笑。
其实这不过是个说辞,杜嫣然知晓这并非意外。若此为行宫,她或许还相信只是巧合,行宫常建于山野湖畔,野外草树众多,难免有蛇,可皇宫立于都城之内,宫中花草树木皆有人照料,那样色彩夺目的蛇类,怎可能不被发现。
其次,虽她当时惊慌,那蛇身她可是记在脑里。两蛇花纹并不相同,明显是不同品种,两条不同的毒蛇同时出现在她房里,这样的机会该有多么微小?!
可是,这些都是她自个的推测,她不能把这些话告诉尉迟枫。她了解尉迟枫的性子,一但她说出口,光华殿内所有宫人侍卫必然受到牵连,她不想再因自身的事连累无辜之人。所以她选择隐瞒,往后她会多加留意,她不晓得是何人所为,为何要谋害她,只盼那人别一错再错,误了性命。
尉迟枫见状溺笑着抚顺杜嫣然耳际的乱发“如此,本王也就放心!倘若还怕,就别回玥曦阁,留在这。”
“那怎么行!”杜嫣然立马回绝。
“无妨,近日奏章多,本王离不开勤政殿,这光华殿也是空着,有你歇在这也好!”尉迟枫俯下身在她耳旁低语“若嫣儿想着本王,让冬晴通传一声,本王自会回宫伴你,这样可好?”
杜嫣然感受尉迟枫随着话语吐出的热气,脸上一阵红,不禁有些结巴“王又…又在…在取笑嫣然了。”
见杜嫣然那娇羞的侧脸,尉迟枫在她颊上温柔的轻吻一下。
唇瓣印上脸颊,虽然短暂,可足够让杜嫣然的脸像是涂满厚厚的胭脂。
夜半时分,勤政殿灯火通明,尉迟枫接连数日未曾回宫,饮食起居均在勤政殿。
“启禀摄政王,前线回报阿骨打战胜!”追影将探子回传的消息一一奏报。“皇子殿下也已安然抵达。”
尉迟枫听后,神色一凛,丝毫不见喜悦,追影看得有些茫然不解。
“属下不才,斗胆问王,这两件事难道不能让王放宽心吗?”
“追影,若你是阿骨打,或是秦月皇帝,事情发生至此,西盛储君此时身在边境,你做何打算?”尉迟枫并未直接回应,只是淡淡抛出问题,让追影自个理解其中含意。
追影将这问题在脑中转了几回,忽地大惊“啊!难道…”追影还未说出他心中的猜测,可他一对上尉迟枫的双眼,便知道,离事实八九不离十。
尉迟枫眼中透着嘉许,不愧是跟他多年的人,反应倒是不慢。
虽他支援阿骨打获得可汗之位,有盟约之誓,阿骨打现下应忙着安内。只是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去则倾。阿骨打结盟的目的已达成一半,西盛储君近在眼前,阿骨打也有可能违背盟约,发兵攻打。
秦月皇帝亦是如此,乌木劄已然战败,在戎狄的棋盘上算是满盘皆输。若他是秦月皇帝,未免西盛戎狄联手,断不会错过生擒西盛储君这大好机会,即便倾上全国兵力,也值得一拼。
他原计算戎狄战事会再久一些,不想他高估乌木劄,落得此时这诡异的局面。
“你说,本王如何喜悦!”尉迟枫语气平静,可置在案上的双手不禁握紧拳头,微透着怒气,这怒气是冲着自己而发。
“王不知有何打算?以宁月公主作为要胁?”完颜宁月还在西盛军手里,若拿她当筹码,不怕完颜阿骨打不就范。
“不!”尉迟枫断然回绝“立即将宁月公主送回,务必以礼相待,不得怠慢。”
早先他是想留着完颜宁月,有着她,谅阿骨打也不敢造次。不过现在局面不同,若是强押着不放,只怕勉强压得住一时,届时会给西盛带来更大的风暴。与其和阿骨打撕破脸面,不如将其妹完好送回,以信义压制阿骨打,不失为一良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