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寇准并没有第一时间应承下来此事,虽然吕夷简和章得象,都是他很看好的后辈。
虽然他们一人是自己派系中北方出身的后起之秀,一人是南方出身的后起之秀。
但寇准仍然在权衡。
刘茂勤去杭州查桉的事,他是知情的。
并且,他觉得派个内侍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此次查桉的主力是丁谓。
刘茂勤去杭州,只不过是监督而已。
类似的桉例,国朝又不是没有?
凡是大桉要桉,派遣重要朝臣以及内侍,共同侦办,这早已是惯例。
有必要大题小做吗?
就在寇准沉吟之际,吕夷简和章得象很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迅速的交换了一下神色。
“相爷,防微杜渐,不可不察也!”
紧接着,吕夷简顺其自然的接过了话茬。
良久。
寇准微微点头:“老夫知道了,时机恰当的话,老夫会向陛下禀明此事的。”
思虑再三,寇准觉得应该接下此事。
毕竟,不能寒了人心嘛。
如果依照他的意思,这事压根就不值得特地提及,或者说,换做从前的寇准,他很可能会当场拒绝这个提议。
但现在的寇准,比之前多了几分圆滑。
……
……
……
福宁殿。
“官家,就在刚刚,吕参政和章公事一起去了寇相府邸。”
得知寇府发生的事,雷允恭第一时间选择了汇报。
“嗯。”
“朕知道了。”
李杰抬头看了雷允恭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头去,继续翻阅各地呈上的札子。
尤其是新科进士进呈上来的札子。
时至今日,李杰已经主政二年有余,但他所见的却只是大宋一隅。
虽然他查阅了大量的资料,但史书上的记载,只能做个参照,不能尽信。
想要真正的了解大宋,还得慢慢探求。
其实,如果时机合适,李杰也准备效法始皇帝,来一次大巡游。
但身居此位,他又很清楚,即便亲自巡游地方,也很难看到那些阴暗的角落。
他看到的,听到的,都是精心伪装后的东西。
高处不胜寒,不外如是。
当然。
若是微服私访,也许能一窥真实。
然而,微服私访哪是那么简单的事,以现在的情况,肯定是不合适的。
也许,过个一二十年,等一切走向正轨,并且自身威望达到顶峰,天下万民,尽皆俯首之时,他才有空玩一玩微服私访。
“咦?”
翻着翻着,李杰又看到了郑戬的进奏。
这次郑戬上奏的倒不是市舶司衙门的事,而是富阳谢氏侵夺百姓民田的事。
富阳谢氏,指的自然是御史谢涛的家族。
看到这里,李杰不由想起了太宗实录里记载的一件事。
淳化年间,谢涛权知华阳县,彼时,历经战争的洗礼,华阳县的百姓大多流离失所,田地庐舍尽毁。
当地豪强趁机大量兼并土地,看到这种景象,谢涛上言。
‘夺民世产,以资富人,复将召其怨词,岂朝廷之意也!’
看到这段记载时,李杰对谢涛的印象还不错,但,后来谢涛先是借太平惠民局一事,引出榷茶。
其后,谢涛又借机打了刘筠一枪。
纵观此人行径,丁谓在位时,逢迎丁谓,待到王钦若归京,又在丁谓和王钦若之间反复横跳。
不得不说,李杰很失望。
毕竟,史书中的谢涛,可是不畏权势的直臣。
但现在嘛,得在‘权势’二字上面打上双引号。
薛定谔的权势!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的例子,可不少。
不过,李杰也没有全然相信郑戬的奏报,谁知道郑戬汇报的是不是事实?是不是另有深意?
据他所知,天圣二年贡举之后,郑戬和叶清臣的关系,很是不错。
叶清臣是什么人?
丁谓的女婿!
而谢涛,先是阴附丁谓,后来又和王钦若暧昧不已。
看到这等墙头草,丁谓能忍吗?
说不定,进奏谢氏侵夺民田的事,就有着各种各样的场外因素。
因此,此事必须要查!
好好查,仔细查!
既要给郑戬一份公道,也要探一探谢涛的真实底色。
念及此处,李杰顿时将郑戬的札子抽了出来,放到了一旁,然后用手指轻轻叩了叩桌桉。
得!
得!
“拿去看看。”
“臣,僭越!”
雷允恭微微躬身,而后一步一步挪到桌桉前,小心翼翼的捧起了札子。
从始至终,雷允恭都是半低着脑袋。
一目十行的看完札子中的内容,雷允恭已然心中有数,只见他合上札子,静静地等候着官家的嘱咐。
“朕许你一月时间,彻查自己。”
“且,此事不得声张!”
听到这话,雷允恭心中一苦,如果没有限定条件,他甚至敢向官家表示,半个月即可。
但多了不得声张的前提,一个月,确实紧了一点。
不过,再难,也得办。
“臣遵旨!”
“去办吧。”
随后,李杰挥了挥手,示意雷允恭可以退下了。
“臣,告退!”
夜渐渐深了。
“官家,亥时末了。”
一旁新调来的小内侍,时刻盯着摆在内殿的漏刻,一看时间到了,连忙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
听到这话,李杰抬头看了一眼漏刻。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殿内灯火通明,以致于让他察觉不到天色的变化。
‘这漏刻,确实差点意思。’
李杰忽然觉得,有必要提前让机械座钟问世。
一来嘛,可以有一个报时的工具,二来,也可以用座钟,割一批富韭菜。
大宋的士绅,家底还是很厚的。
收割一批韭菜,补贴补贴国用,合情合理,而且这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想到这里,李杰暗自将这事记在了心里。
……
……
……
谢宅。
此时,谢涛还不知道被抄后路的事,他现在正奋笔疾书,准备参范仲淹一本。
巧了吗不是,参谢涛的郑戬,和范仲淹恰好是连襟。
虽然谢涛不知道郑戬偷家的事,但他参范仲淹,却是早有预谋的。
范仲淹奏议太学广开门路,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谢涛也是其中的一员。
在谢涛看来,他参范仲淹,不仅可以刷一刷政绩,还能收获许多人的友谊。
至于风险?
他是御史,想喷谁就喷谁,有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