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要来?”秦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现自己不适合和卜鬼这种谜语人打交道。
“我也说不好,只不过这二十年给人有一种天下马上要大乱的感觉,以前父亲就和我说过,天下的大变,必有预兆出于前。”卜鬼继续说道:“二十几年前的日食、十四年前的鬼星过境、最近几年的司命神君的陨落、以及刚刚发生在帝陵的那场大战、消失了千年的龙族……”
卜鬼不自觉的压着声音,低声说道:“老爹和我说过,这个天下就像一锅烧开的水,我们现在看到的乱象其实也只是翻腾的水面,而真正烧开这锅水的火焰……还隐藏的很深。”
姜昭也罕见的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这几年的确实有点乱啊。”
就像卜鬼说的一样,这个天下总有一种就要大乱的预兆,很多人都已经隐约感受到了乱局将至的气息,而大虞天子的暗弱则是加深了所有人的不安。
一个恐怖的乱世会不会降临到所有人的头上?
作为东泰国的继承人,姜昭其实也能从姑苏安那边知道一些头绪,自从司命之神陨落之后,很多人都在暗中窃窃私语,认为这就是预兆,一个堪比商虞之战的乱世会到来,大虞会彻底化为历史的尘埃,就如同曾经的玄商一般。
“乱就乱呗,这天底下有几天不乱啊?”秦狰一口咬下一块馕饼,满不在乎的说道:“在西秦,我们秦人和戎人三年一小战五年一大战,几百年来留下的骨血都能把一片草原染成赤野。再说中原吧,有几年是没有战乱的太平光景?几次霸主之战打的那是尸累如山,血流飘杵,有什么大不了的。”
“死人总是不好的。”姜昭说。
“确实是不好的,但总有人要死。”秦狰依旧很无所谓的说道:“也就是你们这种从小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会接受不了,你要是从小在秦戎边境的荒野上长大,生死这种小事早就看开了。”
生死?小事?姜昭都觉得自己有些被气笑了,反问道:“你确定生死是种小事?”
“小事。”秦狰拍了拍肚子,“对于我来说,只要不是饿死,我都可以接受。”
“可饿死人也是死人啊。”姜昭无语。
“确实是死人,但挨饿的滋味不好受。”秦狰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物,心想自己的是不是在往肚子里塞点,他的人生哲学永远是撑着要比饿着好。
而就在这时,卜鬼突然打断了他们两个的对话,断断续续的说道:“那个……能不能问你们一件事情。”
“啥?”姜昭有些奇怪,大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吞吞吐吐了?
“呃……那天晚上……你们有没有看到星星在……在变幻?”
三个人突然都愣住了,然后面面相觑。
“不会吧?”
“你们也看到了?”
“我还以为是我失血过多幻觉了。”
姜昭深吸一口气,然后看着两个人,“那天晚上,我依稀记得我躺在废墟之中,然后头顶的星辰在……爆发?”
“爆发?这个词用的好。”卜鬼赞许道:“那天夜里,其实你们两个都很快晕过去了,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到完整的经过……”
“没有!”秦狰和姜昭都异口同声的说到。
那天夜里,秦狰因为失血过多第一个昏迷了过去,而姜昭也好不到哪里去,肌体脱力的他一直维持着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虽然他们确实有看到那种星空在头顶爆发的伟大景象,但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姜昭和秦狰都只觉得是某种幻觉而已。
“我只觉得星海在我的头顶旋转。”姜昭补充道:“我确实也看到了星辰在我的头顶爆发,无数颗星星在天空之中回旋,好像有什么画面在天空上浮现,但却又是若隐若现一样……然后我就昏过去了。”
“我还不如姜昭哪,我基本上就没看到什么,大概就觉得头顶上的天空像是要爆炸了一样,其他的没有什么感觉。”秦狰好奇道:“你关心这个干什么?你也是星卜师?”
“没什么……”卜鬼突然按下了话题,“如果没看到什么那也好,这次星相变化会惊动很多人,但咱们仨也不是占星师,跟我们关系也不大。”
说完,卜鬼还神经兮兮的嘱咐道:“以后你们也不要提这件事了,就当那天晚上什么也没看见。”
姜昭和秦狰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大姐,明明是你先提这个话题的好不好。
三个人同时沉默了下去,秦狰依旧是呆头呆脑的吃着东西,姜昭察觉到了什么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去问,而卜鬼则是完全的沉默着,既没有吃东西也没有继续聊刚刚到话题。
终于,当气氛已经怪异到连秦狰都察觉出不对的时候,卜鬼终于又一次开口了。
“姜昭……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卜鬼小心翼翼对着姜昭的开口问道。
卜鬼的态度让姜昭有些诧异了,他心想大姐你平时说话做事那次还看过我的意见啊?你突然这样严肃弄的我有点尴尬,但如果你要问就问吧。
而在姜昭还摸不清头脑时,卜鬼开口问道:“如果有一天,到了一切的无法挽回的时候,你会不会选择杀了秦狰。”
“啥啥啥?”姜昭不由得感叹,大姐你是真的语不惊人死不休啊,你是吃饱了没事干吗?我为什么要杀秦狰?我杀得了他吗?
姜昭不由得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秦狰,而秦狰也在看着他,两个人都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都没有说出口。
气氛再一次沉默了下来。
……
中京,帝陵
来来往往的骑兵封锁了现场,不少游骑也在四下巡逻,很多腰悬铜牌的修行者也在四下暗中监视着……自从那场大战之后,整个帝陵就已经被完全封锁了起来,来自中京最高处的命令已经下达。
无令者擅自出入可以先斩后奏,如果有敢于闯陵者——格杀勿论!
已经化为一片废墟的战场上,阴阳正和墨先生站在一起,环顾四下,不由得感叹这是何等可怕的一场大战。
阴阳正的身份极其特殊,既是离衡学宫的大祭酒,也是二十七公卿之一,同时拥有双重身份还是一名秘法士的他便被授予了这件监察“帝陵案”的差事,由他协助司寇衙的秋官办理此案。
“真是可怕的威力啊。”墨先生蹲在地上,随后捏起一把焦黑的泥土,微微捏碎后随即在风中化为一道黑气消逝,“一片柏木林,方圆好歹也有个六七里,春天的时候我路过此地,还记得是绿意盎然,想不到转眼之间这里大部分的泥土都被烧成了这幅鬼样子了,真不敢想象这是人力可以办到的事情。”
阴阳正没有动容,只是平静的说道:“人力确实有所尽头,但天地之力何其浩瀚?传说帝夏之前的上古时代,大秘法士有焚天煮海之威,其中也许有夸大的部分,但秘法之威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上古时代的传说太过遥远了,我们还是说说眼下“这位”吧。”墨先生看了一眼一席白衣的阴阳正,“你估摸着这位敢来天子脚下动土的高手是个什么水准?”
“比我强。”
“废话!”墨先生赌气似的拍了拍手里的灰土,“我还知道这位高手比我强呐,有用吗?”
“强很多,非常多。”阴阳正说“中京明面上最强大的战力,除开大尊之外,其余的一起上都未必是他的对手。在你来之前,我已经用秘法透过时间之河瞥了一眼,试图看到些什么,但结果只看到了天地毁灭般的场景。”
“难怪这一次中京那些老爷们都和疯了一样,这样一位高手突然出现在帝陵之侧,是个人都会寝食难安啊。”墨先生盘算了一下,不解的问道:“既然如此,那中京还来这里大张旗鼓的搜索什么?寻找到了线索又如何?这样的高手哪怕是被找到了行踪又如何?中京的司寇衙难不成能把他捉拿归案?”
“你有没有听说过大虞的天下之约?”
墨先生点点头,“听说过,大虞各个诸侯、教门、学派都有涉及其中,禁止那些过于强大的修行者参加到战争之中,哦,好像灭国之战和定鼎之战是个例外。”
“你这么聪明,那就没有疑惑,什么样的盟约可以对那些高高在上的强者产生约束力?”阴阳正环顾四周大战之后的惨象,缓缓开口道:“大虞律令之所以可以产生约束力,令平头百姓不敢随意违律,是因为大虞有司寇衙门执行法律。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实力已经远超凡人的修行者为什么不敢越过天下之约这条红线?”
能说会道的墨先生罕见的沉默了,他以往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却没有去深究,对这些事不关己的问题,他最多也就是在脑袋里过一遍而已。
“所谓天下之约,并非是人与人之间的约定,而是……人神盟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