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公子随在下入阁,随后有天子的礼官会来”一名年轻的下级小官恭敬的走到姜昭的车驾前,贴近后说道:“卑下是奉了阁正大人之命而来,待到公子安顿好后,迎接公子。”
“公子?”一旁的东泰国文官李洵望向了姜昭。
姜昭点点头:“入阁吧。”
……
东泰国的嫡出公子来访,设下宴席的地方自然是在朝天阁选定,最终设立在了以往诸侯宴饮之地的夏台。
夏台是一处高台,最高处修建了一座处正殿,专门为了宴饮而建,殿中设了殿主一名,下辖有酒仆、歌姬、舞女、乐师、厨师,形形色色百余人,专门为天子招待贵重宾客而设置。中京公卿豪奢可见一班。
最为奇妙的是,夏台设立在中京一处人造湖旁,四周都是茂密的林木,地方算上不大,但胜在环境幽静雅致,尤其是夏日来临时,时常会有公卿大臣与天子一同到此地避暑。
说是设宴款待姜昭,但实际上在座的众人都是年长的公侯,大家入席时都会来到主座之前,先向姜昭身前三尺左右敬一杯酒水,随后遥敬天子,之后再返回台下的次席之中,观赏歌舞。
一切的礼仪方面的问题,自然有东泰国的文官李洵为自己应酬答谢,倒也不需要姜昭这个九岁的孩子做些什么,只要和东泰国时一样,像一尊雕像一样安稳的坐在这里便可以了。
姜昭的身旁,朝天阁的老阁正李相离他最近,为表示中京与东泰国的亲近,两位同坐在主席之上,几乎是并肩而坐。
和那些故意装出老持稳重的年轻人不同,年近七旬的老阁正反而是个知趣的人,自然看得出年幼的姜昭不喜欢这些刻板的应酬,便开始为他介绍起了一些中京以及离衡学宫的趣事,倒也让姜昭对这个不太一样的老头多了几分好感。
“昭公子欲要拜入阴阳正先生的门下,这一次可是让我们这些人伤透了脑筋。”老阁正笑咪咪的和姜昭说起他准备拜师的阴阳正,一脸无奈道:“离衡学宫的先生们分为三六九等,一等的座师先生一百七十九人,祭酒先生二十一人,而阴阳正先生这样的大祭酒,整个离衡学宫也只有七人。”
说完,老阁正李相轻轻的拿起酒爵,小饮一口,随后又道:“而昭公子欲要拜师的这位阴阳正,不但是大祭酒,还是其中最不乐意教授弟子的一位。”
姜昭心里愣了一下,他只是听从武瑕叔叔的建议,让他入中京离衡学宫游学之时想办法拜入到阴阳正先生的门下,从来没有说起过这位阴阳正先生的性格如何。
老阁正似乎没有看到姜昭有些失望的表情,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阴阳正先生的秘法修为可惊鬼神,尤其是在他如此年轻便有如此成就,自然有不少人想要拜师到他的门下,可担任大祭酒九年了,阴阳正先生门下连旁听弟子都没有一个,只有当年秦国大公子到访中京,靠着当年老秦侯和卜氏一族的旧情谊,这才成了阴阳正先生门下的大弟子。”
姜昭急忙一拱手道:“那劳烦阁正与阴阳正先生明言,我也与阴阳正先生有旧。”
老阁正一听,倒是大笑道:“昭公子,稍安勿躁嘛,公子既然是东泰国的嫡公子,又是远道求学而来,自然不会让公子失望而归。”
老阁正低下身子,悄悄说道:“阴阳正先生原本已经拒绝了,但天子托人请大尊为公子说了情,阴阳正先生为人颇为高傲,但却不可能驳了大尊的面子。”
“大尊?”
老阁正四下环顾了一番,然后低声道:“当今天子的大伯祖,白豫氏,我等一般不敢提起他老人家的名讳,都是称呼为大尊。”
“天子的伯祖?”姜昭眨巴了下眼睛,好奇道:“我在东泰国时听说,当今天子是前任天子的幼弟,但也已经有六十一岁高龄,敢问阁正,大尊今年年岁几何?”
老阁正伸出手,手指掐算了一番,然后说道:“这个嘛……我记得大尊是虞灵王之子,生于大虞七百九十二年,也就是大概……”
“一百三十七岁……”姜昭目瞪口呆的喃喃自语道:“羲神在上啊,凡人可以活这么久吗?”
老阁正也是一脸敬仰道:“大尊一身修为堪称旷古绝今,谁也说不准他老人家到底寿数几何,岂不闻当年高寿如彭祖,一生历八百载春秋岁月。”
“这位大尊也在中京吗?”
“在离衡学宫的禁林之中结庐而居,如果没有大尊本人的召见,就只有天子可以主动遣派人去拜访他老人家。”老阁正笑咪咪的解释道:“他老人家一般也就在离衡学宫之内走动,少有外出过。”
姜昭发问道:“如果我入学离衡学宫,拜入阴阳正先生门下,那我也是居住在学宫吗?”
“这个嘛……”老阁正抚了一把白须,细细思考后回应道:“一般来说,远道而来的学子都是安排在学宫内居住,公子毕竟是诸侯嫡子,一切都看公子的选择,如果公子如果受不了学宫的清淡生活,公子随意便可。”
就在老阁正和姜昭聊起学宫之事时,贾文赫突然从殿后出现,来到了两人身边,告罪了一声后,缓缓道:“禀公子,有一名年轻男子突然到访,要求和您在后殿见上一面。”
随后,贾文赫又补充了一句:“他要公子您单独去。”
听到这句话,姜昭还没有说什么,但老阁正却拍案怒道:“荒唐!那个不开眼的混蛋敢来朝天阁的地界找骂?且不说昭公子的安危问题,这里还有天子的礼官和众多宾客,怎么能说让昭公子先行离席?”
“可是,李阁正,那个年轻男人说……说他叫阴阳正。”
这一下,李相、姜昭、贾文赫三人同时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对方,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
后殿一处空旷到了极致的静室内,一身白衣的阴阳正盘膝而坐,似乎在闭目养神。
静室很空,白衣若雪的阴阳正也并没有带上任何仆从杂役到此,只是随意点燃了一个香炉,之后静静的等待着这位东泰国的“昭公子”。
当一阵木门推开的响起,姜昭在李洵与贾文赫的护送下来到了静室内。
阴阳正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做出一个手势,示意他们过来。
贾文赫和李洵看到后,二人一左一右,护着姜昭来到了静室之内,缓缓向着阴阳正走去。
“如何?能看出这人的虚实吗?”贾文赫小声的问道:“我不是秘法士,看不出来这人底细。”
李洵摇摇头,“不可能,如果真的是阴阳正先生的话,我这点道行也就没必要在这种人物面前献丑了。”
贾文赫与李洵将姜昭带到了阴阳正的身边,随后转身远离了三十步,屈膝正坐。这个距离,既是恰到好处的对阴阳正表示尊重,又正好让姜昭处于他们的视线之内。
这一下,姜昭算是和自己未来的师尊正式见面了。
“尊公子是诸侯嫡子,也暂时未拜入我门下,既然如此,今夜以姓名称呼便可。”阴阳正先开口,拱手道:“在下卜正,见过昭公子。”
姜昭连忙不安的摇了摇小手,“不敢不敢,昭这次来游学,便是为了拜师小司卜门下。”
阴阳正也没有多说什么,平视姜昭许久之后,开口道:“昭公子能否对在下明言,您要在我的门下学习什么?”
“秘……秘法。”
“东泰国三令君、大礼正姜卫、姑苏先生,这些都是赫赫有名的秘法大师。”阴阳正语调平缓的说道:“昭公子为何舍近求远哪?”
“我想来中京游学,这个说法可以吗?”
“可以,但哪怕是中京的离衡学宫,我也不是最出色的秘法师,龙涛先生、我闻楼楼主、榕君……这些人都比我要强,而且还与东泰国有旧交。”阴阳正又道。
“我不想去他们那里,铁面叔叔说你是天下最博学的人。”
“铁面?”阴阳正皱眉,“谁是铁面?”
“武瑕。”姜昭立刻说道:“铁面叔叔叫武瑕。”
神态平静自若的阴阳正罕见的抽动了眼角,双手不自觉的捏紧了紧,许久之后,缓缓开口道:“武瑕……”
姜昭立刻如同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道:“对对对,武瑕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