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不光是进城打工人员的称呼,比如修水库,挖水渠的也叫民工。而他们又不等同于后来的农民工,或者叫进城市务工人员,在那个时候农民还是一农为主。上世纪九十年代正是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转型的时代。人们还没有意识到民工的重要性,或者还没有注意到他们是祖国建设中不可或缺的力量。他们自认为本身的素质低,而素质又与受教育的程度有着直接的关联。他们不是天生的笨,然而他们也有理想和抱负,只是思想理念上的差距,从来也不把学习当回事,也不敢想自己能上大学,才被档在了大学的门外。
在上个世纪的一段时间里,每天半干半稀的糊弄着肚子,人们也想解决这个问题,只是当时粗放的耕种方式,没有新的植物品种,更没有化肥,农药等现代化的生产工具,一亩地六七百斤的产量,很难养活这众多的人口。在农村里那时谁家也有四五个孩子,劳动力少,可吃饭的人却不少。农民们总是想把产量最高产的,东西种出来,红薯是那时候种的最多的植物,它不光产量高,全身都是宝,红薯的叶子可以用来喂猪,在它还嫩的时候,人们也经常吃它。
占地想了好多年,也没弄明白,这到底是什么问题,为什么天天吃红薯面饼子,占地总想着换一种生活方式,他总以为城里,会比农村好一些,所以,自从能干活了开始,就去城里打工,他一开始认为这样,自己就是城里人了,其实连他自己也知道想错了,他和他的工友们,只不过是住在了城里,别的什么也没变,还是吃从农村集上,买来的粮食,有了病还是自己拿钱,去看大夫,坐公交车,人家嫌自己脏,还吵了一架。这两年自己从一个打工者,变成了一个管理打工的人,身份似乎变了,其实性质一点也没变,还是农民工。闲暇时占地就琢磨这事,虽然家里的和孩子,都搬到城里住,但是,自己仍然不是城里人,房子是租来的,在这个城市里,没有自己的户口,每次看到自己的,红颜色户口本,(那时非农户口本是绿色的)就觉得脸红,也不知道是自尊心在做祟,还是从小,就种下城乡差别的思想,根深蒂固。颜色的区别就是身份的像征。
占地终于抽出时间来,可以回一趟大同,看到燕子凸起来老高的肚子,一股惆怅油然而生,“燕子还是让娘来吧,你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要生孩子,你要把我分成两半吗,”“不怕,姐说了生二胎好生,”“是、人们都那么说,可是,再好生也得有人,那怕是打个电话也好,”燕子认真的说,“我也想过可是,家里一大摊子,离不开娘,也想过让斐斐的姥姥来,可是她晕车,总不能为了自己的事,让老人跟着受罪,没事你干你的吧,再说,现在不是有了准生证吗,我可以提前,去住到医院那里,”燕子越是这么说,占地越是不放心。
占地单独去找姨姐,做为医生的姨姐再也劝他:“燕子说的没错,可以提前来住院,这是最好的办法,”在家呆了四五天,又不放心工地,那毕竟是自己的摊子,挣钱多少没关系,要是赔了钱,那可不是闹着玩地。占地想起来东边的邻居,老吴,也是一矿预算科的,跟占地只能算是见面熟,没有过深的交往,家搬过来以后去过两次,哪会老吴的老板子赵婶,还没有退休,赵婶是矿务局,劳动服务公司的保管员,去年退休,那个年代的人均寿命77岁,赵婶别看才55岁,看上去就像个老太太。
晚上占地去串门,“老吴在家吗,”老吴听出来,是小李,出来开门,“是李队长呀,快进来,”“婶子也在家,”占地,不是不想跟邻居们联系,只是自己什么事也没有,闲在家里,一个外地人,在一个本不属于自己,的城市里,如果没有自己的事干,那就是无业游民,也叫盲流,这不是自悲,当时对盲流的定义,就是如此,好在占地还有租来的房子住,不然就有可能,让派出所当盲流抓起来,遣回原籍。赵婶人长的面善,看上去就好打交道,“在呢,人老了没人要,正式退休了,”“怕什么,有退休工资还养住你,”“退休工资就少多了,小李你是不知道,我有一个孙子、一个外甥,每个月给他们花的钱,比我和你吴叔还多呢,”“爷爷奶奶疼孙子,光说不行,不给他们花,跟谁花呀,”
赵婶高兴,“这小李就是会说话,前两天你老板子过来玩,我看她有七八个月了,”“赵婶我就是为这事来你们商量,”“什么事快说,”“我在唐山那边找了点活,刚开工,我家里的又怀孕七个月了,现在我是两头不放心,想让赵婶,经常去我那边看着点,准生证也开好了,到时候万一我不在,麻烦赵婶过去,给医院打个电话,这是矿务局,总医院妇产科,的电话号码,主任就是燕子的姨姐,她三天两头来看看,”“我说有个女人经常来你家,原来是你家亲戚呀,”“是的婶子,咱们邻居是邻居,也不能让你白帮忙,没个月给你说30块钱,你看行吗?”老吴一听就急了,“你干什么,包工头有钱是吗,那你多给点,咱们认识一年多了,现在又是邻居,再说你赵婶也退休了,除了每个星期天。两个孙子来,别的时候都是闲着,顺便就看了,不就是生个孩子吗,你赵婶也不是没生过,让她看你还不放心”占地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也不好说过什么。
占地很感激:“那先谢谢婶子,”“要走你就走吧,我知道你们男人,都是事业重要,找个漂亮的女人,娶回来当媳妇,顺便再跟你们家,生几个孩子,你们的人生就算完美了。”老吴看了她一眼,“我怎么觉得,这话好像是说我呢,”赵婶笑了,“小李呀,不是说老吴坏话,我生那俩孩子的时候,你问问他,一天假也没请,更不用说伺候月子了,”老吴听这话还真是说自己,“那会不是妈伺候你,两个人在哪也是浪费,”“小李你听见了吧,他自己承认的,妈伺候,能跟己男人一样吗,你们不知道,女人在怀孕以后,几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怀孕后,心理上有一种自豪和骄傲感。”
怀孕进一步,体现了女人的价值,显示出女性的特殊贡献。它是生殖功能健全的标志,不只是为你们家生个孩子,那么简单。她是在创造生命,女人在怀孕期间的生理需求,会更加强烈,所以这个期间,她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依赖男人,尤其是临近分娩时,精神压力会很大,这时她更需要,自己的丈夫在身边,才觉得安全。老吴真会转话题,“小李学这点,你婶子教你里,”赵婶看了他一眼,“是呀不教小李,教你也没用了,”三个人笑了起来。
占地还是回到了工地上,整日忧心忡忡,看似安排好了一切,总觉得,这些办法到时候,什么也用不上,生孩子不同与别的事,紧急时,家里就有一个四岁的孩子,还有那条黑狗,可是,他们能做什么,占地把工地上,石队长的电话,留给了燕子,把矿务局医院的电话号码,写成大字,让燕子教他儿子,怎么打电话,希望到时候,能靠上这个老大小子,来救她们娘俩的性命。一点也不夸张,在那个年代,生孩子不同于其他的病,要是难产,一下就是两条人命,占地在工棚里,挂上个日历,记好预产期,好提前动身。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着芒种就要到了。
芒种,是河北中部小麦成熟的季节,民工们给多少钱也不能再干,非得回去拔麦子去,那是一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不论什么事,都能上纲上线,若是不能在三夏大忙季节,去参加夏收,很有可能,被革委会说成是,走资本道路,要割你的资本主义尾巴,轻者开会批斗;重者办学习班,三五个月才能出来,也很正常。拔麦子是所有农活中最重;也是对时间要求最强的。早上天不亮就开始拔,太阳一出来,就得停下来,拔不完明天接着拔。因为太阳一晒,麦粒就会掉下来,不动它还没事。上午,把小麦连同秸秆,一块拉回去,用铡刀,在靠近麦穗的一端,铡下来,晾晒一个中午。
芒种时,太阳黄径75°,很厉害。下午就用碌碡(用来碾压扎脱谷粒的农具),用牲口拉着,转这圈碾,有时也用人拉,把晒好的麦穗碾压脱粒,一场接一场的碾。天黑了堆起来用席子盖好,第二天早上,用簸箕,把带皮的小麦,高高扬起(俗称杨场),麦粒重量大,被甩出去老远,皮和麦芒,被风吹着飘向另一个方向,这样连续杨三遍,才算干净了,摊在场上晒干,就可以交公粮;留子种。有时队长也会偷偷的,给社员们分一点小麦,好让种它的人们,过年时吃上一顿白面馍馍。
用人单位,也知道国家的政策;那个时候,农民还是以务农为主,所以,农忙时必须回去种地,农闲时,再偷偷的,出来打工挣钱,当时,虽然对农民外出打工,从国家层面上,有了一些松动,但是必需要向生产队,交买工分的钱,一天1块5毛钱。不交钱,就是走资本道路,交了钱,每月给30个工分。 李占地承包的是外墙装修,在河北省中部地区,芒种过后,最多十来天就到了,连阴雨的季节,丰润新区,就是过去的丰润县,在河北省东北部,同样受季风影响,雨水不断,所以必须,要赶在人们拔麦子以前完工。等收小麦回来,就可以转入室内,进行内装修,石队长,三天两头的来工地看进度,在每个星期一,雷打不动的安全会议上,从来不参与的石队长也来了,并且第一个讲话,“师傅们,大家辛苦了,”在李占地的指引下,人们热烈的鼓掌,石队长,见这班人这么有礼貌,很感动。“谢谢大家,都找地方坐下吧,”占地把这班人训练的跟军人差不多,听到领导说让坐下,齐刷刷席地盘腿而坐, 石队长接着讲,“前一段时间,大家干的不错,以后希望师傅们,再加把劲,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一定要在你们收小麦以前,完成这栋楼的,外墙干粘石的任务。不然等到了雨季,外边怎么干呢,”石队长是真的着急,在雨季到来以前,干不完外墙装饰工程,今年这栋楼,就交不了工。它会影响到整个队里的计划。占地作为这个队伍的最高领导,当然要替甲方考虑。“刚才石队长也说了,工资不用担心,已经拨到咱们的帐户上,一完工连夜发放给你们,买车票也不用发愁,咱们是给铁道部干活,能赶上那趟车就坐那趟车,石队长包下了,他去买票,所以,一定不会耽误大家,回家拔麦子,这几天什么也不用想,按每天所分的任务,必须当天完成,干不完的晚上,拉上灯也要完成。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在芒种那天,全部交工。”
农村人不是常说吗,‘芒种三天见麦茬,’提前两天回去,还能和家里的亲热两天。”“那我们这些还有没娶媳妇的,跟谁亲热去,”“你小子,这辈子恐怕也亲热不上了,有句话你还记得吗,‘有女不嫁瓦工郎,一年360天守空房,白天弄一身,黑夜弄一炕,’”“弄一炕什么?”“沙子灰呗,你还想弄什么,”大家说笑着,手里的活却没有放松,到底了,脚踏实地,人们没有了,在架子上的担心,可以放开手脚的干。
师傅们都知道,最下边的一层,对质量要求最高,谁也能摸到,离老远就看见了,干粘石墙面的,平整自不必说,石子不能完全嵌入砂浆内,但是,石子露出来太多,粘不住更不行。占地把两个技术差一地点的师傅撤下来,在后面做外墙勒脚的水刷石。总算是完工了,质量也通过了,上一级质量检查部门的检验,石队长很满意。干土建工程,一点毛病也没有的不可能,它毕竟是手工操做,人不是机械,随情绪的变化,有时很认真,有时也会偷点懒,所以,百分之百的优良少,管的严了,毛病就少点。
无端一夜麦龙黄, 大厦雄姿胜李唐。
碧树冲天惊皓月, 红桃坠地误农桑。
榆钱落子瓜秧绿, 杏粥飘香少妇忙。
泼墨谁描芒种景, 思乡万里梦爷娘
注: 古时,(龙同垄)
石队长认可这个抹灰队,这很不容易,作为一个被雇佣单位,要做好各种关系的磨合,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工地上施工员、技术员、领材料的保管,月底结算要找预算员,然后才能去财务科,找财务科长签字,最后再拿到队长那里,进行最后的审核并签字,才能到财务科,找会计开支票,这其中有一道门没打通,就能让你多等几天,乃至更多的时间,才能给工人们开支。材料科就更不样了,天天早早的去等在那里,好一上班就能领到,所用的材料,当然,他也是为工地上,提供服务的,只是钥匙在人家手里,去的晚了,人都免不了有个,大事小情的时候,人走了,领不回去材料,所有的人就得等着,所以,做为一个施工单位的领导人,要有一般人所没有的,综合能力,才能胜任。
不要看着轻松,这一道道关口,都要认真的对待,老白姓常说:‘百人百姓百脾气。’谁也得罪不起,到哪都是好话多说,不是自己小看自己,这就是工作,每天都要面对。占地临走以前,去办公室打招呼,“石队长,明天我也回去,先回大同,然后在回去拔麦子,”“小李收完小麦,再多带一些抹灰工,分成两班,一班抹内墙,一班做地面,你也看见了,活有的是,”占地满口答应着,占地也想了,只有工程不好揽,农村的人有的是。
燕子还是那个样子,呆了两天就回老家去,在家拔几天麦子,爹娘眼看着都老了,虽说农村人结实,但是岁数不饶人,说起来家里人不少,可是干活的却没几个,占房两口子,去南方做买卖,不用说麦熟,有时候过年也回不来,说是路途远,怕花那几个路费钱。占军还在读书,看上去李家,要出大学生了,娘,说起来就高兴。是呀,在老人的意识里,还是读书人,才算有出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占地有个远方亲戚,应该叫哥哥吧,在占地家南面30里地,河北省中部,的土地人均使用量很不均匀,离县城近的地方,由于各种原因的占用, 能耕种的土地越来越少。
而里县城远的地方,过去都是沙坡.后来通过平整土地,大力修建水利设施,使得过去的高冈坡地;低洼池塘,都变成了可耕种的良田。化肥的普及和合理密植,加上种子的改良,使得粮食产量,更上一层楼。社会主义集体生产力的潜力,被充分的激发出来,他的优越性,显现的尤为突出。在过去,一亩地,只打两布袋小麦的陋田,(一布袋装120斤最多)现在有了水的灌溉,亩产达到1000斤。而且国家还免去了,农民的公粮,这是自从有了种地的人开始,从来没有过的事。农民们,打心眼里高兴。占的表哥姓宋,他们那一片的土地就不行,全是盐碱地,春天远远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在太阳的照射下,一闪一闪的晃眼。刚出来的禾苗,绿油油的让人觉得,丰收在望,无端的下了一场春雨。‘春雨贵如油’是人们普遍对春雨的褒奖,那是在干旱少雨的西北地区,人们对春雨的期盼
盼。
云浓雾罩浥沙洲,野渡黄尘掩翠楼。
渭水耕夫闲举耜,巴山夜雨孕绸缪。
春深寸草寒天绿,日暖高峰腊雪流。
布谷鸣晴怜牧女,斜风谴卷越娃愁。
然而,在他们这里,却是致命的,春雨与夏天的雨不同处,就在于春雨下的量小,只能湿湿地皮,最多也就能湿润到,地下两三寸的地方,那里正好是盐碱的所在,一下雨把盐碱泛上来,雨刚停时,小苗在雨水的滋润下,随风摇摆这,等太阳出来了,慢慢的把水分,变成蒸汽随风飘去,大地又是一片银白,绿色的禾苗,从叶子的顶端,开始枯萎,等不到天黑,就已经东倒西歪的,有气无力的强撑着,第二天,的太阳出来,用不了多久,全晒干了。人们欲哭无泪。
后来,上面组织农民,开始大兴水利、修台田、治理盐碱滩,当然那时候,‘袁隆平:’的抗盐碱,水稻还没有问世。村里年年吃返销粮,返销粮是当时国家的,一项惠民政策,粮食打下来以后,先按规定上缴公粮,再按比例留下村提留,生产队留下种子。剩余的粮食,分给社员做口粮,然而,所分的粮食,不能按国家规定的,口粮指标,能吃几个月,村里如实上报给公社,再转到县,经过调查落实,县政府,按缺粮的实际天数,(也就是从秋季到夏收减去已分口粮的天数),差多少天,就按缺粮的天数,从国库里提取粮食,反卖给农民,这就是社会主义的优越性。
贫瘠的土地、靠天吃饭的思维方式,粗放的耕种模式,以及多少年来,形成的农民固步自封的,小农意识,人们只知道,穷是农民天生就有的名片,只知道,伸手向国家要返销粮,而不觉得,做为一个农民,自己打的粮食,不够自己吃,是一件多么不光彩的事,返销粮,一直到土地承包后,才算结束。在集体经济时代,打下的良好基础,发挥着巨大的作用,修了台田,和灌溉渠网,等基础水利设施,盐碱地,依然是盐碱地。就算是流尽浑身的汗水,也不能把盐碱冲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