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内。
“对不起……”
深蓝小队中负责指挥的队长低着头,眼神红肿、神色愧疚。
“我不怪你。”
名叫沈明的女子抬头轻声说了一句。
她声音沙哑,宛如拉了不知道多久的风箱机倒进了水一般。
“我怪这个世界。”
女孩通红的眼睛里没有了更多的色彩,
“我和姐姐的名字正好是清明,取天地清明的意思,父亲曾经说,如果能够天地清明该有多好啊,这个世界就不会乱了……”
“姐姐只是比我早出生了几分钟,如果我比她出声的早,是不是她就叫我姐姐啊,那么今天是不是我就能替她去死了啊。”
“我还没有叫过她一次姐姐……呜呜……我还没有和她拿下国青赛的第一名……我还没有……还没有……”
女孩的声音越发沙哑,最后只剩下了呜咽的声音。
她蜷缩在角落,像一只弱小无助的小兽一般,身体微微起伏。
陆鸣心里一酸,不知道说些什么的他只好上前抱住了这个可怜的女孩。
仿佛是有了依靠一般,沈明紧紧的抱着陆鸣,她的声音很小很小,几乎只剩下剧烈的起伏。
大悲无声。
目光投向远方。
天边一点残阳,浓云低垂,厚重的水汽穿过云层,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是天地的悲戚。
雨,是进攻的号角。
有人在大雨痛哭,有人在大雨欢笑。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
雨越下越大了。
这是一场人类与异兽都无法阻止的大雨,这似乎是天地在哭泣,是自然的惩罚。
天一下子黑了下来,从城墙到视野极限,一直看不到尽头。
“轰咔啦!”
一道手臂粗细的闪电从天而降,径直劈在冰层上,冰层瞬间融化,露出了下面被烤焦的异兽。
城墙内有人在紧急疏通着管道,有人在运输物资,有人不知疲倦的施展异能,创造着大量的泥沙,有人顺通着喝道,哪怕筋疲力尽……
他们都为了这个城市在努力着,没人多说什么,哪怕累到在了路边,哪怕被卷入了洪水,因为他们知道,现在能救这个城市的,只有他们自己了。
能救自己的,也只有自己了。
风雨中,一个高大的楼房内,坐落在外的巨大外露房间,高大的落地窗,隐约可见的人影。
巨大的闪电劈在厚重的冰层上,明晃晃的照亮了窗边老人有些冷漠的脸庞。
“风雨飘摇啊。”
说话间,他紧了紧自己有些单薄的衣衫,似乎有些寒冷。
这位老人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气息变得萎靡,似乎大限将至了。
“唉。”
身后那人面目有些不忍,他手上出现了一个深灰色的毛毯,上前搭在了老人虚弱的身体上。
“如何了?”
老人那浑浊的眼球上布满了血丝,面色蜡黄,嘴唇微微发紫。
中年男人摇摇头,似乎不愿意提起。
过了片刻,他才说道:“叛变了。”
老人身体一怔,毛毯险些滑落,他闭着眼睛,颤颤巍巍的伸手,想要抓住什么。
陆鼎天看的有些心疼,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面前的老人可以说是顺畅了一声,15岁踏入修行,18岁中阶,38岁高阶,40岁就碰到了天醒者的壁垒,只是苦于一生没有突破。
而他的后半生,命途多舛,幸运女神仿佛遗忘了这个幸运儿一般,灾厄看上了他,五十岁时,仅仅5岁的儿子被通灵会暗杀,顾客山大怒,一下端掉了几十个通灵会的据点,可惜正中下怀,彻底断绝了成为天醒者的机会。
心灰意冷的他,这才来到了魔都,成为一个大学的校长,可是上任的第二年,他唯一的弟子在执行任务时牺牲了,顾客山没多说什么,只是把自己关了半个月,从那之后,他就变了,真的老了。
现在,年近古稀的老人却又再一次经历了背叛,背叛他的人是他的挚友,一辈子的兄弟了,前些年他来魔都任教时,老人还欣喜若狂。
人生最苦莫过于此了吧。
陆鼎天刚想轻声安慰,就听见老人低声道:“他是为了什么啊,异兽能给他什么?我们国家给不了吗?那可是多少活生生的人命啊……”
欲言又止的陆鼎天再三犹豫,还是开口安慰道:“顾老,或许他也有苦衷吧。”
“苦衷?”
顾客山嗤笑一声,朝着地面重重的吐了抹口水道:“我呸!”
“叛变就是叛变。”
他重重的敲了拐杖,“那不仅仅是叛国啊,是背叛全人类啊!!”
说着说着,老人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问道:“鼎天,边疆没了你能撑住吗,现在可是关键时刻啊,可不能再掉链子了。”
“无事。”
陆鼎天摆摆手,看到顾客山的精气神好了很多,这才放下心来。
“副队长在那,而且他已经突破天醒者了,自然可以相安无事。”
“好啊好啊。”
顾客山转过身去,看着巨大落地窗下还在忙碌着的人们。
半晌,他才开口道:“如果我是天醒者该有多好啊……”
陆鼎天张了张口,一时无言。
这种事情上,他实在不敢多说些什么。
“夸!”
又是一道粗壮的闪电,天空银蛇乱舞,旁若人间炼狱。
害怕闪电危及到城墙上驻守异能者的安全,陆鼎天叹了口气,天空中突然出现一个黑洞,一条条粗壮的闪电诡异的都劈到了黑洞中,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劈到了另一个空间。
也就只有这点本事了。
陆鼎天微微自嘲道,不知道为什么,外边的滂沱大雨他插不上一丝一毫。
仿佛真的是天地的不平一般。
他知道,天地是有意识的。
只是他不相信,这天地竟然还有感情,为了什么?为了人类的死亡还是为了帮助异兽的进攻?
天地从来不会倾斜到哪一方,除非是有人或者是什么别的东西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而能够控制天醒者都插手不了的异相,那“它”的实力该有多强大?
在陆鼎天的记忆之中,或许也就只有那几个隐世家族的老家伙了,只是,他们的几率小的不能再小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谁都懂,他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庞大的家族。
而除了这些半截入土的老头子们,那还有谁?印象中好像没有如此强大的异兽了吧。
最近的那几个好像也都在沉睡当中,难道是异能量的突然迸发把它们给吵醒了。
想到这里,陆鼎天静下心来,心神摇曳天地之间。
片刻后,他才确信了,东海的那条蛟龙好像并没有苏醒。
如此的话,难道是有新的异兽?
正思索时,突然听到顾客山在叫他。
陆鼎天收敛心神,睁开眼看向顾客山。
老人眼目低垂,看不出什么表情。
“鼎天,你去安排安排他们把。”
“我老了……”
突然心尖一酸,年前这个可以当自己父亲的人似乎真的老了。
顾客山摆了摆手,背对着陆鼎天说道:
“去吧,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恐怕身后的男人不放心,他回头挤出一丝苦笑,“放心吧,我还不能死。”
千言万语似乎都梗在了喉咙间,陆鼎天叹了口气,
“好。”
等到陆鼎天离开了房间,老人终于显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满是褶皱的脸上瞬间苍白了下来,轻轻的呜咽声在雷雨交加的夜里久久回荡着。
这位名震中外几十年的老人,真的老了。
……
一个超市里。
张久随手拿起货架上的面包,看好价格后准备掏出手机扫码付款。
走到柜台上,他突然一愣,超市里没人了,手机已经不能开机了,魔都的电信号全部瘫痪了。
“呵呵。”
苦笑一声,张久从兜里掏了半天,这才找到了几个细碎的异核。
放到柜台上,他轻声道:“抵了。”
异核的价格非常昂贵,哪怕只有这小小的一块怕是能够买下半个店铺了。
来到超市的门口,他一屁股坐了下来,递出撕开的面包道,“吃两口吧,一天了。”
“嗯。”
陆鸣接了过来,放进嘴里一下一下的咀嚼着,外面大雨倾盆,内部倒是安静的很。
“陈晓那?”
“来了。”
只见陈晓从一旁的鲜奶店里跑了过来,拿着一大罐牛奶,还有三个小巧的杯子。
“付钱了?”
“嗯。”
陆鸣刚想拿起牛奶狠狠地灌上一口,现在的他身心俱疲。
突然他的手在半空中被拦了下来,陈晓晃了晃不知何时出现的啤酒道:“喝这个。”
陆鸣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色彩,“不会是水吧?”
闻言,张久下意识的想起了两人刚见面的时候,对着矿泉水瓶喝了个酩酊大醉。
“哈哈哈。”
陈晓一脸疑惑,还是说道:“大男人谁喝酒兑水啊?”
接着他晃了晃牛奶罐道,“这是给那两个小东西喝的。”
“来,我们喝酒。”
三人推杯换盏,脸上都多了一些醉醺醺的红晕。
上头了,这是。
其实喝酒的时候心里一旦有故事,那喝醉你的就不是酒了,是你心里难以释怀的故事。
“你们说,那没有没有叛徒啊?”
陈晓的这话一处,几人顿时清醒了几分。
几乎再回来的瞬间,陆鸣就让东方羽悄悄地通知了父亲,只是一直没有结果传来罢了。
“有吧。”
张久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有的。”
陆鸣淡淡开口,几人但是没有什么太多惊讶的表情,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他为了什么啊?”
“力量,权利,美色,名声……他没有名声。”
“古往今来确实是这样,可是异兽给的了吗?”
陆鸣叹了口气,“管那么多干嘛,先喝酒。”
两人相视一眼,有些无奈。
三人当中,如果说谁最痛恨那个叛徒,那一定是陆鸣了,只是现在他表现得确实最为轻松。
“喝!”
“话说这雨什么时候才会停啊?”
微微沉默,陆鸣回答道:“或许很快,或许很慢,或许会停的,或许不会。”
“你这不是放了个屁吗?”
“哈哈哈,这操蛋的世界有常理可言吗?”
“哪怕是个屁,有人也能吹出花来,你信不信?”
……
……
外面的雨很大很大,里面的少年们一直喝到了很晚,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