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域的风,不同于西域的寒凛,也不似南域般温和。
东域的山,也要比其他几域更为高大巍峨。翠峰如簇,远望层峦叠嶂,烟岚云岫,再有大日起落,美不胜收。
风穿行在山林叶间,轻灵无比,吻过芬芳花草。于是奔波愈远,拂衣袂共舞,又不舍诀别,留恋着幽然离去。
某座山脚下,一行人跋涉到来,不见风尘疲态。
为首老人鬓发微白,约莫五十年纪。两眼神光饱满,细看似有万象跌宕、阴阳衍变,暗藏天地至理。不时望向远处接天连峰,神色淡然。
身后五人皆是年轻模样,气质出尘,四男一女,以女子为尊。
一行六人均身穿纹着阴阳鱼的黑白道服,腰佩道剑。瞧着似乎是某大教中人,却并未乘坐修行者们专属的灵器飞舟。
年轻女子身材高挑,秀丽长发懒散地搭着。面容温婉却透着些许苍白,红色异瞳中虚幻纹理流转,似倒映天地。远望流云嵌山间,缥缈非凡境,神思恍惚。
四名年轻弟子护卫在其身后,神情里爱慕暗藏,对于秀丽山水无动于衷。
天垂云霞披,势磅礴,贯天雄姿,峥嵘豪迈,凌立绝顶,天地宽阔。
广袤东域群山,唯宁家绝天峰折藐称魁。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便是那出了仙古最强人杰,传承有极帝血脉的东域霸主宁家。
间距拉近,似能瞧见云穹山巅上华光流溢,便是绝天宫的恢弘气象了。
眼见即将抵达,老人驻足前视,对着身后几位年轻人说道:“休息整束一番,气机调息,等下登门拜访,莫要贻笑大方。”
“这次东域大比落在了玄天宗,咱们受宁家之邀一道前去。”
“等到了宁家地界,切莫失了礼数。虽说宁家威严已不复当年,但难免还会有些心高气傲,少不了一番争斗。”他转身笑道,“那些滥竽充数之辈,不可打压太狠,留些余地也好周旋。”
“只是需要注意,这一代宁家年轻人里,最为出类拔萃的宁氏十杰。”
“这次东域大比,你们最终的对手多半也就是他们,不要掉以轻心。”环顾四周,见众人纷纷颔首,便继续道:“据消息称,宁家这代最强的那位小神王去了北域修行,与苏家那个小疯子在荒原战了一场,不知胜负。照师兄的见解,这次大比应是赶不回来。”
“飞仙宫的那位谪仙人早早便去了玄天宗,寻言小子切磋去了,照他们性子,大比之事估计也不会放在心上。”
“仙剑阁那名女子沉寂多年,心境损伤尚不知是否修复,不足为虑。”他轻轻瞥了一眼年轻女子,见她并无反应。抬首望向云层之上,感慨道:“只是那两位的意思却猜不准,或许对大比瞧不上眼,也可能会让年轻人下来历练历练,是难以揣测的变数。”
“这次东域年轻一辈最强的几人里,唯一能够明确出场的,只有咱们圣女。也不知这到底是无意的巧合,还是他们有意的藏拙。”
“那场盛会召开前的五域大比,便是你们最后能清楚了解其他人境界实力的机会。”
“中域那位游历未归,诸子之中无人能镇伏一切,倒是不好说。”
“西域群英荟萃,少不了一场龙争虎斗,皆有可能。南域星玄教和魂教那两人可能都等着在那场盛事展露一二,该是圣域那名女子夺魁。”
“北域最乱,也不知他们是如何比试的,刺门那位这些年不知所踪,万道宗蛰伏不出,如果荒原那位也无反应,胜者便应是幽冥那小姑娘无疑了。”
“咱们东域这些年倒是安分了不少,此次大比倒是难有悬念。那些流离无定的散修之辈,想来也不会是圣女的对手。”
老者看向年轻女子,她朱唇轻启,嗯了一声。
他也能看出圣女有些心不在焉,心中了然不形于色。
待众人休整得差不多了,便用只有他与那女子能够听清的声音说道:“除了大比之事外,掌教师兄交代你我的那件事,圣女也莫要忘了。”
“当年宁家天降大劫,震动东域,其中凶险人尽皆知。之后那人讯息全无,就连掌教也只能算出他与劫罚关联,生死不知。观宁家这些年的蛰伏又何尝不是一种态度?圣女还是早些放下为好,莫学仙剑阁那女子一般化作心伤,折损境界。”
“情之一字,向来伤人。你是天机山有史以来最为出众的弟子,前途无量,何必执念?”他感叹道,“只是吾却不知,你又为何要应下掌教要求?”
不待她回答,老者便转身向前,示意众人跟上,一行人再次启程。
年轻圣女并未作答,那对好看的眸子眺向远方,微微出神。
... ...
清风踏云而来,迅疾凌厉,猎猎作响。高空之上,气流环旋,聚引来天地灵力,云潮似涌,好一片奇异之景。
只是这般变化,皆止于绝天宫数十丈之外,近在眼前却触不可及。
处绝天之峰,俯层云浩瀚,上接无垠苍穹。无数年风云流转,巍然不动。
自仙古大战之后,宁家据有此地以来,这座东域最为雄丽的山峰,便成了宁家的象征。而绝天峰顶建起的绝天宫,历来也都是宁家最核心之所。
大日照临,虹光溢彩。富丽堂皇的绝天宫大殿前,一道身影踏上九层白玉石阶,迈过朱漆红门,步入殿内。
殿内早有人等候,三人都是中年模样,衣饰尊贵,属宁家身份最顶尖的那拨人。听闻脚步声渐近,对着主座静立的三人纷纷侧目,见来人恭敬行礼道:“家主!”
来人着黑色道装,三十来岁的面孔上不见沧桑。眼神深邃平静,神色怡然,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笑意。
男人微微颔首,徐徐走至主座前,转身坐下。
这一瞬无边威严加身,绝天宫天外灵力激荡,风云愈加变换,而殿内愈是静谧异常。
针落可闻的压抑感随着男人轻抬手消散了去,神情有些慵懒,示意静立的三位宁家长老可以述事了。
“此次东域大比事宜,还请家主定夺。”说话的是列首位的大长老宁远山。“参赛门槛以巅峰境三重天为限,预计东域大小宗门散修将会有百余人参加,地点则是落在了玄天宗。”
“除十杰外的年轻小辈里,达要求者有二十三人,圆满境八人,圆满二重天以上三人,不知此次我们参比人选如何裁定?”
“圆满境以下的就都让他们回去修炼,省得大比上丢人现眼。圆满境以上的倒是可以带去见见世面,磨炼一番也不错。”
男人略作沉吟,向着次位的二长老宁谷阳问道:“其他那几个势力如何?”
“天机山受邀与我们一道前去,宋添带人想必已经快到了,不久便能见识。仙剑阁全无动静,不知是否参加。有消息称飞仙宫那名谪仙圣子早早便去了玄天宗,寻玄天圣子切磋,想必这两人也不会参加大比。而飞仙宫与玄天宗参加的其他人中并未听闻有圆满二重天以上,也不知是否隐藏了实力。”
宁谷阳将打探到的消息娓娓道来,又神情犹豫地指了指上方:“只是那两位的意思猜不准,恐有变数。”
男人冷哼一声,神情虽有不满,却并未多言。又看向末位的三长老问道:“神道他什么时候能从北域回来?”
三长老宁玄玉连忙答道:“小神王磨砺武道前往北域修行,不久前与苏家那个小武魔斗了一场,不分胜负。之后未曾听闻二人消息,想必互有损伤,正潜修恢复。此次大比,神道他可能难以回归,还请家主莫要责怪。”
“既然赶不回来,便让他继续修行吧。”男人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除了天机山那小女娃,整个东域最顶尖的年轻人都不会参加此次大比了?天机山那群老道倒是会挑时候。”
“适逢其会,看来他们都有在准备几年后的那场盛事,咱们宁家也不能落下了。”男人略微坐直了身子,吩咐道:“这次大比各大势力恐怕都有所藏拙,不会暴露出全部实力。玄玉你待天机山的人到了后,可以让下面子弟与他们切磋试探一二。”
“十杰那几个小家伙还在家中的便让他们留意点,别失了颜面。若是想要参比也可让他们去试上一试,为之后积攒些经验。”
“这次大比倒是有些名不副实了,就是幸运夺了名次也无甚意义。”男人抬首远望,目光不知延伸至何处,“也不知他们到底是作何打算,令得吾也有些心痒了。”
“日月忽其不淹,春与秋其代序。当下变幻莫测,不知几年后那场盛事召开,我宁家又是何等光景?”
三位长老皆是哑然,沉默无话。好在家主已示意让其退下,主殿内便只留他一人。从座上起身,男人望着殿内浮雕画饰,有些出神。
良久,他怆然叹息一声,在久荡不绝的回响中消失踪迹。
... ....
宁家四十七峰地界之外,高大威严的青色拱门之前,天机山一行六人已是抵达。
界门上没有任何装饰雕刻,却令人不由得心生敬畏,这便是宁家的威严。
通体由绝品通灵玉建造而成的巍峨巨柱之上,牌匾刻画着散发着淡淡威压的两个大字。
传闻是仙古时期宁家落户此地,由那位仙古五人杰之首亲手所书,尽管过去了无穷岁月,墨痕黯淡,仍是教人心中寂然。
为首的老者遣人向着界碑处值守的守卫通报说明来意后,跟随领路的宁家子弟,穿行过数座秀丽高峰,见识过一路殿宇嵯峨,在一路宁家众人的好奇观望中,终行至最为巍峨的绝天峰下。
沿着清凉山道缓步前行,未惊林海鸟兽,不时有宁家人上下其间。有几人瞥见年轻女子的美貌,顿时惊为天人,内心悸动便悄然相随。
走得久了,就显露了踪迹,天机山年轻男弟子见状便心领神会,暗自偷笑之际也不禁悄悄打量起走在前面的圣女神情,却还是同这些年般一无所获。
年轻圣女并未在意身旁身后年轻男人们的眼神心思,跟在领路人与长老身后,望着越来越近的山腰处宏大宽阔的演武广场,发梢随风轻扬,心绪不知觉飘远。
红颜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