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辛
当你被烦心事困扰的时候该怎么办?
是应该找个人或者找个东西奋力的发泄出来?
还是一个人在那里独自回想这件事来折磨自己?
你也许还可以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事情上,让自己忙碌起来。
但这些都不是最好的办法。
余牧知道最好的办法。
他找了张舒服的床美美的睡了一觉。
当你被烦心事困扰时,睡一觉吧。醒来之后,你会觉得一切都会好很多。
裴生信也有些惊叹于余牧的‘自我恢复能力’。昨天他的身上还满是颜弃轩之死所带来的阴霾,谁知一觉之后他又变得踌躇满志,神采奕奕了。
余牧是一个开朗的人,开朗的人不会让自己陷入自责的沼泽之中。
裴生信道:“你到玉虎赌坊,想必找的应该是赌怪吧。”
余牧道:“哦?你也听说过赌怪。”
裴生信道:“听说他对于江湖上的事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余牧道:“哎呀,黑脸儿,你还说自己不是江湖中人,我看你知道的也不比我少啊。”
裴生信道:“我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他让我在江湖上历练过一段时间。”
余牧道:“我看天下间有把握看出这来历的也只有赌怪了,而想要见赌怪只有去玉虎赌坊。”
裴生信道:“我听说想见到赌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余牧道:“是啊,天下间那么多想求财的,还有像我们一样想问事情的,要是都能那么轻松的见到赌怪,他还不得忙死。”
裴生信问道:“你有把握见到他吗?”
余牧道:“这个你就先别管了。你身上带了多少银子?”
裴生信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余牧道:“当然是要进玉虎赌坊赌两把了,进了天下间最好的赌坊,你难道忍得住手痒?”
“滚!”
九月初七本该是江湖人士纷纷侧目的日子,余牧将会于式微山巅挑战四大公子。
不少人猜测余牧会像当年他父亲余笙一样一战成名,只可惜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期待九月初七那一战了。
前日颜弃轩的死讯如狂风卷叶一般散发出来让江湖震动。
近二十年来江湖最有前途的四个年轻俊彦忽然间四去其三,唯一剩下的魏雨歇也是没有任何消息,死活不知。
没有人知道凶手是谁,也有人说凶手就是余牧。
任凭江湖上风云如何变幻,日子总归是要继续的。秋天的扬州同样能吸引无数的游人来此一览风光。
李白说:“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这话对,却也不全对。
扬州不止三月该来,月月都该来。
余牧站在扬州城外,他不确定这是他今年第三次还是第四次来扬州了。
按说这么个好地方余牧多来几次也不是什么坏事,但主动前来和被动前来还是有些区别的。
毕竟他这次来扬州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而是为了办案。
裴生信道:“走吧,进城。”
余牧道:“黑脸儿,我觉得你应该先去一趟扬州的衙门,去打听打听尹二小姐回来没。没有亲自把她送回来我还是有点放心不下的。”
裴生信道:“你放心不下,我们就一起去问。”
余牧拉住裴生信道:“我的意思是,我有些事情要去办,你先帮我去问问,待会我们在玉虎赌坊的门口碰面。”
裴生信有些怀疑的看向余牧道:“你又要去做什么?”
余牧含糊道:“私事,私事。能带你我肯定带你一起了,你就先进城,好不?就当你帮我个忙了。谢谢,谢谢。”
裴生信面对余牧这般姿态也是颇为无奈,他只好独身一人先进了扬州城。
余牧有什么事?
其实他在半柱香之前都没有事,但是他刚才无意中看到了一匹驴,一匹老驴。
他的老伙计。
老伙计在这,叶舒自然也在附近。余牧总不能带着裴生信一起去见叶舒,所以他才先把裴生信糊弄进城。
余牧走到老驴身边,他蹲下来轻轻抚摸着老驴的脖颈,老驴也亲昵的用头蹭着余牧。
余牧笑道:“老伙计你最近胖了不少啊。”
“嗯昂,嗯昂。”
余牧摇头道:“你现在埋怨跟着我的时候过的不舒坦了?早知道我就不让你跟她走了。”
“它跟着我肯定比跟着你舒服。”
熟悉的声音在余牧的耳边响起。
余牧抬头,叶舒坐在树上晃悠着双腿,她正笑吟吟地看着余牧。
余牧双手环抱道:“是啊,要不我和它换换,我也想过过舒服的日子。”
“流氓!”叶舒不知从哪掏出一颗石子就朝余牧的脑袋上丢去。
这一丢正中余牧的额头,痛的余牧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倒抽着凉气。
余牧道:“你每次都拿石子丢我的头。”
叶舒笑道:“我丢的也不快啊,你完全可以躲开。”
余牧摇头道:“我看我还是乖乖挨砸吧。万一哪天你把我的脸划破了,头砸傻了,那我可得赖着你一辈子。”
叶舒道:“你想得美,我砸你的石头可都是精挑细选过的,个个圆润小巧。最多把你砸个鼻青脸肿,划不破你自以为英俊的面庞的。”
余牧道:“英俊就英俊,你还非要在前面加个自以为。”
叶舒反问道:“你难道不是吗?”
余牧道:“我倒是一直觉得你是因为看上了我英俊的外表才跟着我的。”
叶舒从树上跳下来,落在了余牧的旁边道:“什么跟着你,你少自作多情了。我本来就住在扬州好不好。”
余牧道:“那你以后不用到处跟着我跑了,我以后常来扬州这边。”
叶舒笑眯眯道:“余公子可真贴心啊,你是不是对每个漂亮女人都这么贴心?”
余牧摆摆手道:“也不全是,主要看她们长得对不对我的胃口。哎,哎,哎。你别乱说,我什么时候对别的女人贴心了。”
叶舒提醒道:“周鸾?尹蓝瑶?还用我给你再提提醒吗?”
余牧连道:“不用了,不用了。”
他随即狡辩道:“这两个也不是我主动贴上去的啊。那次遇见尹蓝瑶纯粹就是碰巧,周鸾嘛,那我受人之托,总得忠人之事吧。”
叶舒道:“哦?你大晚上光着身子和人家抱在一起也是人家托付你的事情吗?”
余牧苦着脸道:“这事儿上次不都和你解释过了吗,你怎么又提起来了。”
叶舒道:“好好好,我不提了,免得有人在背后说我是小心眼的女人。”
余牧陪笑道:“怎么可能。”
“嗯昂,嗯昂。”
“不是,你这头色驴还好意思吭声。你好好吃你的草,没事儿不要随便乱叫。”
看到余牧装模作样的教训着老驴的样子,叶舒被逗得哈哈大笑。
叶舒问道:“你这次来扬州是干什么来了?”
余牧道:“秘密。”
叶舒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从八月十五就跟着铁面神捕裴生信一起查宋晚萧被刺的案子,结果半月过去了,非但没找到刺客,反倒是四大公子又遇刺了两个,所以我估计你是来扬州的玉虎赌坊找赌怪的。”
余牧闻言扯开衣服看了看自己的胸膛,又解开腰带看了看自己的大腿。
这动作顿时让叶舒羞红了脸。
她转过身去责怪道:“你干什么?!”
余牧道:“我找找你是不是在我身上放了什么能监视我的东西,怎么我在哪,要干什么你全知道。”
叶舒偷偷瞧了一眼余牧,发现他整理好了衣服这才转身道:“赌怪什么事都知道,我是赌怪的女儿,知道一些你的事不是很正常吗?”
余牧惊道:“你是赌怪的女儿?!”
叶舒道:“怎么?不像吗?”
余牧倒是想起来了赌怪确实也姓叶,没准儿叶舒真的是赌怪的女儿。
怪不得她当时说自己是魔教妖女。
余牧自顾自的点头道:“从‘怪’这方面来看,你们俩倒确实挺像的。”
“喂!你说什么呢?!”叶舒看余牧一个人在那嘟嘟囔囔,感觉他说的不像是什么好话。
余牧随口道:“我说你这么漂亮,你爹他长得肯定很英俊。”
叶舒冷哼一声道:“滑头。你知不知道怎么见到赌怪?”
余牧道:“你不是赌怪的女儿吗?你直接带我们去见赌怪不就行了?”
叶舒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赌怪的女儿?你哪只耳朵听见的。”
余牧立即顺着叶舒说的道:“那你说怎么样才能见到赌怪?”
叶舒白了一眼余牧道:“什么都不知道就跑过来想见到赌怪,做梦呢。平常想见赌怪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在玉虎赌坊里面赌钱,赌到赌怪注意到你。”
余牧问道:“那得赌多少钱?”
叶舒答道:“不一定,也许是十两银子,也许是十万两银子。”
余牧顿时觉得自己的气势矮了一头,他苦笑道:“我看我还是不多问了,你接着讲吧。”
叶舒道:“待到赌怪注意到你之后,你就有机会用自己身上所有的银子请赌怪帮你赌一把。大多数想见赌怪的人都抱着这个想法。不过有的人只给了赌怪几两银子,赌怪便帮他赢了几千倍几万倍,有的人给了赌怪几万两银子,赌怪却给他输光了,这些都说不准。你是要问赌怪事情的,那你见到赌怪之后要拒绝让他帮你赌的请求,转而提出要和他赌一把。要是你赌赢了,你就能知道你想问的事情的答案,你要是赌输了,那你就得答应帮赌怪做一件事。”
余牧道:“我怎么感觉我这一来问题能不能问到还是两说,倒是有可能把我自己给装进去了。”
叶舒道:“你先别急着抱怨这些。我说的是平常想要见到赌怪的方法,但是今天不是很平常。”
余牧哭的心都有了:“本来这条件都够玄乎了,你现在又说这样都见不到赌怪,我到底还要达成什么样的条件。”
叶舒安慰道:“这不是还有我嘛,我要是没什么办法会来找你吗?”
余牧忙问道:“什么办法?”
叶舒凑到余牧耳边耳语了几句。
余牧本来听的还挺清楚的,但因为凑得太近,余牧闻得到叶舒身上少女的芳香。他闻着闻着竟然闭上眼睛享受起来了。
“喂!你听清楚没。”
叶舒的喊声让余牧从沉醉的状态中醒了过来。
他没底气的道:“应该听清楚了。”
叶舒没好气的道:“你要是听清楚了我可就不再重复了。”
余牧扣了扣脸,不好意思道:“好像,好像听得不是特别的清楚。”
叶舒无奈的叹了口气,又在余牧的耳边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她问道:“现在听清楚了没?”
余牧肯定道:“这次我听得明明白白。不过这办法真的有用吗?”
叶舒道:“肯定有用!你不信我?”
余牧道:“信!你告诉我的办法,就是明知道没用我也要去试一试。”
叶舒噗嗤一笑道:“好啦,事情给你交代完了,我也该走了。”
余牧惋惜道:“这么快就要走啊。”
叶舒道:“不然呢?你还想让人家铁面神捕等你多久。”
余牧道:“其实他多等一会也没关系的。”
叶舒道:“我们以后见的机会多着呢,赶快去玉虎赌坊办你的事吧。”
余牧道:“你这么说我也不好意思再留你了,那,能不能再来一个上次那样的离别之吻。”
叶舒道:“你想让我再亲你一下?”
看叶舒没有立马拒绝,余牧还以为有戏,他连忙点了点头。
“光亲一下有什么意思?要不要再做一些更香艳刺激的事情?”叶舒边说边解开了衣领上的两枚扣子。
余牧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他喃喃道:“我觉得可以。”
叶舒浑圆饱满的少女酥胸若隐若现,搭配上她充满诱惑的表情让余牧看的恨不得让两只眼睛长在她的衣领上。
余牧看的正入神,叶舒突然高高跃起,抬手冲着余牧的脑袋就是一个脆响的脑瓜崩。
“嗷!!!”
余牧捂着脑袋连连后退。
叶舒笑道:“现在还想不想做什么香艳刺激的事了?”
余牧委屈道:“我还是只要我那一个离别之吻就好了。”
“滚!”
叶舒离去时的背影总是那么美,美的让余牧靠在树上撑着头一直看到那背影消失。
“漂亮吗?”
余牧道:“当然漂亮。”
“还没看够?”
余牧道:“怎么看得够。”
答完这句话余牧才反应过来,他回头一看,裴生信站在自己身后正冷冷的看着他。
余牧被吓得虎躯一震,呼了口气道:“你怎么走路都没声音啊,吓死我了。”
裴生信道:“这就是你要办的事?”
余牧立马转移话题道:“你打听好了尹蓝瑶回家了没有?”
裴生信道:“她两天前就到家了。”
余牧放心道:“那就好,咱们去玉虎赌坊吧。”
裴生信冷冷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余牧一见裴生信这副脸色也是有点心虚,黑脸儿现在是铁面了。
余牧再三思考道:“我说我见她是为了知道怎么见到赌怪的,你信不信?”
裴生信道:“我信。”
余牧松了口气:“你信就好。”
裴生信道:“告诉我怎么才能见到赌怪。”
余牧道:“你别急嘛,我现在告诉你你也见不到赌怪,咱们到了玉虎赌坊再说。”
裴生信道:“我现在就想知道。”
“到了再说,到了再说。我骗你干嘛,到了玉虎赌坊,我有十成把握能见到赌怪。”余牧推着裴生信往城门走去。
任凭铁面的脸再黑,终究还是败在了余牧耍无赖的本事之下。
虽然早就知道玉虎赌坊是天下间最好的赌坊,余牧到了跟前还是不禁惊叹于玉虎赌坊的豪奢。
玉虎赌坊的外貌算不上金碧辉煌,最显眼的是挂在赌坊上的牌匾,牌匾上居然真的用成色上佳的白玉镶成了一只背生双翼的老虎,光组成这一只老虎的白玉估计就要上百块之多。
余牧和裴生信刚刚走下了两级台阶就发现通往赌坊大门的台阶是用纯银打造的。
打造这十几级台阶所需要银子何止万两?
余牧想不通为什么没人把这牌匾给偷走,或者撬两块台阶至少也值数百两银子。
走到门前余牧发现这赌坊的大门只不过是个木门,他刚要觉得玉虎赌坊只是金玉其外,仔细一瞧却发现这是金丝楠木造的木门。
余牧心想,这要是拆了半扇门扛出去估计一辈子也就衣食无忧了。
没等他再想些别的,守在门口的守卫便拦住了余牧二人。
“请二位出示进入我玉虎赌坊的凭证。”
两名守卫声若洪钟,一听便是内力不俗之人。
凭证?
裴生信望向余牧,余牧望向裴生信。
余牧实在是没想起来叶舒交代过自己进玉虎赌坊要什么凭证。
他挠了挠头问道:“请问这进入赌场的凭证从哪里能搞到。”
守卫一听这话哈哈大笑了起来。
其中一名守卫道:“来玉虎赌坊都是来赌钱的,凭证自然是银子。赌坊内最小的赌注是十两银子,所以想要进入赌坊,二位至少要拿出二十两银子的现银或者六大钱庄的银票。”
余牧冲裴生信笑了笑。
裴生信无奈,只得掏出了一锭二十两的银子。
守卫看到银子立马主动推开大门将二人迎进了玉虎赌坊。
一进玉虎赌坊余牧就被各种眼花缭乱的赌法吸引住了。
一眼望去,大厅的赌桌上光骰子就有数十种不同的玩法,还有几张桌上是玩牌九和麻将的,更多的种类余牧已经认不出来是什么了。
最夸张的是赌坊还专门划了一块区域用作斗鸡。一群人围着斗鸡的围栏疯狂的叫嚷着,嘶喊着,那是赌坊中最嘈杂也是最混乱的区域。
大厅里不停地游走着半裸的侍女端着茶水和糕点任人取用,但是无人敢对她们做出任何揩油的动作。
余牧叹道:“我看这玉虎赌坊的老板不是很会做生意,只拿十两银子就可以进来随便吃喝,他岂不是会亏死。”
裴生信道:“哪有人进来只为了吃喝,什么人进了这赌坊都忍不住想赌两把的。”
正说着,一位侍女走上前来道:“二位是第一次来我们玉虎赌坊吗?需不需要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每个区域和各种玩法。”
裴生信刚想拒绝却发现自己手里的银子被掏走了。
他一把拉住准备冲进大厅的余牧:“你干什么?”
余牧反问道:“你干什么?”
裴生信正色道:“我们是来找赌怪的,不是让你进来赌两把消遣消遣的。”
余牧道:“你这就错怪我了,进去赌两把才能找到赌怪。唯一能见到赌怪的方法就是赌的让他注意到你。不信你可以问问侍女或者其余的赌客。”
说罢,余牧一把挣开裴生信的手,一猛子扎进了大厅里。
裴生信当即问了问旁边的侍女余牧说的是否是真的,侍女也是回答的和余牧一样。想见赌怪只能进去赌到他注意到你。
裴生信闻言本想和余牧一道,不过等他回过头来哪里还找得到余牧。
余牧先窜到了一桌人比较多的赌桌旁。
这个赌桌上的玩法看上去简单一些,只有一个赌坊的人拿着黑色的赌蛊,桌子两边各有一块放钱的地方,分别刻着‘大’和‘小’。
余牧拍了怕他旁边那位双眼放光的胖子赌客道:“大哥,这赌的是什么?”
胖子赌客道:“这你都不知道?这是赌坊里最简单的赌法了。一颗骰子赌大小。一二三是小,四五六是大。”
余牧点头道:“哦,原来如此。”
胖子赌客见余牧一脸懵懂的样子问道:“小兄弟,你是第一次来赌坊?”
余牧道:“是。”
胖子赌客问道:“你原来什么赌法都没有玩过?”
余牧道:“没有。”
胖子赌客呵呵笑道:“这样,你第一次来,先把你的赌运借我使使。”
余牧道:“怎么借你?”
胖子赌客道:“我已经连输好几局了。刚才又是连开了两把小,这一把你说是大是小,你说哪一边,我就下注在哪一边。”
余牧道:“连开了两把小,这把肯定是大。”
胖子赌客赞同地点头道:“的确,连开了两把小,这把是大的几率确实大一些。听你的,我下大。”
他一股脑把手上的五十两银子全压在了大的那一边。
庄家高喊:“买定离手!”
他高高举起了赌蛊在头顶上快速的旋转着,然后又单手拿着赌蛊画着圈的来回摇晃。
“砰!”
赌蛊落回了赌桌之上。
围着赌桌的赌客们全都有节奏的呼喊着:“大大大。小小小。”
胖子赌客伸长了脖子呐喊道:“大大大!”
庄家打开了赌蛊。
“二点,小!!!!”
赌桌上霎时欢呼声与嘘声并起,这又是一把输赢各半的赌局。
胖子赌客嫌弃地看了余牧一眼道:“草他妈的,真他妈的晦气。”
他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这张赌桌。
余牧接替了他的位置,他没有再等,上来就买了十两银子的大。
他也是个不信邪的人。一局不是大,两局不是大,三局不是大,他不相信这第四局还不是大。
“买定离手!”
庄家还是这千篇一律的话,可这句话次次都能点燃赌徒们的热情。
“大大大大大大!!!!”
“小小小小小小!!!!”
余牧也和赌客们一齐叫嚷着。
当你真正参与到一件事里面的时候,你才知道这件事情究竟能让人变得多么狂热。
“三点,小!!!!”
余牧抱头叹息。
看来他的运气确实不怎么好。
余牧来回抛着剩下的十两银子,他还剩下这一次机会,这次他没有着急着下注,他决定先观察一会儿。
庄家摇蛊的手法颇有诀窍,如果是赌场老手或许能抓住规律,但余牧这种初来乍到的雏儿怎么会堪破其中的玄机。
等了几局之后,一个貌不惊人的男子引起了余牧的注意。
比起其他的赌客他显得冷静的多。他每次只下最低的赌注,一次十两银子。
他同样有输有赢,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银子一直在缓慢地增长着。
余牧找到了男子下注的规律。
以三局为一周期,每三局他至少会输一到两局。但在三局之后,他总会小赢一手。
这其实比局局都赢更难,你要是局局都赢,大家肯定会跟着你一起下注。这样即使能赚到钱,但因为赔率的关系,赚到的钱恐怕还抵不过赌坊的抽成。
余牧和其他普通赌客赌的都是赌桌上的大小,而他赌的则是赔率。
即使他输得次数比赢的次数多,但他总是会赢钱的。
男子已经连输两局了,按照余牧观察到的规律,男子应该会在这一局把前两局输的钱捞回来。
男子下注很快,刚开始便直接把十两银子放到了‘大’的地方。
余牧见状也跟着他把银子放在了‘大’的地方。
“买定离手!”
余牧双手环抱,好似胜券在握。
又是一阵声音各异的呼喊。
庄家高喊道:“二点,小!!!!”
余牧差点把脖子伸到骰子上,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输了。
他输了,那男子自然也输了。
余牧看向男子,发现男子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他一直目不转睛地观察着男子,男子又岂会没有注意到余牧呢?
余牧算是明白了,不管这赌桌多小多简单,它上面总会有着深藏不露的老狐狸。
输了裴生信给的赌资,余牧也只得用自己的银子了。
他伸手进怀里正准备掏银票出来,却正好看见了不远处正寻找着自己的裴生信。
余牧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用自己的银子不如用裴生信的银子,至少在赌的时候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不会心疼。
打定主意的余牧又向裴生信靠了过去。
余牧满脸堆笑道:“你没赌两把?”
“输完了?”裴生信一看余牧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干什么来的。
余牧无奈道:“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了我几千两银子挥霍一样。再说了,我那是为了赌吗?我乐意来这里赌?还不是为了找赌怪。不然你给我银子我都不赌。有啥意思,你说。扔下去连个响儿都没有。”
裴生信不耐道:“别扯了,直说还要多少银子。”
余牧想了想道:“再来个五百两吧。”
裴生信道:“五百两?!”
余牧道:“你看,你看。你是不是河北裴氏的家主啊。怎么给个五百两银子都扣扣索索的。”
裴生信道:“我身上又没有家里的钱财,只有我自己平时攒下来的俸禄。”
余牧招手道:“五百两,五百两,快点儿。”
裴生信道:“我看我还是先给你五十两吧。”
余牧叹道:“不是,你怎么娘们唧唧的,我这一趟趟跑我都嫌累。再说了,这断断续续的,赌怪能注意到我吗?”
裴生信道:“你就只有输?”
余牧脸色一变道:“行,你觉得我赌运不好,你自己来。”
裴生信又哪里对这种行为感兴趣,他还是从怀里掏出三张一百两的银票和五十两的现银给了余牧。
裴生信道:“我先说好,这次我要和你一起。”
余牧苦着脸道:“别介啊。”
裴生信质问道:“你怕什么?”
余牧解释道:“我告诉你,这赌怪能注意到赌客就证明了他也隐藏在这些赌客之间。你火眼金睛,你在这里面边走边观察。没准儿他还没注意到我,你就已经找到他了。咱们双管齐下,节省时间。啊,我先过去了,你认真找嗷。”
没等裴生信回话,余牧一溜烟儿又窜进了人群中。
裴生信也是认栽了,只好像余牧那样说的四处搜寻着可能是赌怪的人。
这次余牧来到了赌坊最热闹的地方。
斗鸡场。
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奢华糜烂的场所居然有一块地方充斥着混乱。
口水,汗水,鸡毛,鸡屎充斥着斗鸡场。恶心难闻的气味让别的赌客敬而远之。不少人赤膊观看着斗鸡比赛,他们挥拳,他们怒吼,就像是场下相斗的不是两只鸡,而是两个生死相搏的人。
场上在斗鸡,场下时常因为过于激烈的气氛而引起冲突,不过每次冲突都会有赌坊的人很快将他们拉开。没有人敢不听从赌坊管事的命令,正如没有人敢对侍女揩油一样。
这些都是斗鸡场远离大厅那些别的赌桌的原因。
余牧好不容易挤到了围栏旁边,围栏里正有两只斗鸡在互相撕咬。
斗鸡锋利的嘴会啄下羽毛,啄出伤口,伤势严重时甚至会直接死在斗鸡场上。
围栏内的激斗正酣,两只斗鸡势均力敌,这是一场精彩激烈的大战。
人们忘情地呼喊着,咆哮着,他们的唾沫四溅,但没人在意。他们用力地挥舞着自己的拳头为自己支持下注的斗鸡加油,也在为他们的荷包加油。
场内的两只斗鸡终于分出了胜负,人群的嘈杂声也降下来了不少。赌坊的人进入斗鸡场清理着里面的鸡毛鸡血,侍女们拿着盘子开始让赌客们进行下一轮斗鸡的下注。
斗鸡场中间重新放上了两只还关在笼子里的斗鸡。
一位没有眼睛的赌客拍了拍余牧的肩膀。
为什么说他没有眼睛,其实他是有眼睛的,只不过他的眼睛小到只有一条缝,几乎已经可以忽略了。
小眼睛赌客搭话:“老弟,第一次来赌斗鸡?”
余牧道:“是,是第一次。”
小眼睛赌客显得很是好心道:“我告诉你啊,这赌斗鸡不像赌别的。别的赌法每局都可以说是输赢难料,但这斗鸡有时候输赢难料,有时候却是胜负已定。”
余牧一听这话来了兴趣:“还请兄台赐教。”
小眼睛赌客解释道:“这斗鸡是可以重复上场的,也就是说每只斗鸡斗胜斗负的战绩都是有所记录的。”
他指着斗鸡场中间的笼子道:“你看,右边的那只斗鸡叫‘霸王’。光听这名字你就知道它是只厉害的斗鸡。它在斗鸡场的战绩是十三战十三胜,未尝一败。而且经过这么多场的战斗,‘霸王’连稍微重一点的伤都没有受过。你再看左边的那只斗鸡,它叫‘过河卒’,是第一次上场的斗鸡,它比起‘霸王’就差远了。不谈战绩,光论个头它看上去就远不是‘霸王’的对手。”
余牧道:“那这么说,这次肯定是‘霸王’赢了?我去压‘霸王’。”
小眼睛赌客道:“错了。你不该压‘霸王’。”
余牧疑惑道:“不压‘霸王’,难道压‘过河卒’?”
小眼睛赌客一拍手道:“对咯。”
余牧道:“我是来赌钱的,又不是来白送钱的,你把我当傻子了?”
小眼睛赌客道:“你别急,听我细细给你解释。”
余牧道:“好,我听你解释。”
小眼睛赌客道:“‘霸王’原来赢的都是身经百战的斗鸡,而今天赌坊却给它安排了一只没上场过的斗鸡,你不觉得奇怪吗?”
余牧装作一点即通的样子道:“你是说,赌坊这场也许会让‘过河卒’赢。”
小眼睛赌客道:“小声点儿,别让人家听见了。你再看赌注那边。下在‘霸王’上的已经有几千两了,而下在‘过河卒’上面的只有一百两。这说明什么?”
余牧道:“这说明大家都觉得‘霸王’能赢。”
小眼睛赌客道:“是。但我告诉你,赌客们在意的是输赢,而庄家则在意的是赔率。‘霸王’的赔率低,如果是‘霸王’赢了,赌坊根本就捞不着什么油水,没准儿还得搭进去一些。但是‘过河卒’的赔率高的惊人,如果是‘过河卒’赢了,不但赌‘过河卒’赢的赌客能大赚一笔,赌坊也能抽到好多提成。”
余牧恍然道:“那我去压‘过河卒’!”
小眼睛赌客道:“对咯。你身上有多少两银子?”
余牧道:“三百两。”
小眼睛赌客道:“快去,全压‘过河卒’。”
余牧真如小眼睛赌客所言,拿着裴生信给他的三百两银子全压在了那只比起‘霸王’来瘦弱不堪的‘过河卒’上。
众人见有蠢货竟然在‘过河卒’上压了三百两银子,都纷纷哄笑了起来。
余牧下完注回到原来的地方却发现小眼睛赌客已经走了。其实余牧早就看到小眼睛赌客和他的同伴在‘霸王’上下了重注,但余牧还是把三百两银子下在了‘过河卒’上。
小眼睛赌客的话大都是骗余牧的,但有一句话却是真的。
那就是斗鸡场上有可能输赢难料,也有可能早就胜负已分。
余牧赌的不是‘过河卒’能赢,他赌他自己能赢!
斗鸡已经开始了。
‘过河卒’一出笼便狠狠啄向了‘霸王’。这只初登斗鸡场的斗鸡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开始竟然完全压制着‘霸王’打。
‘霸王’没有急着和‘过河卒’在前面分个胜负,反而是稳健地应付着‘过河卒’的攻势。‘过河卒’一阵猛啄却只是啄下了‘霸王’的几根鸡毛,自己反而已经累得有些跟不上‘霸王’的节奏了。
众人见‘过河卒’已经显露疲态,纷纷挥拳怒吼为他们自己下注的‘霸王’加油。
‘霸王’也在这狂热的氛围之下开始了对‘过河卒’的反攻。
只几回合下来,‘过河卒’就已经被霸王啄的伤痕累累了。
‘霸王’乘胜追击,这次的一啄直接在‘过河卒’身上留下了一道巨大的伤口,‘过河卒’的鸡血撒了一地。
不料受此重创的‘过河卒’像是发疯了一般开始剧烈的挣扎反扑。狂暴的反击竟是让‘霸王’一时有些招架不住。‘霸王’的鸡毛被不断地啄下来,痛的它不断鸣叫。
众人也不心急,看多了斗鸡比赛的他们知道,‘过河卒’已经是强弩之末,在做最后的挣扎了。
就在他们以为‘霸王’要重整旗鼓把‘过河卒’拿下的时候,‘霸王’却突然身子一僵倒在了斗鸡场的地上。
‘过河卒’哪能放过这个机会,它冲上去对着倒地的‘霸王’就是一顿狂啄。
赌坊的人哪能眼看着十三战全胜的‘霸王’就这么命丧在‘过河卒’的嘴下。他们赶忙进来分开了两只鸡,随即宣布了‘过河卒’取得了这场斗鸡比赛的胜利。
斗鸡在激烈打斗时出现抽搐是很正常的事情,甚至严重时会‘激动’至死。但赌客们哪能想到这种事会出现在连伤都没怎么受过的‘霸王’身上。
他们一个个哀嚎漫天,却也无可奈何。
‘霸王’面对‘过河卒’这种级别的斗鸡,虽然在‘过河卒’拼死反扑的时候稍显狼狈,但这场较量还远远没有激烈到让‘霸王’抽搐的程度。
这是余牧搞的鬼。
他在‘过河卒’拼死反扑,咬的鸡毛漫天的时候朝着‘霸王’吐了一口唾沫。
就是这一口唾沫帮助‘过河卒’反败为胜,而且情绪激动的赌客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余牧的小动作。
余牧本想找到小眼睛赌客对他拱手道谢的,可他环望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小眼睛赌客。
‘过河卒’的胜利让余牧大赚了三千多两银子。他抱着一大堆现银到了柜台这边来换银票。
玉虎赌坊之内就设立了一个类似于钱庄的机构,专门供赌客用以在现银和银票之间兑换。
余牧刚刚把现银兑完银票,他还没走出两步,便被一个布衣男子搂住了肩膀搭起话来。
搂住余牧的布衣男子看面相只不过三十岁的年纪。他不仅长得十分儒雅,垂在鬓角两边的几缕白发更是让人感觉不凡。
余牧倒也来者不拒,他本来只把布衣男子当做了胖子赌客和小眼睛赌客那一类人。但布衣男子看上去比他们有趣多了,余牧心想没准儿眼前的布衣男子就是那个奇怪的赌怪。
布衣男子道:“小兄弟赢了不少银子啊。”
余牧答道:“是赢了不少银子。”
布衣男子道:“不知道小兄弟你还想不想多赢一些银子。”
余牧道:“当然想,哪有人嫌银子多的。”
布衣男子赞道:“这就对了,不贪的赌徒能叫赌徒吗?”
余牧问道:“怎么多赢一些银子?”
布衣男子一看余牧来了兴趣立马道:“这简单,咱们合作。你出钱,我出力。”
接着,布衣男子仰天长叹道:“实不相瞒,我身怀独步天下的赌术,只要给我一两银子,我便可赢下整座赌坊。只可惜,哎。我此时身无分文。实在是,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他激动的抓住了余牧的手道:“但是要是你和我一起合作的话。我这个巧妇遇到了你这袋米,那可就是天作之合。你我二人将横扫这个赌坊。”
余牧道:“好!那就如你所说,我出钱,你来赌,咱们通力合作。不过这赢了的钱,咱们怎么分。”
布衣男子拍了拍余牧的胸脯道:“看在你这么信任我的份儿上,咱俩五五分账。”
“五五分账?”余牧有些不满。
布衣男子道:“你知足吧,我的赌术可是堪比赌怪,你能遇到我那是祖坟都冒青烟的福气。五五分账,不少啦。”
余牧大度道:“好,五五分账就五五分账。咱们去赌什么?”
布衣男子道:“赌骰子。”
余牧道:“骰子我还赌过两把。”
布衣男子道:“我要赌的和你赌的不一样。我赌的在那边。在那赌,一次最少也得下一百两的赌注。”
布衣男子指向大厅前面的几张桌子。
余牧顺着看去,比起他赌骰子的那一桌人,这桌人的衣着打扮明显要华贵的多,一看就大多是富商老爷般的人物。
余牧迟疑道:“一次一百两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布衣男子道:“赌的多,赢的多。”
余牧下定决心道:“走。”
两人来到桌前,余牧先给了布衣男子二百两银票。
布衣男子刚拿到银票便直接下了一百两在大的那边。
庄家提醒道:“现在还没有到下注的时候。”
布衣男子一挺胸脯道:“我就要提前下注,不行?”
余牧还没有看出他的赌术有多高明,单轮自信这方面,布衣男子已经和他自己不分伯仲了。
“小!!!!”
布衣男子尴尬地笑了笑,又把另外一百两银票下在了小的那边。
“大!!!!”
余牧有些怀疑的看向布衣男子。
布衣男子的脸上非但没有一丝自信的流失,他还理直气壮地朝余牧伸出了手。
余牧索性直接给了布衣男子五百两银子。
“大!!!!”
“小!!!!”
“小!!!!”
“大!!!!”
“小!!!!”
布衣男子连输五把,加上前面的两把就是连输了七把。输的那叫一个气势如虹,一气呵成。
本来在第五把和第六把还有两个人和布衣男子在一边下注,但布衣男子逆天的运气让所有人在第七把把银子全都下在了他的对面。
“不赌了,不赌了。”余牧转身就要走人。
布衣男子挽留道:“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余牧道:“人家都说再一再二不再三,我都让你再一再二再三再四再五再六再七了。我是傻子吗?看着你连输七把还让你赌?”
布衣男子还想再用言语说服余牧,但余牧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拂袖走人了。
布衣男子惋惜地喃喃道:“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一看输的多了,就不敢再赌了。要知道,赌桌上面要是怕输的话,那就永远都赢不了。”
余牧倒也不是心疼那七百两银子,他只是突然想明白了这布衣男子根本就不可能是赌怪。
赌怪在玉虎赌坊成名至少有三十多年了,这样算来他应该是个六十岁的老头了。而布衣男子除了鬓角的几缕白发,怎么看都和余牧自己的年纪差不多,他又怎么会是赌怪呢。
既然布衣男子不可能是赌怪,余牧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和他一起浪费时间和银子了。
离开布衣男子之后余牧在大厅中随意乱逛,他还想再找些有趣的赌法试试。
正当他准备尝试一下刚刚看中的赌法时,玉虎赌坊的一个管事找上了他。
余牧正纳闷是不是赌怪找上了自己,结果赌坊的管事给了余牧两张一千两的银票。
余牧疑道:“这是?”
管事道:“这是您刚才赢的。”
余牧道:“可是我刚才没有下注,更没有赢。”
管事道:“不是您下的注,是刚才和您一起在那边玩的那位先生下的注,他赢的。”
余牧问道:“是那个布衣男子吗?”
管事道:“是。他还托我带一句话给您。”
余牧道:“什么话?”
管事道:“他说自己赢了六千两,本来该分你三千两的,但你最后没有相信他,所以又扣了你一千两。”
余牧笑了下,这人虽然不是赌怪,但也是怪的不行。
余牧道:“你也替我给他传一句话。”
管事道:“请讲。”
余牧道:“啊呸!”
管事迟疑道:“这一句也要带吗?”
余牧道:“要带,一定要带。你就说,老子还没和你算那七百两银子的帐呢,你还扣老子银子。就这样。”
赌坊的管事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这样转身去了。
余牧刚准备下注却被人一把拉住。
他扭头一看,是裴生信。
余牧知道自己估计是没什么机会再赌了。
裴生信道:“赌怪找上你了吗?”
余牧道:“是有人找上我,但我估计不是赌怪。你找到赌怪了吗?”
裴生信反问道:“你觉得呢?”
余牧先发制人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裴生信道:“怎么办?怎么办也不能像刚才那么办了,我看照这样子下去,你就是赌个三天三夜赌怪也不会找上你。那女子没有告诉你其他能找到赌怪的方法了吗?”
余牧点头道:“有啊,她还告诉了我一个比较快的法子。”
裴生信道:“你怎么不早说?”
余牧一脸无辜道:“办法总得一个个试吧。”
“什么法子,快说。”裴生信也是没了脾气。
余牧道:“你先把你那块御赐金牌给我。”
裴生信冷冷道:“你想干什么。”
余牧道:“你放心,我不是拿它去赌的。”
裴生信道:“这块金牌逼不出赌怪的,玉虎赌坊可不怕衙门。要是拿它有用的话,我一进门就掏出来了。”
余牧道:“哎呀,我拿它不是逼赌坊让赌怪出来的。”
见裴生信还要问个清楚,余牧打断道:“你再相信我一次行不行?待会你看着就行了,这法子准能奏效。”
裴生信拿余牧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做的孽只能自己受。
他掏出金牌交给了余牧。
余牧拿过金牌招手叫过来一个侍女道:“把这块金牌交给你们这儿最大的管事,叫他过来见我。”
侍女见余牧气势十足,金牌上又有‘御赐’二字,她不敢怠慢,赶忙双手奉着金牌去找大管事了。
不一会儿,大厅里的大管事便被领着来了。
他双手将金牌奉还给余牧后抱拳道:“二位贵客,召我前来是因为赌坊哪里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吗?”
余牧拿着金牌晃了晃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大管事道:“知道,这是当今皇上御赐的金牌。”
余牧道:“知道就好。凭这块金牌能不能见到你们赌坊的坊主?”
大管事道:“您是想见我们的坊主?”
“嗯?不行吗?”余牧的脸色冷了下来。
大管事忙道:“当然可以,我现在就去请坊主。请二位随我来楼上的雅间。”
他快步走向大厅尽头的楼梯上了二楼。
余牧就知道赌坊的二楼另有玄机,前面他想上去的时候被楼梯口的守卫给拦住了。
玉虎赌坊的坊主来的很快。
余牧和裴生信本以为能经营如此奢华的赌场的定然是个狠角色,可坊主却是挂着一脸温和的笑容来的。
坊主拱手道:“在下便是玉虎赌坊的坊主徐秋。不知哪一位是铁面神捕裴生信,裴大人。”
裴生信上前道:“我就是裴生信。”
徐秋笑道:“幸会,幸会。那这位是?”
余牧拿着青莲剑双手环抱,冲徐秋露出了一抹微笑。
裴生信看见余牧手持青莲剑顿时瞪大了眼睛。虽然没人敢在玉虎赌坊内动武,但是赌坊还是不允许带着兵器入内的,裴生信的刀进门时就交给了赌坊的侍从。他明明看见余牧进门时把剑交出去了,但余牧现在手里拿的确实是青莲剑。
徐秋拱手道:“原来是余牧,余少侠。失敬失敬。”
余牧却道:“想不到玉虎赌坊的坊主居然这么年轻。”
徐秋道:“余少侠见笑了。在下只是玉虎赌坊七位坊主的其中之一,平常负责管理赌坊内的琐事。”
余牧打听道:“一个赌坊居然有七位坊主,那不知其余六位坊主都是什么人物?”
徐秋道:“这是鄙坊的秘密,恕在下不能告诉余少侠。请问二位特意找我所为何事?”
余牧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和徐坊主赌一把,不知道徐坊主有没有兴趣。”
裴生信疑惑的看向余牧,余牧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着便是。
徐秋笑道:“我们开赌坊的怎么能对赌没有兴趣?余少侠想拿什么赌?”
余牧把青莲剑往桌子上一拍道:“就赌这个。”
徐秋看着这把剑仙留下的神兵利器不住摇头。
“余少侠说笑了,这把剑你就算输给我,我也是不敢要的。”徐秋婉拒道。
余牧道:“徐坊主你会错我的意思了。我要赌的不是这把青莲剑,而是这把剑的主人。”
徐秋试探道:“是?”
余牧笑道:“你应该知道是谁,肯定不是我。”
徐秋道:“还请余少侠明示。”
余牧道:“如果你赌赢了,我会让这把剑的主人替你做一件事。这是我的赌注。”
徐秋道:“什么事都行?”
余牧点头:“什么事都行。你应该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徐秋道:“我知道。”
余牧道:“你也应该知道这赌注的价值。”
徐秋道:“我知道。”
余牧道:“你和我赌吗?”
徐秋道:“赌,为什么不赌。余少侠的这个赌注恐怕没有人不会动心。那余少侠,你希望我出什么赌注?”
余牧道:“我要成为玉虎赌坊的第八位坊主。”
徐秋愣了,他随即眉头紧锁思索了起来。
裴生信傻了,他不知道余牧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但他现在只能相信余牧。
余牧见徐秋陷入思考立马催促道:“徐坊主,别想了,你是赚了的,我本以为会和你平分赌坊,没想到现在成了八分赌坊。”
徐秋没有急着应下,他还在沉思。
余牧道:“要不这件事就让老头子他去把其余六位坊主杀了,你我平分赌坊,如何?”
徐秋道:“这种玩笑余少侠还是不要开的好。”
余牧道:“怎么样?接还是不接,给句痛快话。”
徐秋道:“我得。。。”
余牧耳朵一动,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这边徐秋立马答应道:“好,我就和余少侠赌这一把。”
余牧有些奇怪,本来拿不定主意的徐秋怎么这么快就答应了。
余牧问道:“不需要再想了?”
徐秋道:“不必再想。”
余牧道:“这么重要的事,你不和其他的坊主们商量一下?”
徐秋道:“怎么现在变成是余少侠你不痛快了。我想其他的坊主知道你的赌注也会选择和你赌的。”
余牧道:“好!我们就赌这一把。”
徐秋微笑道:“不知余少侠想用哪种赌法和我赌。”
余牧道:“我这是第一次进赌场,如果用赌场的这些玩法来赌的话,徐坊主不觉得我有些吃亏吗?”
徐秋道:“确实如此,余少侠想怎么赌?但说无妨。”
余牧道:“以玉虎赌坊的财力,想必赌坊之内有很多稀世珍宝吧?”
徐秋谦虚道:“稀世珍宝谈不上,不过还算是有些值钱的物件。”
余牧道:“我就和你赌,谁要是能在两炷香以内拿出更贵重,价值更高的东西,谁就算赢。包括珍奇药材,古董字画,金银珠宝,神兵利器。怎么样?”
徐秋有些猜不透余牧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了,如此赌法看上去余牧是毫无胜算的。他也清楚裴生信是河北裴氏的人,但裴家离此千里,裴生信又怎么可能在两炷香之内赶个来回。
徐秋迟疑道:“这把青莲剑不会作数吧?”
余牧道:“当然不作数,连同他的御赐金牌也不做数。”
在这种条件,这种赌约下,徐秋实在想不出拒绝余牧的理由。
徐秋吩咐道:“去取几炷香来。”
大管事出去取了几炷香又返回了雅间。
徐秋自信道:“两炷香的时间够吗?余少侠若是觉得时间短了,半个时辰也是可以的。”
余牧道:“够了,随便够了,就是一炷香也行。”
徐秋笑道:“那就不变了,还是按两炷香算。我这边让管事来监看香的时间。”
余牧道:“我这边自然是让裴大神捕来监看香的时间。”
徐秋道:“什么时候燃香,余少侠给个话便是。”
余牧爽快道:“现在就点上吧。”
徐秋看向大管事,大管事上前把香点燃了。
在别人看来似乎没什么悬念的赌局之下,余牧下楼的时候还自信的给裴生信抛了个等着瞧好的眼神。
裴生信不清楚余牧能不能赌赢,但按余牧以前说的,他知道余牧的赌注基本上就是放屁。
但看余牧表现的那么自信,裴生信也只能安安心心的和赌坊的大管事一起静静等着香燃尽。
只过了一炷香余牧便回来了,他反而悠闲的坐在椅子上等起了徐秋。
第二炷香燃到一半的时候徐秋就回来了。
看着余牧已经在等着自己了,徐秋有些惊讶道:“余少侠这么快就准备好了,看来是对自己准备的东西很自信。”
余牧笑道:“我看徐坊主的表情就知道,徐坊主对自己准备的东西也很是自信。”
两人分立桌子的两边。
徐秋背后站在两个侍女,侍女手中拿着一卷书画。看样子他这边准备的应该是某位名家的真迹。余牧这边倒是看不出来他准备了什么。
徐秋道:“是余少侠先展示,还是我先展示。”
余牧道:“我原来是客,当然是主人先来。”
徐秋也不多言,他拍拍手掌,身后的侍女徐徐展开了手中的画卷。
这是一幅书法。
徐秋在旁边介绍着:“这是书法大家王羲之流传下来的真迹之一。草书《十七帖》。虽然不及王羲之的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有名,但也是王羲之不可多得的佳作。这幅字本就是有价无市,若是硬要给它估个价格的话,恐怕会达到数十万两银子。余少侠若是不信,我可以请扬州城内最好的书法家来鉴定。”
余牧道:“不用了。我还是信的过徐坊主的。”
徐秋自觉已是胜券在握,不免露出了自得的笑容。
余牧走到《十七帖》前面欣赏了一会赞叹道:“不愧是王羲之的真迹,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想不到徐坊主竟然能拿出如此宝贝。”
徐秋笑道:“还请余少侠亮出你的宝贝吧。”
余牧道:“不知这里有没有碗?”
徐秋道:“当然有。”
大管事在桌上摆了一个碗。
余牧笑笑,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水壶,然后往碗中倒满了清水。
徐秋不解的看向余牧,余牧则是自信的回看徐秋。
饶是裴生信这般严肃的人都差点要笑出来了。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余牧的法子还是耍无赖。
徐秋道:“余少侠这是什么意思?”
余牧反问道:“什么什么意思?徐坊主没看见吗?这就是我的宝贝。”
徐秋确认道:“一碗水?”
余牧摇头道:“不,不,不。不是一碗水,是水。天地万物离开了水都无法存活。古人云,水乃万物之源。请问徐坊主,是你这一幅字画贵重,还是我这万物之源更贵重些呢?”
徐秋被余牧的话给气笑了,但他还是尽量保持风度道:“余少侠此言差矣,水是万物之源,可你这只是一碗水。我现在就可以拿出十碗,百碗,可你却拿不出比我这《十七帖》更珍稀的书法了。”
余牧摇头道:“徐坊主此言差矣。《十七帖》不过是王羲之作品中的‘一碗水’罢了。比《十七帖》珍稀的书法多了去了,可比水更珍贵的东西,徐坊主还能找出来吗?”
“歪理,歪理!!!”徐秋一再被余牧玩弄,终于是爆发了。
他冷冷看着余牧道:“余少侠如此这般,恐怕这赌局是作不了数的,我也要请二位出去了!”
余牧道:“徐坊主,我前面那么信任你的为人,可现在你输了却不认账,你的赌品可算不上好啊。这要是传出去,恐怕要对玉虎赌坊的声誉造成一些影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徐秋刚要发作,却被一阵笑声打断。
和余牧合作过的布衣男子推门进了雅间。
徐秋见布衣男子进来赶忙弯腰行礼。
布衣男子道:“徐秋,你和他讲理是讲不赢的,因为他这种无赖根本就不讲理。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徐秋恭敬道:“是,坊主。”
他带着大管事和侍女快速离开了雅间。
余牧忍不住道:“坊主?你也是玉虎赌坊的坊主?”
布衣男子笑道:“你这话就不太对了。不是‘也是’,是‘才是’。实话告诉你吧,玉虎赌坊从创立至今都只有一位坊主,那就是我。”
余牧道:“可徐秋他说玉虎赌坊一共有七位坊主。”
布衣男子道:“他们都是我用来掩人耳目的。”
余牧恍然道:“前面给徐秋传音的就是你?!我说他怎么突然就决定答应和我赌了。”
布衣男子道:“小子耳朵倒是挺尖的。”
他端起余牧倒的那碗水道:“一碗水你就想和我平分玉虎赌坊?你想的也太美了吧。”
余牧只好干笑两下。
布衣男子道:“你和你爹倒是走的不同的路子。一个是来硬的,一个是耍无赖,都是不讲理的主。”
余牧疑道:“你见过我父亲?”
布衣男子道:“当然见过,我还指点过他的赌术。可惜他不是一个好赌徒。”
布衣男子的话让余牧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看上去不过三十岁,怎么可能十几二十年前在玉虎赌坊指点过余笙的赌术。而且玉虎赌坊已经开了四五十年了,他却说自己从头到尾都是玉虎赌坊的坊主。
布衣男子看向二人道:“你们两个不会真是来我玉虎赌坊找麻烦的吧?”
他随即又道:“其实我也知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八成也和你爹当年一样,是来找赌怪他帮忙的。”
裴生信道:“前辈,我们是为了‘四大公子’一案来请赌怪前辈为我们解惑的。”
“哎哎哎!!!”
布衣男子快速地堵住耳朵道:“你们是来找赌怪问事情的就去和他说,别告诉我这种麻烦事,我不想听。”
裴生信道:“还请前辈请赌怪前辈出来与我们一见。”
布衣男子一拍手道:“哎呀,我忘了。赌怪他今天不在玉虎赌坊里面。”
“不在这里?”余牧和裴生信大失所望。
布衣男子道:“我说他现在不在玉虎赌坊里,又没说你们今天见不到他。”
裴生信抱拳道:“还请前辈直言相告。”
布衣男子道:“赌怪他现在在扬州城外的晴川楼上,你们从西城门出去就能看到晴川楼了。”
“多谢。”余牧拉着裴生信就要离去。
“哎,哎,哎。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布衣男子呼喊道。
余牧转身媚笑道:“还请前辈赐教。”
布衣男子绕着余牧上下打量了两圈道:“你小子倒还是懂些礼数,得了别人的好还知道说声‘多谢’。比你爹强。”
余牧道:“这话比起夸我,听起来怎么更像是一句话把我们父子两个全骂了?”
布衣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满意道:“不说别的,你倒是比你爹有趣多了,对我的胃口。”
他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玉牌递给余牧道:“拿着这块玉佩过去吧,没有它,你们进不了晴川楼。”
余牧接下玉牌行礼道:“多谢前辈。”
布衣男子点头道:“这句‘多谢’我才听出了真心相谢的味道。”
余牧道:“前辈,那我们就不多叨扰你了?”
“滚吧,滚吧。”布衣男子连连摆手。
等余牧二人离去后,布衣男子看向西方喃喃道:“叶之渝啊,叶之渝。对你来说,这父子二人要是颠倒一下该多好啊。哎,世事难料,世事难料。”
“你觉得那布衣男子有多大岁数。”一出玉虎赌坊,余牧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裴生信道:“三十。”
余牧道:“是啊,我也觉得他只有三十岁左右。但你听他说的话,玉虎赌坊从创立至今都只有他一个坊主。那他至少也该有七十岁了。”
裴生信道:“也许是他父亲把赌坊传给他的。”
余牧道:“那他为什么这么说。”
裴生信道:“口误吧。要不然就是他驻颜有术。”
“驻颜有术?”
余牧道:“再驻颜有术,七十岁的人看起来也不可能只像三十岁的人,再说你看他的脸,几乎一条皱纹都没有。”
裴生信道:“他有多奇怪我也不感兴趣,我们是来查案的,又不是来调查玉虎赌坊的坊主的。”
余牧摆手道:“你这人真是没意思。”
裴生信道:“你是太有意思,咱俩刚好可以中和一下。”
余牧掏出了布衣男子给的玉牌。
“你看,这玉牌上面雕的老虎和玉虎赌坊牌匾上的那只差不多一模一样。”
裴生信瞥了一眼道:“这玉牌出自名家之手。”
余牧道:“你怎么知道。”
裴生信道:“这只老虎有神。”
余牧道:“有没有神我看不出来,我只知道这么一大块羊脂玉肯定能卖不少钱。估计比那牌匾上那上百块玉都值钱。”
裴生信道:“听你这话里的意思,你是不打算把这块玉还给人家了。”
余牧一脸无辜道:“人家也没让我还呀,再说了,我不是说过多谢了么。”
裴生信笑道:“现在看来人家的话倒是很有道理。”
“什么话?”
“你就是个无赖。”
扬州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晴不定。早上余牧二人进入玉虎赌坊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现在他们一出城,天空却是乌云密布。
晴川楼在扬州城西不远的山中。
晴川,晴川,本是取晴空万里,一览平川之意。今日既无晴空万里,在山中恐怕也不能一览平川了。
二人来到晴川楼下。本以为布衣男子给玉牌是因为晴川楼守卫森严,但余牧他们只看见一个秃顶的老头守在门口。
余牧见秃顶老者看到自己毫无反应,于是便想直接进去。秃顶老者横跨一步便挡在了余牧身前。
这一挡好似一座大山般横亘在余牧和楼门之间,竟让余牧感觉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越过老人进入晴川楼。
余牧立时便明白面前这个貌不惊人的秃顶老头是个武功惊人的高手。
直接把玉牌拿给老头看,那肯定不是余牧的性格。
他正想和秃顶老者过两招,却被后面的裴生信拉住了。裴生信盯着余牧的眼睛,他摇了摇头。
余牧见状只好取出玉牌递给了秃顶老者。
老者接过令牌直接揣进了怀里,他不多言语,侧身让开了进楼的路。
裴生信看着呆住的余牧笑了笑。
余牧道:“好嘛,他在这儿等着我呢。”
登楼的时候裴生信一直在想如此神秘的赌怪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物。余牧不用想,他虽然没见过赌怪的真人,但早就听余笙说起过赌怪了。
叶之渝盘腿坐在桌前,这次他既没有煮茶,也没有读书。他就这样静静的坐在那,等待着余牧和裴生信的到来。
见到赌怪的第一面,余牧和裴生信都有些失望。虽然依稀能从他的脸上看出叶之渝年轻时的风采,但现在坐在他们面前的只不过是个日落西山的垂垂老者。
时间总是那么无情。
再风华绝代的人物也会慢慢消逝在时间的长河里。
裴生信开口道:“前辈就是赌怪?”
叶之渝道:“是,我是赌怪。二位请坐吧。”
余牧直接道:“听说找你问事儿还需要和你赌一把,赌赢了才能问?”
裴生信拉了余牧一把,低喝道:“别太无礼。”
叶之渝和善的笑道:“无妨的。别人问话需要赌赢我,你算是我的熟人了,就不用了。”
余牧道:“老头子兴许和你挺熟,但我可是第一次见你。”
叶之渝道:“如果要赌的话,你和你爹都赌不赢的。你爹当年是赌输了之后来硬的,今天你来了,估计也和你爹差不多,我还是略过这个过程吧。你们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余牧嘟囔道:“看来老头子的风评不怎么样啊。”
裴生信道:“赌怪前辈,我们此次前来是为了追查‘四大公子’一案的。”
叶之渝道:“我知道你们是为什么而来,我还知道你是受临平宗之托才来查这个案子的。”
裴生信点头道:“确是如此,我们。。。”
余牧打断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你干脆直接告诉我们凶手是谁吧。”
叶之渝笑着摇头道:“这个我却真的不知道。”
裴生信瞪了余牧一眼,余牧撇了撇嘴,只好坐在一旁不做声。
裴生信道:“我们八月十四在湖州城就开始追查凶手,可现在我们除了手上的一条线索外头绪全无。”
叶之渝问道:“什么线索?”
裴生信道:“一种独门暗器,是凶手为了逃脱余牧的追捕才使出来的。”
他取出三片暗器残片递给了叶之渝。
叶之渝细看了一下暗器道:“只有这三片吗?”
裴生信道:“不是,这三片是能组装起来的。我们还收集了一些残片。”
他又将包着其余残片的包裹递给了叶之渝。
余牧一心望着窗外的风景,裴生信捅了捅他。
“干嘛?”余牧一脸不解。
裴生信道:“给赌怪前辈描述一下这暗器释放时候的景象。”
余牧道:“这暗器未释放时是一个方形的小铁盒。当时那黑袍人将它甩在空中,下一瞬它就爆裂开来,向周围散发出无数道铁片。速度极快,威力极大。就像是在空中凭空开出一朵死亡之花,肆意收割着生命。”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余牧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他感受到自己最接近死亡的一刻。
听了余牧的描述之后,叶之渝没有立即下结论。
他摩挲着手里的残片,他在思考,在回忆。
良久,他开口道:“错不了的。这是东北万刃门的不传之秘,独门暗器‘麒麟怒’。”
“万刃门?”裴生信好像感觉自己曾经听说过这个门派。
叶之渝点头道:“是,万刃门。可万刃门在三十年前就已经退隐江湖了。”
裴生信道:“凶手难道是万刃门的人?万刃门又有什么理由去刺杀四大公子呢?”
叶之渝道:“万刃门不同于其他门派。自从它的祖师爷创立万刃门,万刃门就一直极少掺和到江湖纷争之中。万刃门门人一心钻研暗器。这‘麒麟怒’便是当年万刃门的祖师爷为了仿造‘孔雀翎’所制造出来的。要想知道凶手为什么手里会有‘麒麟怒’,这个问题你恐怕要走一趟万刃门才能找到答案了。”
“其实我还有一条线索。”余牧忽然道。
“嗯?”
“啊?!”
叶之渝和裴生信同时看向余牧,裴生信更是一头雾水。
余牧取出一截白色的衣袖,衣袖上绣着半朵雪莲花和很多复杂的秘纹。
“这是我和刺客交手时从他身上削下来的半截袖子。”
裴生信质问道:“你当时怎么没拿出来?”
余牧狡辩道:“我忘了。”
叶之渝拿过衣袖第一时间便断言道:“这是一件古物。”
“古物?”余牧与裴生信对视一眼。
“一截衣袖会是古物?”
叶之渝肯定道:“这衣服少说应该也有一二百年了。”
余牧失笑道:“前辈你不会搞错了吧,什么衣服能保存一二百年?”
叶之渝道:“这不是普通的衣服,它是由西域雪蚕丝做的。”
裴生信问道:“赌怪前辈,您看得出这衣袖的来历吗?”
叶之渝道:“说不准。这衣袖上绣的是一朵天山雪莲,是由雪蚕丝制成的。雪蚕丝和天山雪莲都是西域特有,而且这天山雪莲还是西域圣物,可见这衣服不是一般人能穿的。我想这半截衣袖可能会与西域天山上的雪莲圣教有关。”
裴生信道:“还请前辈给我们讲讲雪莲圣教。”
叶之渝凝视着衣袖上的雪莲花道:“雪莲圣教远在那万里之遥的天山之上。传说千年前有一朵通灵的天山雪莲为了保护天山万物,化为一位圣洁的少女创立了雪莲圣教。千年来,雪莲圣教的势力一直扎根在西域,从未有半点染指中原武林的举动。不过几十年前盛名一时的白煞神邱冥,据传是雪莲圣教派来中原武林一探虚实的人。”
裴生信追问道:“那邱冥现在在哪里?”
叶之渝摇头道:“不清楚,也许他已经回到了雪莲圣教。”
裴生信道:“我们能进入雪莲圣教吗?”
叶之渝道:“雪莲圣教极为神秘,在西域都鲜见有人进入其中。中原有没有人找到过雪莲圣教,这说不定,但我没有听说任何消息说一个人进入雪莲圣教还能出来的。哦!有一个人曾经进入过雪莲圣教。”
“谁?”
叶之渝指向余牧腰间挎着的青莲剑。
余牧问道:“什么意思?”
叶之渝道:“传闻青莲剑仙李白曾经于天山一游,进入过雪莲圣教。”
余牧撇嘴道:“又是传闻。就算真有其事,我现在也问不到李白啊,这青莲剑也不会自己开口。”
裴生信用眼神制住余牧,他恭敬道:“多谢前辈为我等解惑。”
叶之渝笑道:“铁面神捕客气了。不知能否请铁面神捕在楼下稍后,我有几句话想和余牧单独谈谈。”
裴生信再次道谢,然后起身下楼。
现在只有叶之渝和余牧相对而坐,刚才有些不方便说的话二人现在也能直言了。
叶之渝道:“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吧。”
余牧道:“知道,叶之渝。”
叶之渝道:“想必你父亲也告诉了你我的真实身份。”
余牧看着叶之渝道:“你是当年魔教教主的儿子,要是魔教没有覆灭的话,你会是第二任教主。”
叶之渝道:“你父亲他还好吗?”
余牧摇头道:“不太清楚,我也有些日子没见老头子了,他应该还呆在南山岛上吧。”
“南山岛。”叶之渝念叨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比它当年的名字好听些。”
“嗯?”余牧听出了叶之渝话里有话。
叶之渝道:“你父亲没告诉过你吗?这座岛是我为了让你母亲有地方好好养病才送给你父亲的。它原来叫黑月岛。”
看着余牧一脸目瞪口呆的样子,叶之渝又道:“没想到你父亲把它当做了一个世外桃源,自己躲在岛上偷渡余生。”
余牧疑惑道:“你也对他隐居在海外孤岛不满吗?”
叶之渝道:“我确实有些不满,我屡次帮你父亲,甚至不惜赠岛,不是为了给他一个逃避一切的地方,而是想让他成为第二个罗唯,带领这个江湖重回正轨的。你应该知道罗唯是谁吧,毕竟他是你的大伯。”
当年余笙,徐云霁和罗唯在药王谷结拜,罗唯是大哥,徐云霁是二哥,余笙年纪最小,是为三弟。
余牧握紧了拳头。“大伯,他还活着吗?”
叶之渝的眼神也有些暗淡。“我曾经和他定了三十年之期,五年前期限就到了,他已经下去陪箐箐了。”
三十五年前,罗唯在江湖上死去了,五年前,他真正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余牧道:“或许大伯他留在这个世上只是一种煎熬。”
叶之渝喃喃道:“或许吧。三十年的时间都无法让他改变心意,总算是他没有辜负箐箐。”
在这一点上,作为叶箐箐的哥哥,叶之渝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你父亲当年要是你就好了。”
叶之渝果然如布衣男子所言有这个想法。
余牧道:“现在也不算晚。大伯和老头子没做到的事情,我不一定做不到。”
叶之渝叹道:“你还是太年轻,不清楚江湖的深浅。”
余牧道:“我已经看清楚了江湖上的很多事。”
叶之渝突然问了一个余牧问题。
“你知道魔教为什么要叫魔教吗?”
这是一个余牧没有办法回答的问题。谁都称呼魔教为‘魔教’,甚至连叶之渝自己都这么称呼它。好像你问一个人:天空为什么会这么蓝?他也无法回答你。
叶之渝叹了口气,揭开尘封已久的惨痛回忆对他这个魔教旧人来说算不上是一件轻松的事。
“魔教原本不叫魔教,它叫黑月教,就起源于黑月岛。当然,那座岛现在叫南山岛了。”
余牧闻言顿时心念俱震,他居住了十几年的南山岛竟然是魔教曾经的起源之地。
叶之渝道:“这些事我原本当年打算讲给你的父亲,但我知道你父亲的选择了之后还是没有告诉他。我想我可以把它告诉你,因为现在我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了。”
“你说吧。”余牧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比较镇静。
“要讲黑月教的起源就不得不提到七十多年前一个覆灭的势力。‘青天宫’。青天不改,我亦长存。青天宫是当年江湖上的第一大势力,可以说它已经变相的统一了江湖。它的传承时间虽然少于那些悠久的名门正派,但是当时无论是什么门派都要听从青天宫的指令行事。青天宫就像是江湖的朝廷,青天宫的宫主就像是江湖的皇帝。普天之下,他的权势也仅仅次于真正的皇帝。盛极必衰是天下至理,什么人,什么门派都无法避免。终于在七十年前,青天宫随着宫主的意外死去而分崩离析。一时间天下大乱。青天宫的各派势力和属下有的自成一派,有的投入别的门派之中,有的却惨遭追杀。我父亲就是附属于青天宫的一派势力的首领,他就是落得被追杀的那一类下场。”
余牧不解道:“为什么你父亲不能像其他人一样自成一派,或者投靠别的门派呢?”
叶之渝苦笑道:“有些人是不为天下所容的。青天宫存在之时,我父亲他们自然可以依附其中,当它灭亡的时候,就轮到我父亲他们陪着殉葬了。我父亲是个不认命的人,他说就算自己要逃到天涯海角也要逃下去,他不想束手就擒,不想就此认命。这时,与我父亲同行的一名下属建议他们出海。因为天下之大却已经没有属于他们的容身之处了,只有出海,或许还能找到一片了却余生的平安之地。我父亲同意了。他们用尽了身上的所有钱财买了出海用的淡水食物和一艘货船。就这样,他们拿着一份不知多少年前的海图离开了这片大陆。谁知出海没有几天,我父亲他们便遇到了海上的风浪。货船在坚持了两天后被风浪摧毁了,父亲他们没有死在海里,他们漂流到了一座岛上。虽然失去了几名同伴,但大多数人都幸运的存活了下来,更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有了一处永远不会被人找到,能够安心生活下来的地方。在岛上生活了半个月后,我父亲他们发现了这座岛上有人存活过的痕迹。他们走遍了整个岛,发现了许多尸体,但是这些人都不是中原人,而且他们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死了。搜寻之下,他们继而发现了一个洞穴。一个装满了金银珠宝和武功秘籍的洞穴。让人惊讶的是,那些武林秘籍上的武功和中原武林的任何一种路数都不同,但是秘籍上却有汉字的翻译。我父亲当即便明白过来,这些人本来是要去中原大陆的。他从书籍上了解到,这群人是来自于大洋彼岸一个叫月神教的教派。他们带着这些金银珠宝和武功秘籍是想去中原建立分教的。这座岛只不过是他们的中转站。”
余牧问道:“那他们为什么全都死在了岛上?”
叶之渝道:“我父亲推测他们的死因是内讧。具体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在得到这一切之后,父亲意识到,这座岛也许是上天给他的一个机会,一个重回中原的机会。他能凭借着这些金银珠宝和武功秘籍建立起一个门派,甚至于重新建立起一个新的‘青天宫’。”
余牧不禁咋舌道:“你父亲的野心也太大了。”
叶之渝道:“恐怕除了你父亲,没有人想一辈子都在一个岛上渡过。何况任何一个人得到了那些东西都会产生野心的。”
余牧道:“你接着说吧。”
叶之渝道:“父亲给这座岛起名叫黑月岛,他们一行人在黑月岛上生活的同时也开始了回归中原的计划,我和我妹妹都是在黑月岛上出生的。凭借着高深的武功秘籍,短短几年内他们一个个都功力大增。我父亲更是修炼了其中最深奥的‘黑月秘典’,功力深不可测。仅仅五年的时间,曾经逃亡天下的一行人已经脱胎换骨了。父亲也正式的把回归中原提上了日程。他们用岛上的木头打造了一艘庞大而又坚固的船,以供他们将财宝和秘籍全部带回中原。就在他们兴冲冲的出海后,他们却发现自己回不到中原大陆了。”
余牧突然道:“海流。”
叶之渝点头道:“是,海流。因为海流的原因,他们无奈返回了黑月岛。父亲没有就此放弃,他一边和众人提升着自己的武功,一边不断做着回归中原的尝试。就这样又过了七八年,他们终于掌握了海流的规律。明白了一年中只有三五天的时间让他们离开黑月岛,重回中原。做足了准备后,父亲带着我们一行人重新回到了中原。十几年的时间早就让江湖忘却了父亲的存在。父亲选择了门派较少,易于发展的福州作为门派的建立之处。黑月教创立了。当时各门各派都在互相争斗,江湖属于由混乱过度到和平的时期。没有人会注意一个在海边创立的新门派,黑月教就这么慢慢壮大了起来。父亲虽然野心勃勃,但确实有雄才大略。十五年,他只用了十五年便让黑月教成为了江湖上实际上实力最强的门派。黑月教的势力也延伸到了与福州接壤的几个州。等各大门派回过头来注意到黑月教时,黑月教已经不是他们轻易能对付的了。”
余牧惊道:“十五年居然能创立出一个天下第一的门派?”
叶之渝叹道:“虽然黑月教实力强劲,但比起各大门派的总和还是远远不如。各大门派刚刚经历过青天宫的覆灭,他们深知任由黑月教如此发展下去定会成为第二个青天宫。共识很快就达成了,他们见黑月教的武功路数与中原武林迥异,所以借此称之为‘邪功’来诋毁黑月教。他们又开始故意挑起和黑月教之间的冲突,在江湖上抹黑黑月教的名声,黑月教也就是从那时起被扣上了‘魔教’的名字。其实黑月教从没有大干过伤天害理之事,也更是算不上什么邪魔外道。父亲他唯一的错误就是在黑月教的发展上操之过急。短时间的崛起使得黑月教教众鱼龙混杂,不少为中原武林不容的恶人也被父亲收入教中。他们大多与各大名门正派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即使父亲一再约束他们的个人行为,但黑月教与各大门派的冲突还是日益多了起来。父亲感觉到长此以往将来黑月教会与中原武林有一场大战。但这场大战一直没有被挑起,因为即使冲突不断,却有人一直在缓和两方之间的关系。这个人就是天青老人。天青老人与父亲是好友,他在武林中的辈分更是极高,名门正派都会给天青老人一个面子。天青老人力主两边和睦相处,他一面力劝父亲约束好下属,一面引导各门各派包容黑月教。他知道虽然两边武功路数不同,但人却都是生长在这片土地上同根同源的人,我们都份属这片江湖。他认为时间会让中原武林逐渐包容下‘黑月教’这个孩子。在天青老人的不懈劝说之下,两边虽然摩擦不断,却也没有爆发大的冲突。可平衡还是被打破了。天青老人遇刺身亡,验尸后发现他是死于‘黑月掌’之下。这是我们黑月教的独门武功,而且是要对教中有不少贡献的人才能够学的。换言之,会黑月掌的人定是黑月教中的骨干。”
余牧见叶之渝如此坦然的说出这件事便道:“应该不是你们杀了天青老人吧?”
“当然不是。”
叶之渝道:“天青老人是父亲的至交好友,而且父亲也指望他缓和自己与各大门派之间的关系,我们又怎么会出手杀害天青老人呢?”
余牧质疑道:“可天青老人是死于黑月掌之下,你也说了,黑月掌只有黑月教的骨干弟子才有资格学会。”
叶之渝道:“是。所以我怀疑是有人故意用黑月掌杀了天青老人。。。”
“等等!”余牧打断道:“你是说有人故意用黑月教的武功杀了维系两边关系的天青老人,以此来挑起黑月教与中原武林的大战?!”
叶之渝点头道:“是。”
余牧忽然明白自己现在听的可能是百年来江湖最大的秘辛。
叶之渝道:“当时我便向父亲进言,请他在教中彻查此事,可父亲拒绝了。”
余牧不敢相信叶之渝说他父亲拒绝了彻查天青老人之死。
余牧道:“你说你父亲拒绝在教中彻查天青老人之死?”
叶之渝道:“是。”
余牧道:“我听你的描述,你父亲应该是个聪明绝顶的枭雄,他怎么会在这上面犯糊涂呢?”
叶之渝摇头道:“不,这件事其实是我错了,父亲看的比我更透彻。因为即使父亲查出了天青老人真正的死因,各大门派也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清楚,天青老人一死,黑月教与中原武林积压的矛盾定会爆发,这是无法阻止的事。在这种关头彻查教中所有的骨干只会闹得人心惶惶,相当于自断手脚。父亲不能让各大门派联合起来剿灭黑月教,所以他决定先下手为强,趁各大门派还未联合起来的时候率先发难。果然,他们没有想到我们来的那么快,那么果断。加上各大门派没有统一号令,属于各自为战。仅仅半年,父亲便扫荡了长江以南的所有江湖势力。无数门派北迁,黑月教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达到了势力的顶峰。各大门派虽然丢了地盘,损失惨重,但实力尚存,加上北方诸派更是毫发无损。黑月教虽然占得了一时的上风,但前景反而堪忧。经此一役,武林各派达成了共识,那就是绝对不能各自为战。他们决定选出一名武林盟主。这位武林盟主就是刚刚继任归云宗掌门不久的罗唯。我妹妹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当即就要去找罗唯,她不想看见自己的一生挚爱与自己的父兄为敌。我拦住了她,把她关在了教中。因为我知道这件事已成定局,她是阻止不了的,她去找罗唯只会害了罗唯和她自己。”
任谁都知道,武林盟主与魔教妖女的爱情注定是无法存在。
余牧想,也许罗唯和叶箐箐的相遇本就是个错误。
叶之渝站起身来,讲到这里他无法在平静地坐在那里。
“黑月教的陨落是必然的。我和父亲当年都很清楚这一点。除非当时我们能一鼓作气统一整个江湖。可黑月教毕竟不是青天宫。一个只有十五年积累的门派又怎么敌得过整座江湖千百年来的沉淀。父亲能在表面形成分庭抗礼之势已经是难能可贵了。罗唯的横空出世让黑月教坠落的速度变的更快。他成为武林盟主之后不急于反攻,反而是先安置好南方各派,让他们先好好休养生息。黑月教即使侵占了各派的地盘,但他们在自己地域的影响力却没有随之散去。罗唯没有选择全面反攻。他一个地域一个地域地开始夺回原本属于各大门派的地盘。因为人员分散,加上根本没有时间扫清原来各派残余的势力,我们开始节节败退。有传言说,罗唯决定夺回哪块地盘就派哪个门派的掌门去统领这次的行动,他既不贪功,也不贪权。父亲没想到自己会输的那么快,那么难看。他不想这样一步步被罗唯蚕食,所以有了在式微山上的那惊天一战!结果是黑月教大败而归。四大护法三死一失踪,十二统领全部被杀,其余的精英弟子也是死伤无数。父亲更是不敌罗唯,被罗唯一掌打的重伤而逃。随着罗唯率领各大门派击破黑月教的总坛,父亲他死在围攻之下。黑月教,就此覆灭。后面的事,我就不提了,你应该清楚发生了什么。”
余牧当然知道。
叶箐箐自缢身亡,罗唯跳崖殉情。
一个武林的神话只存在了五六年的时间便陨落了,还是以如此不光彩的方式死去。
叶之渝叹道:“其实抛开个人情感,我很欣赏罗唯。我甚至在黑月教覆灭之后乐意看着他成为引领着这个江湖前进的大侠,让江湖再度安宁下来。可他却选择了跳崖殉情。我为我妹妹高兴,却也为这片江湖不幸。大乱之后本来该走向太平的江湖又因为罗唯的死混乱了起来。如你所见,名门正派抛弃侠义,欺世盗名。江湖如果连侠义都不崇尚,如果连信义都不信奉,那这片江湖还有什么希望?他们剿灭了我们这个‘魔教’,自己却成为了江湖上新的魔教。至于天青老人的死,是谁在背后挑起这场大战的。我查了三十年,只查到一些零零散散的信息。我本以为这个人会借发生的一切实现什么阴谋,但我等了三十年也没有等到。”
余牧道:“那个幕后黑手就算和你差不多大现在至少也有七十岁了。七十岁还能做什么事?也许只是你想的太多。”
叶之渝笑着道:“但愿如此吧。”
两人都没有再继续说话。这段对话让他们都陷入了对往事的思考中。
在离开晴川楼之前,余牧问了一些问题。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你又为什么听完了这些。”
“你希望我成为下一个罗唯?”
“我对每一个有机会成为‘罗唯’的人都寄予希望。比如你的父亲。”
“你究竟是以什么身份活着?黑月教的残党,还是赌怪?”
“一个人有很多身份。我不是依靠身份活着的,是作为一个人活着的。”
。。。。。。
“你恨罗唯吗?”
“为我妹妹,我恨。我也恨我自己。”
“你恨这个江湖吗?”
“江湖?江湖没有什么好恨的。”
“如果那个幕后黑手真的还活在这个世上的话,你想让我帮你揪出他吗,还原当年的真相吗?”
“往事已成云烟。”
“但要是他还在谋划着什么阴谋呢?”
“那我请你粉碎他的阴谋。”
。。。。。。
“你觉得这座江湖还有希望吗?”
“我觉得?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但希望是人争取的。”
“有一位前辈曾经告诉我一句话。”
“什么话?”
“希望永在人间。”
乌云缓缓散去,天放晴了。
从晴川楼出来后余牧就是一番心事的样子。裴生信没有打破沉默,因为他不知道下回能见到如此沉默的余牧又是什么时候了。
裴生信也不想问赌怪后面又和余牧说了什么。他了解余牧的性子,余牧要是想说他不用问余牧就会告诉他的。
“我们先去调查哪条线索?”余牧道。
沉默走的比裴生信想象中的要快。
裴生信看了一眼余牧道:“万刃门远在东北,雪莲圣教位于西域,二者之间相隔万里。光一来一回恐怕就需要大半年的时间,何况过程是否顺利也说不准。我看我们还是兵分两路,一人去探查一条线索。”
余牧斜着眼睛道:“我怎么听你话里的意思是想让我去西域走一趟啊。”
裴生信道:“当然是你去西域走一趟。”
“哎?!”余牧跳脚道:“凭什么啊?”
裴生信道:“你不是爱藏线索吗?自己藏的线索,自己去查。”
余牧小心翼翼道:“你铁面神捕这么响当当的人物,这点小事,你应该不会在意的吧?啊?”
裴生信道:“你还是叫我黑脸儿吧。”
余牧正色道:“不是我不想去西域,但这是办案,大案!不是吃饭喝酒那样说定了就定了的事儿。黑脸儿,你这样就显得有些草率了。就算是兵分两路,这谁去北边儿,谁去西边儿,咱们得好好商量,好好分析一下。是吧?”
裴生信道:“你有什么看法,你说,我听。”
余牧道:“首先,我的身子不是很抗冻。西域那是雪山连绵,四季如冬。我去的话身体要是冻坏了肯定会耽误时间。你觉得呢?”
裴生信道:“接着说”
余牧道:“再一个。我觉得这两条线索是一个难,一个简单。万刃门还有迹可循,雪莲圣教那边就有些无处下手了。你是皇帝钦封的‘天下第一捕’,比较难的线索自然是该你去调查的。”
裴生信道:“还有吗?”
余牧下意识就道:“当然有!”
裴生信看余牧,余牧看裴生信。
裴生信道:“说啊。”
余牧道:“有肯定是有,但你现在让我说个十条八条我也说不出来。”
裴生信道:“那就是没有了?”
余牧道:“是暂时没有。”
裴生信道:“我也有几条理由,你要不要听听。”
“你也有理由?”余牧只好道:“那好,你说,我听着呢。”
裴生信道:“第一,你的御寒衣物我可以帮你买。”
余牧道:“你要是去西域,我也可以帮你买,买十套。”
裴生信笑了笑,道:“好,那这一条不算。赌怪说曾经出入雪莲圣教的只有李白。如今他的佩剑在你的手上,你是青莲剑的主人。宝物通灵,自会护主。有它傍身的话,你去西域也会多几分把握。”
余牧疑惑道:“你是不是裴生信?”
裴生信道:“是。”
余牧道:“这就奇怪了。那赌怪讲了个几百年前的传说,没准儿连三岁小孩子都骗不到,你现在拿这个当理由劝我去西域?这是裴生信能说出来的话?”
裴生信淡淡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余牧扣了扣脖子无奈道:“下一条理由,下一条理由。”
裴生信道:“第二条。凶手没有找出来之前,你现在在江湖上面看来是潜在的凶手之一。你要是北上去万刃门的话,这一路上宗派林立,兴许会带给你很多麻烦。但你要是去西域的话,那里人烟稀少,远离中原,你的身份不会有人在意。”
余牧道:“还有呢?”
裴生信道:“第三条。我记得我父亲曾经说过万刃门掌门欠他一个人情,我去万刃门探查线索应该会容易的多。”
“怎么哪个掌门都和你爹有点关系啊。”余牧欲哭无泪。
裴生信道:“我没有骗你。”
余牧道:“还有理由吗?”
裴生信道:“没了。”
余牧道:“我看你的样子还以为你真有十条八条理由呢。”
裴生信道:“我不是嫌去西域麻烦,只是这么分配确实是最省时省力的办法。这案子越拖便越是麻烦。你若是担心,我答应你。去过万刃门之后我会立马去西域找你,与你汇合。。。。”
“得得得得得。”余牧挥手打断了裴生信的话。
他叹了口气道:“行,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裴生信道:“那好,我们去衙门换两匹快马,我再给你置办两件棉衣。”
余牧道:“棉衣就不用你买了。你身上还有几两银子?”
裴生信这才想起了在玉虎赌坊的时候自己身上的银子就已经被余牧掏空了,现在他身上只剩下些散碎银子。
余牧掏出一张银票塞给裴生信道:“这银票你拿着吧,别搞得你要一路乞讨着去万刃门了。”
裴生信也不推辞,他收下了余牧给的银票。
余牧又道:“马我也不需要了。我要先坐船去趟杭州。”
裴生信问道:“去杭州?做什么?”
余牧道:“人家以前托我办的事,我担心自己没办好。不太放心,还是再去看一看吧。误不了几天的。”
裴生信道:“好。”
余牧看了眼天色道:“那行。我们就在此分别吧。”
裴生信道:“保重。”
余牧咧嘴道:“你也保重,黑脸儿。别忘了去找我。”
裴生信点头道:“一定。”
夕阳还没来得及落下,本来同行的二人已经各奔东西。
男人间的告别总是这么的简短仓促。或许所有的告别在分别的那一刻都会让人感觉仓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