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人送黑发人
八月十四。
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忆对中秋丹桂丛,花在杯中。月在杯中。
中秋节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这天花好月圆,阖家欢庆,正是饮酒赏月,享受团聚之情的时候。
在印象中,余牧这一辈子只算过了两个中秋节,那是他小时候和养父养母呆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从余牧懂事起养父母便告诉了余牧他们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但余牧把他们看的比自己的亲生父母还重要,尤其是比老头子更重要。
在南山岛和余笙过的中秋节谈不上有多愉快,他们父子二人只能在那天一起来到牧归荑的墓前‘团圆’。因为和老头子在一起的缘故,余牧甚至觉得那挂在天空中的月亮都没有小时候印象里的圆了。
回到江湖后余牧也过了两个中秋节,不过这两次连老头子都不在身边了,余牧只能和老驴把酒赏月。
一人一驴的身影在月光下总是显得那么潇洒又寂寞。
好在余牧现在已经交到了几个朋友,以后的中秋节他也许会过的高兴一些。
八月十五对于双峰派来说是个大日子。
明天他们的掌门就会从柳自南变成柳长亭。这是父子的传承,也是权力的交接。
对于柳自南和柳长亭父子来说,八月十五的意义远远不止于此。
细柳别苑内,父子二人相对而坐。
柳自南看上去眼神复杂,似乎心事重重。柳长亭永远是那么平静,平静而孤傲,他只需要站在那里你就会感到扑面而来的压力。
柳自南开口道:“长亭。”
柳长亭道:“我在,父亲。”
柳自南道:“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了。”
柳长亭道:“是。”
柳自南道:“事情都安排的妥当了吗?”
柳长亭道:“是。”
柳自南从不怀疑交给自己儿子的事情会办不好。他是最优秀的儿子,他从不让自己失望。
柳自南道:“明天继任仪式完了之后,你就是我双峰派第十七代掌门了。”
柳长亭道:“是。”
柳自南道:“父亲这么早把这千斤重担交予你,是因为父亲信任你,父亲相信在你的带领下双峰派会走的更远,变得更强盛。”
柳长亭道:“我明白,父亲。”
看着眼前这么完美,这么优秀的柳长亭,柳自南的眼里却闪过一丝苦涩。
“长亭,你恨父亲吗?”柳自南突然问道。
柳长亭一愣,没有回话。
柳自南从来没有问过他这种问题,柳长亭也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在柳自南看来,现在稍显慌乱的柳长亭才有个孩子的样子,才像是自己的儿子,而平常的柳长亭,太不真实了。
有哪个孩子从小面对严苛的练功能默默忍受?
柳长亭能。
有哪个孩子面对师父的责打能一声都不吭?
柳长亭能。
有哪个孩子有卓绝的天赋却还是终日苦练,一丝都不懈怠自己?
柳长亭能。
柳长亭从小就能做到这一切,这让他不像是个孩子。
他不会哭喊,不会撒娇,不会央求别人的关心,不会找任何理由。
他从不失败。
柳自南叹道:“从小到大父亲从来都不让你想别的,你没有朋友,没有过女人,没有其他人能得到的乐趣。父亲只让你接触两样东西,剑和宗派。你是我的儿子,但我不能只把你当做我的儿子看待。”
柳长亭道:“我明白,父亲。”
柳自南笑了下道:“你总是懂事的,从来不会说父亲的一句不是。但有些话,不管你在不在意,父亲还是要说。我是你爹,也是双峰派的掌门,但我只能做好其中的一个身份。我也想当一个好父亲,可是我要是成为了一个好父亲,我就对不起双峰派几千名弟子。我要是成为了一个好父亲,我就对不起双峰派的无数前辈。为了这些,我选择不去做一个好父亲,我选择对不起你。”
柳长亭沉默不语,只是他好像不再那么冷傲,反而像个自卑的人把自己蜷缩起来了一眼。
柳自南的眼中含泪,他接着道:“长亭啊。你知不知道你小时候我有多希望你能脆弱一些,能顽劣一些,我多希望你只是个普通孩子,没有什么天赋。那样我就不必对你那么严苛了,我就可以不把你当做门派的未来,只当做我自己的儿子。”
柳自南握住了柳长亭的手。
他的手在颤抖。
他从不颤抖的。
他不想听到这些话。
他不想听柳自南亲口说出这些话。
这些话对他来说太晚了。
太迟了。
他当了近三十年的柳长亭,今天他终于能当一回柳自南的儿子了。
只有一天。
情绪有些崩溃的柳长亭让一旁身为父亲的柳自南百感交集。他多想戳穿自己最大的谎言,多想告诉自己的儿子真相。
话到嘴边,他却说成了别的。
柳自南道:“长亭,从明天开始你就不能再这样了,你是我双峰派新的掌门。为父不担心你的武功不能服众,只是你与门派内的众多长老有些生分。以后你还是要尊敬这些前辈,凡事要多听听他们的意见,但是在大事上的决断,你一定不能听别人的。你明白吗?”
柳长亭道:“我明白,父亲。”
柳自南道:“你要记住,这是你母亲的期望,不要辜负她的遗言。”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柳自南明显感觉到柳长亭手上的力道加重了。
“我明白,父亲。”柳长亭还是这个回答。
柳自南道:“你明白就好,为父想对你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为父也放心了。”
柳长亭从柳自南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直到最后,他的父亲都没有对他说出一句关心他自己的话,柳自南也没有说出柳长亭最想听到的那句话。
柳长亭不知道柳自南的话有几句是真的,但他知道有一句话柳自南是说到做到了的。
比起做柳长亭的好父亲,他选择做双峰派的好掌门,为此他不惜一切代价。
他们是父子,是最不像父子的父子。
“掌门。”一个弟子进来道。
柳自南道:“怎么了?”
弟子道:“铁面神捕裴生信带着一个人想要面见掌门和公子。”
柳自南道:“他们在哪?”
弟子道:“现在还在山下等候。”
柳自南道:“请他们直接到细柳别苑来见我吧,要客气一些。”
“是。”弟子领命退下。
柳自南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对裴生信如此客气。”
柳长亭道:“孩儿不知,请父亲赐教。”
柳自南道:“我与他父亲裴翰曾是莫逆之交,我双峰派当年在魔教横行时也与诸派一起向北方退避,当时承了河北裴氏的不少恩情。况且裴生信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是铁面神捕的名号也算是威名远播,这个面子还是该给的。”
柳长亭道:“孩儿明白了。”
柳自南道:“你为人有些孤傲,这作为一名剑客是好事,但是作为我双峰派的掌门却要有所收敛。在江湖上处世,人情世故很是重要。以后双峰派不可能不树敌,但是双峰派不能没有盟友。虱子再小也是肉,这个道理你得明白。”
柳长亭道:“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山下余牧和裴生信正等着通禀的弟子前去传信。
两匹快马经过数天的赶路已经疲惫不堪,一匹已经横卧在地上大声呲鼻,另一匹则是在地上打起了滚儿。
余牧也是十分劳累,他从未骑过快马赶路,更别说是一连骑了五天。刚开始他还担心自己的屁股受不了,骑着骑着就发现自己的屁股已经没什么知觉了。
余牧抱怨道:“你怎么把姿态放得那么低啊,我们为了人家巴巴地赶了五天路,来了还得在人家山脚下候着,好歹先把我们请到会客厅上两杯热茶吧。”
裴生信道:“我不是江湖中人,这次更是以公门身份而不是以私人身份来访,更应该恪守规矩,在山下等着人家通禀。”
余牧道:“你说你不是江湖中人,我看你江湖规矩懂得倒是不少。早知道你的身份不顶事,我就报我自己的名字了。要是那样,说不定人家现在酒都摆好了,正准备给我们接风洗尘呢。”
裴生信瞥了余牧一眼没再接话,这一路上他也不知道听了余牧多少的抱怨。他清楚余牧是个说了话就停不下来的人,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他。
余牧往地上一坐道:“好嘛,把我一骗过来就不理我了。早知道我才不管这什么屁案子,害的我屁股都给磨掉一层皮。”
“人来了。”裴生信道。
通禀的弟子躬身道:“掌门请二位前往细柳别苑相见,还请二位随我来。”
裴生信拱手道:“多谢。”
余牧疑道:“这柳自南不应该在会客厅见我们吗?怎么要去什么细柳别苑。”
裴生信道:“细柳别苑是柳长亭的住处。”
余牧道:“你怎么知道?”
裴生信道:“以前父亲曾带我来过双峰派一次,他与柳自南是故交。”
余牧道:“你父亲带你来双峰派干什么?”
裴生信道:“那时他想让我拜入柳自南门下,我没有答应。”
余牧调侃道:“你当时要真的拜入了柳自南门下,那双峰派可就是一门双公子了,真真不负双峰之名。”
裴生信对余牧的调侃颇为无奈,他本来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和余牧呆了几天之后,他发现自己有些不像自己了。
余牧见裴生信不理自己倒也不觉得自讨没趣,他故意道:“黑脸儿啊黑脸儿,你这人怎么不识逗啊。你这人太没意思了,肯定没有姑娘看得上你。”
裴生信淡淡道:“我已经成亲了。”
余牧道:“当我没说。”
细柳别苑正如其名,满院都种着细细的垂柳,这不仅没有显得布局单一,更是有了几分庐江边上十里杨柳的味道。
余牧又忍不住道:“这柳家父子倒真不愧是姓柳,一院子种的全是柳树,也不嫌看腻了。”
裴生信道:“进去之后你还是少说话吧。”
余牧道:“怎么了?”
裴生信道:“我怕你和柳长亭今天就要分出个胜负。”
余牧自信道:“那也是我胜他负。”
带路的弟子停在了门前。“裴公子,请。”
裴生信和余牧踏入前厅,柳自南父子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裴生信行礼道:“裴生信见过柳掌门,柳公子。”
柳自南起身道:“贤侄客气了,离上次我们见面也该有十几年了吧,听闻裴公不幸离世,我当时过于悲痛,一时间也是忘了派人前去吊唁。”
裴生信道:“有劳柳掌门记挂先父了,我这次来是有要事要和掌门你。。。。”
柳自南打断道:“不知这位是?”
“青莲剑!”柳长亭已是站了起来,他一眼便看见了余牧手中的青莲剑。
柳自南略带惊讶道:“你就是余笙的儿子?”
余牧装模作样的拱手道:“您就是柳长亭的爹吧,久仰了。”
裴生信见余牧出言不逊连忙给他使了个眼色,但余牧故意不看裴生信。
柳自南微微一笑,并没有计较余牧的话,他转向裴生信道:“听说裴公子正在追查宋晚萧之死,难不成已经将犯人缉拿归案了?那你也不该到我这儿来吧,我这既不是临平宗,也不是京师衙门。”
裴生信拦住还想还嘴的余牧道:“柳掌门误会了,在下的确是在追查宋晚萧一案,只是余牧他不是凶手,案发当时他远在渝州。我请他与我一道是为了共同破案的。”
柳自南笑着道:“我还是没听明白铁面神捕来我双峰派是干什么的。”
裴生信道:“我来正是为了宋晚萧一案,我推测凶手可能再次行凶,而他行凶的对象极有可能就是柳公子。所以我想请柳掌门改变明天的安排,暂时不要让柳公子露面。”
柳长亭冷冷道:“我不是宋晚萧,没人能杀得了我。”
余牧冷笑道:“这倒不见得吧。”
余牧看不惯柳长亭这种心高气傲的人,他受不了柳长亭散发出来的那种气息,虽然他自己也算是另外一种心高气傲的人。
所谓一山难容二虎,可能就是这个道理。
柳长亭的脸变得有些狰狞,他慢慢攥紧了拳头,虽然他手中无剑,但却给人一种随时都会暴起的感觉。
柳自南拍了拍柳长亭的肩膀,他忽然又变回了那个平常一脸冷漠的柳长亭。
柳长亭道:“九月初七,我等着那一天。”
他坐了下来。
余牧道:“我等着你们四个,哦不,是三个,也许会是两个。”
在言语这方面,他从不吃亏。
除了叶舒。
“够了。”裴生信也是赶紧制止了余牧。
裴生信恳切的道:“总之明天柳公子可能会有危险,还请柳掌门三思。不要让柳公子在大庭广众下现身。”
柳自南道:“铁面神捕有什么证据或者消息来证明明天刺杀了宋晚萧的那个刺客会行刺长亭?”
裴生信道:“我暂时还没有证据,我推测他有可能会。。。。”
柳自南道:“你推测,有可能。没有什么证据的情况下你就来阻挠我双峰派的掌门继任仪式?你说不办了就不办了?这是在双峰派,不是在你河北裴家!”
裴生信急道:“柳掌门,你不用改变你可以将继任仪式的地点改在双峰山上,然后再对来客详加排查,这样至少会保险一些。要不然。。。。”
“笑话!”
柳自南道:“我早就放出了话,发出了请帖。你让我临了了出尔反尔?我柳自南的脸面往哪放?我双峰派的脸面往哪放?一个空穴来风的消息就想让我随意改变如此大事吗?”
裴生信不肯轻易放弃,他劝诫道:“柳掌门,小心一些不是坏事。而且你在明,人在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柳自南冷笑道:“有了铁面神捕的提醒,我明天自会好好防范的。”
“柳掌门,你真的不肯改变主意吗?”裴生信还不死心。
柳自南不耐烦道:“你要我重复几遍才明白我不会改变明天的安排?明天的继任大典允许湖州城内的平民观看,你若是真放心不下,可以自己过去。我是看你父亲与我有交情,这才一再容忍你插嘴我门派事物,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看在公衡兄在天之灵的份儿上,今天,我不追究你们俩放肆的话。你们赶快下山去吧。”
裴生信道:“柳掌门,你!”
“来人,送客。”
裴生信和余牧终究还是白跑了一趟。
待二人走后,柳自南细细的思考了一下裴生信的话。
“长亭,你觉得裴生信说的话是真的吗?”柳自南问道。
柳长亭道:“那刺客若是个聪明人便不会来。刺客从来不会去杀一个他明知杀不死的人。”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自傲。
柳自南听了柳长亭的话也是一笑。“话虽是这么说,但是裴生信也算是给我们提了个醒。明天继任大典的时候你在袖子里藏一把短剑,以备发生不测。”
柳长亭道:“不用,父亲。”
柳自南语重心长道:“长亭,凡事总是小心一点的好。”
“是,父亲。”
被柳自南‘请’下双峰山后,余牧和裴生信也只好先在湖州城内找了个客店住下。
余牧躺在床上舒服地道:“终于有天晚上是不用在马背上度过的了。”
裴生信坐在椅子上一脸凝重,他没有余牧那么乐观。
余牧一看裴生信绷着张脸,道:“生气了?累死累活的赶了四五天路给人家报信,最后别说混口茶水,直接给人家骂下山了。”
裴生信道:“我气?我有什么气的。我气也是气自己千算万算没算到他柳自南根本不听劝。”
余牧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就像柳自南说的,明天去继任大典的现场看着不就行了吗?”
裴生信道:“看?哪里看的住?!万一柳长亭再死了,万一他再死了,事情就真的难办了。”
余牧开解道:“本来现在这案子一点线索都没有,若是明天柳长亭遇刺了,凶手定会留下线索,我们说不定就能找到破案的关键,或者说当场就把他抓到了。”
裴生信苦笑道:“万一柳长亭遇刺了,那这件案子才是真正的麻烦。没有人会随意的刺杀四大公子的,柳长亭遇刺就证明了这一切是有预谋的,这岂不是说明凶手的背后有人在指使吗?也许是一股势力,也许是一个组织,总之,柳长亭再死,只会让这件案子更难破。”
余牧一细想裴生信的话也自觉有些毛骨悚然。谁会接连刺杀四大公子中的两位?这其中说不定会牵扯出更大的阴谋。
余牧甩了甩头,把复杂的想法从自己脑海里清了出去。
“我先不想这些了,我现在只想好好洗个澡。多少天没洗澡了,你也是一声臭汗,我去叫小二烧水去。”
等余牧回来了,裴生信还是坐在那里,还是一脸凝重的表情。
余牧道:“你能不能别坐在那一脸愁云惨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柳长亭呢。你乐观一点好不好,说不定刺客根本就不会刺杀柳长亭,你只是猜测不是吗?”
裴生信看向余牧道:“你觉得刺客不会刺杀柳长亭?”
余牧道:“那可说不准。”
裴生信道:“你要是和我想的不一样,也不会连骑五天马赶到双峰派了。”
裴生信说的对,余牧确实同意他的看法。
他也认为刺客会再次动手。
裴生信没有在坐在那里,他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活像是一个焦躁不安的小老头。
看着裴生信在自己面前来回地走来走去,余牧开始后悔自己的多嘴了。
裴生信在思索着还有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难道他只能如余牧所说,期盼着自己的假设是错的,刺客不会刺杀柳长亭。
他无助的叹气。
余牧祈求道:“你别转了行不行,赶了五天的路你不累吗?你还是坐下叹气吧,我这次不说你了。”
裴生信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朝房门走去。
余牧道:“你干什么去?”
裴生信道:“我去打听清楚明天柳自南在城中哪里举行继任大典。”
他不能坐在这儿等。
余牧还没等到小二烧好水,裴生信就已经回来了。
“这么快?”
裴生信道:“楼下的掌柜的已经告诉我了。明天继任大典在湖州城中心的擂台上,之后柳自南会在惠丰园摆宴宴请受邀而来的各路豪侠。”
余牧道:“你这么快就打听到了,刺客若是会来,想必也早就打听清楚了。”
裴生信悠悠的坐了下来,他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
余牧突然道:“你发现没有,明天刺客刺杀柳长亭只有用暗器这一种手段。”
裴生信猛然抬头。
余牧接着道:“柳长亭不比宋晚萧。或许刺客用暗器刺杀宋晚萧是他能选择的最隐秘的手法,但对于柳长亭,暗器就成为了他唯一的选择。”
是!
刺客只有用暗器这一种选择!
刺客不可能近身,明天不光有柳长亭父子,更有受邀前来的不少高手。就算刺客的武功能胜过柳长亭,他又如何逃脱?况且近身的情况下江湖上又有几人有把握杀掉柳长亭?
余牧问道:“宋晚萧中的那枚钢针,你见过吗?”
裴生信道:“见过,长短约合食指,粗细大概是银针的三四倍。”
余牧听了裴生信的描述,心中顿时了然。
余牧道:“这种钢针要么是多支以指间发出,这般覆盖的面会大一些,要么便是以细铁筒用嘴吹出,这样更精准些。明日刺客用这种暗器刺杀的话,定是用细铁筒吹出。”
裴生信恍然道:“这种细铁筒吹不远!”
“对!”
余牧道:“若想同时保证威力和准度,这种暗器必须要在十丈左右发出,最多不过十二三丈。明天我们只需注意离擂台十二三丈以内的人即可。至于惠丰园,刺客应该不会收到柳自南的请帖。”
裴生信长舒一口气道:“如此,我们明天也算是有了个目标。”
余牧道:“别目标不目标的了,你饿不饿啊?赶快叫店小二整一桌好菜。洗完澡咱们好好吃顿饭,然后再美美的睡一晚上,这样明天才有精力。”
裴生信终于是被余牧逗乐了。“好。我现在就去让小二给余大公子整一桌山珍海味。”
余牧催促道:“快去快去。这几天哪吃到过一顿好的。哎,我先和你说好,这次帮你办案,吃饭住店你得全包吗,我不可能掏一个大子儿的。”
裴生信笑道:“我倒是搞不清我是请你来办案的,还是请你来享乐的。你不该帮我分摊一点儿?”
余牧撇了撇嘴道:“享乐?享个屁乐。你不乐意掏?谁不知道你河北裴氏是有名的大户人家,裴公子不会连这点儿银子都掏不出来吧。你是铁面神捕,不是铁公鸡神捕。”
裴生信道:“好,哪能委屈了余大公子,这一路肯定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
余牧道:“这就对了,去吧。”
看着躺在床上指挥自己的余牧,裴生信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是被余牧带的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阳光透过窗子照醒了余牧,他一挺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余牧眨巴了几下眼睛,晃了晃还不太清醒的脑袋,昨天这一觉他睡得还不错。
房中没有裴生信的身影。
余牧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他也知道裴生信会无功而返的。
看日头时辰已经不早了,余牧胡乱用凉水洗了把脸,然后用衣袖随意地擦拭了两下便准备下楼去吃饭。
刚到楼下,余牧正好碰到了回来的裴生信。
“又被骂回来了?”看着裴生信的脸色,余牧就知道他此去不可能有什么作用的。
裴生信叹道:“柳自南不愿改变主意,他早就打算把这次的继任大典办的十分高调。”
余牧道:“别愁了,咱们先去吃个早饭,再去擂台那边看看。”
裴生信道:“早饭?现在已经快到午时了,你也不看看自己起的有多晚,还吃早饭。”
余牧道:“那刚好,我们直接在擂台周围找个酒楼吃午饭,顺便观察一下周边的环境。”
“走吧。”裴生信白了余牧一眼,然后率先走出了客店。
酒楼上的包间里,裴生信看着眼前这满满一桌子菜有些无奈。
他忍不住道:“你点菜能不能考虑一下自己到底能不能吃完,两个人你点这么多菜干嘛?你吃的完?就算你吃的完,我也没那么多时间让你在这慢慢吃。”
余牧笑道:“我点菜总是想把想吃的都点了,点着点着也就忘了考虑自己到底能不能吃完了。怎么?心疼口袋里的银子了?”
裴生信哪有心思还和余牧打哈哈:“几个银子而已,我有什么好心疼的。”
余牧本来吃的正香,但看到裴生信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擂台周围,一筷子也没有动桌上的菜,他又没什么胃口了。
余牧道:“你能不能吃点儿东西,这么一大桌子东西我一个人怎么吃的完。”
裴生信看也不看余牧道:“我哪有心思吃饭。”
余牧放下筷子道:“黑脸儿,你看你,这不是急了嘛。我告诉你,人要是变得急躁的话,什么事儿都干不好,这道理你铁面神捕不会不清楚吧。”
裴生信怎么会不清楚,只是宋晚萧一案他线索全无,眼看着柳长亭有可能又要遭了毒手,他又怎么静得下来。
不过听了余牧的话,他还是闭上了眼睛好好深呼吸了几下,想要平缓自己的心情。
余牧给裴生信倒了碗茶道:“你先喝碗茶,吃饱了饭才有精力办案不是?”
裴生信勉强喝了几口茶,但是面对着这一桌子菜,他还是没兴趣动筷子。
余牧劝道:“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行?我告诉你一个道理,是在心安寺的时候慧安大师告诉我的。他说磨刀不误砍柴工。这吃饭就是磨刀,办案就是砍柴。你光想着砍柴,不一定能砍多少柴火,但是你要是先把刀磨好了,也许砍柴就会事半功倍。”
桌子对面的余牧说话的时候双手合十,俨然是把自己当成了在循循善诱的‘余牧大师’。
裴生信看着余牧这样子笑了笑,终于动起了筷子。
余牧见裴生信接受了自己的教诲开心道:“你看,你的悟性还是可以的嘛。”
这边裴生信是动起了筷子,那边余牧反而开始观察起了擂台。
余牧道:“这擂台周围如此开阔,到时候恐怕又是人山人海。”
裴生信道:“是,现在已经午时二刻了。已经有人群开始往擂台那边靠拢了,吃完饭我们也得赶紧下去。”
余牧问道:“柳自南父子是从双峰派那边过来吗?”
裴生信道:“不是,他们今天一早就到了惠丰园,我也是去惠丰园见的柳自南。”
余牧道:“惠丰园是双峰派的宅子?”
裴生信道:“是,里里外外全是双峰派的人,算是双峰派在湖州城内的一个分堂。怎么?你担心刺客会在惠丰园里下手?”
余牧摇头道:“现在看来是不太可能了。惠丰园既然是双峰派经营已久的地方,想轻易的潜入进去恐怕是不太可能的。再说两代掌门一起驾到,惠丰园今天肯定是戒备森严。”
裴生信突然道:“擂台上已经有双峰派的人了。”
余牧起身道:“我先下去了,你再吃两口,别忘了把账结了。”
裴生信反问道:“难不成我还指望你结账?”
余牧一笑,拍拍屁股下楼去了。
擂台周围有一个秃顶男子正探头探脑地观望着擂台上的情形,余牧见此上前去和那男子搭上了话。
余牧道:“老哥,你也是来看双峰派掌门继任大典的?”
秃顶男子点头道:“是啊。你也是?”
余牧笑道:“我也是。听老哥你的口音应该是北方人吧。跑那么老远就为了看看这个?”
秃顶男子道:“一看你就不怎么关心江湖上的事。那继任双峰派的人是谁啊?是四大公子之首的柳长亭。要知道他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啊,他就已经击败过无数高手,甚至其中还有方梦觉这种宗师人物。他要继任双峰派掌门了,如此盛况岂能不来亲眼一睹啊?”
秃顶男子这一阵对柳长亭的吹捧不免让余牧有些心生艳羡,比起柳长亭的名满天下,他现在头上顶的名号还是余笙的儿子。
秃顶男子道:“老弟你是哪里人啊?”
余牧笑笑道:“我是渝州人。”
他一把拉住寻来的裴生信道:“这位是我兄弟,他是北方人,我们也是约好一起来看双峰派的掌门继任大典的。”
秃顶男子摆摆手道:“我先不和你们说了,马上人要多了,我去找个看得清楚的位置。”
一回首,秃顶男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余牧道:“柳自南还真是高调,不少北方江湖上的人都过来一睹他双峰派的掌门继任大典了。”
裴生信道:“你我不要一路,咱们最好相隔三五丈来搜寻刺客,这样既有照应也能加快速度。”
余牧道:“好。”
擂台的最前面摆着一排椅子,看样子应该是留给柳自南发出请帖的各大势力来的人物。
人群越聚越多,逐渐从椅子后形成了一个圆形向外面扩散。
裴生信抬头看了看太阳。
已经快到未时了。
受邀的各方势力代表已经一个个来到了擂台前,坐在了双峰派提起为他们准备好的椅子上。
人群开始向擂台靠拢,这让裴生信和余牧不太好像刚才那样方便的来人群之间来回走动。
南方的深秋本就说不上有多凉爽,加上人挤人的情况则更显闷热。
余牧身上薄薄的衣服因为汗液已经紧贴皮肤,裴生信也是便左右观察,边不时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擂台上出现了今天最重要的两个人之一,柳自南。
柳自南看着台下人影攒动也是露出一抹自得的笑。双峰派历史上第一次在门派外举行的掌门继任大典现在看来还是值得的。
柳自南先是朝着台下各大势力的代表拱了拱手,那一群安坐在椅子上的人也是赶快起身拱手回礼。
只见柳自南独自站在台上双手虚按,示意台下的人群安静下来。
人群由乱转静,柳自南也是终于开口了。
他朗声道:“诸位,多谢诸位今日来此一观我双峰派的掌门继任大典,柳某人先在此谢过了。”
说罢他一揖到底,姿态倒是摆的十足。
台下还有人吆喝着“柳掌门多礼了”之类的话。
柳自南道:“今日是中秋佳节,按说诸位都该与家人团聚,自南实在是不该在今日麻烦大家前来。但今天同样是我双峰派的大日子!今日是我双峰派的掌门继任仪式!”
说到这里,柳自南咧嘴一笑。
“有很多人都奇怪我为什么急着退位。我今年五十四岁,不说是春秋鼎盛,但是掌门之位再坐个十年应该还不成问题。那么我又为何要把掌门之位传下去?我柳自南是双峰派的掌门,但我首先是双峰派的弟子!我深知比起我的接任者,我实在是无法再带领双峰派变得更加强盛。那么我是选择继续在掌门之位上留恋权利,还是马上退位让贤呢?我柳自南选择了后者。因为下一任掌门他比我强的太多了。他是四大公子之首,他在同代未尝败绩,甚至许多老一辈的高手都败在他手下。不到一月之前,他更是击败了成名已久的寒雁门掌门方梦觉!”
余牧听到这话道:“又开始吹自己的儿子了。”
不过没人听见他发的牢骚,众人都把目光聚集在台上的柳自南身上。
柳自南道:“当方梦觉都能自承不如一个别派的后辈,我身为双峰派的掌门,身为柳长亭的父亲,我又怎能不理解其中的道理?古人云‘英雄出少年’。我儿不到三十的年纪尚且能让方梦觉心服口服,那我更应该有自知之明,退位让贤。”
余牧和裴生信还在仔细搜寻着动作可疑的人,只听台上的柳自南一声大喝。
“柳长亭!”
柳长亭上台了。
他的步子不似平常那般快速,他走的缓慢而沉重,一步一步像是踩在独木桥上一般。
他的脸上还是一脸孤傲,他在什么场合之下都不会改变。
就在柳长亭上台之时,余牧忽然瞥见一个在他斜前方,带着帽子的人缓缓把手伸进了怀中。
他与裴生信对视了一眼,裴生信显然也是发现了那人的动作不太对劲。
二人交换了个眼神,同时向那人冲去。
余牧在拥挤的人群中宛如一条滑溜的游鱼,他只用一步便跨到了那人身后!
余牧伸手一点,正中那人背后的要穴。无论是谁中了这一指都无法再有动作了。
裴生信也是一把抓住了那人插在怀里的手。
他一把将手从那人的怀里抽了出来。
可惜在他手上的不是意料之中的细铁筒,而是一把普通的折扇。
这人只是因为太热才想取出怀中的扇子扇一扇。
余牧和裴生信知道自己抓错了人。
余牧赶紧解开了那人的穴道,裴生信也是松开了攥着人家的手。
带着帽子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只不过他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一把搡开裴生信道:“干什么?!你们俩想干什么?!”
余牧赔笑道:“我们是在后面看不太清楚,所以想来前面找个看的清楚的位置。”
那人鄙夷道:“看不清楚就不要看!臭乡巴佬挤什么挤,没见过世面!”
余牧这时也不想和这人过多纠缠,他只好陪了陪笑。
那人道:“你笑什么?我骂你臭乡巴佬你还笑,你还真是不要脸。”
台上,柳自南从长老手中拿过象征着掌门权威的双峰令准备交给柳长亭。
这是掌门继任大典最重要的一步。
本该下跪接令的柳长亭只是伸出了自己的左手,连身子甚至都没矮一下。
柳自南嘴角一抽,赶快给柳长亭使了个眼色。
但是柳长亭还是没有跪下。
大庭广众之下柳自南也不好呵斥柳长亭,他只好勉强一笑,将双峰令交到了柳长亭伸出的手中。
随后柳自南退下了擂台,只留柳长亭一人在台上接受众人的祝贺。
看着纹丝不动的柳长亭,柳自南自己也是心生疑惑。刚才该下跪接令的时候柳长亭并没有下跪,现在该他说话他又是沉默不语。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从来都是懒得浪费唇舌,但此时此刻他总该说两句话的。
余牧正要摆脱那个不依不饶的人,突然一道明晃晃的光照到了他的眼睛。
余牧顿时反应过来了。
那是铁器反射的太阳光!
一个身着黑袍的人正拿着一只细铁筒对准了台上的柳长亭!
余牧转头正好看见反光来自于一个远处的黑袍人,只是距离太远,他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反光,时间也来不及让他看清了。
“小心!!!”余牧冲着台上的柳长亭大喝道。
下一刻,一枚钢针从铁筒中被吹出,正中柳长亭的肋下。
柳长亭应声而倒。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人群忽然变得鸦雀无声,然后开始骚乱起来。
“我去追他,你去看柳长亭!”余牧追向黑袍人。
裴生信只好冲向倒在擂台上的柳长亭。
刚刚下台的柳自南见到自己的儿子倒在台上竟是直接瘫倒在地,一旁的弟子赶忙把他扶了起来。
柳自南不敢相信裴生信说的话居然应验了。
自己的儿子,四大公子之首,双峰派新任掌门,柳长亭居然在继位大典上遇刺!
“掌门!掌门!”弟子呼喊着已经有些精神涣散的柳自南。
柳自南只觉的天旋地转,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任凭他自己怎么努力都站不直身子。
“他才是你们的掌门。他才是你们的掌门。柳长亭才是你们的掌门。去救他啊,去救他,快去救,他。”
柳自南想要大喊,可他的嗓子却已经嘶哑了,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连扶着他的弟子都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裴生信一个箭步窜到了擂台之上,他俯下身子想要察看柳长亭的情况。
这时已经倒地的柳长亭身边竟然空无一人。
这一切发生的太多突然,除了余牧和裴生信,根本没有人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裴生信扶起柳长亭,一把短剑从柳长亭的袖中跌落到了地上,他解开柳长亭的上衣,肋下中针的位置已经血流如注。
裴生信连点伤口周围的几个穴道帮助柳长亭止血,然后一把拔出了插在柳长亭肋下的那根钢针。
这钢针果然和宋晚萧所中的暗器一模一样!
细看之下会发现钢针在阳光下泛着些许绿光,这针淬有剧毒!
裴生信刚想帮柳长亭吸出体内之毒却发现柳长亭已是命在旦夕,给不了他一口口吸出毒素的时间了。
此时距离柳长亭中针倒地不过区区弹指之间,就是再见血封喉的剧毒也不该让柳长亭的命流逝的如此之快。况且柳长亭内功深厚,就算是中了剧毒,以他的功力抵御个一时半刻应该不是难事,怎么会眨眼之间便要不行了?
裴生信来不及细想,只能赶快运功想用自己的真气为柳长亭续命来争取出解毒的时间。
谁知真气还未入体,柳长亭已然是没了气息。
四大公子之一的柳长亭就此殒命!
这是四大公子中遇刺的第二位。
裴生信的瞳孔猛缩,柳长亭之死让他感到脊背发凉。
一个人把裴生信从柳长亭的身边一把推开,那是回过神来的柳自南,他一下下爬到了自己儿子的尸体旁。
他颤抖地用手想去把柳长亭的脉搏,只是柳长亭哪里还有脉搏。
他开始掐柳长亭的人中,已经死去的人又岂能靠掐人中就回来?
他想救自己的儿子,可他无能为力。
他不是药王谷医术通天的谷主,只能眼睁睁看着柳长亭的尸体在自己手中逐渐变得冰凉。
“长亭!长亭!你睁开眼睛看看爹!你看看爹啊!你怎么能去啊。你是我双峰派的未来啊,你是爹的未来啊。死的人应该是我,应该是我!你怎么能死啊。”柳自南发疯似的摇晃着柳长亭的尸体,状若癫狂。
他不能相信自己的儿子已经死了。
柳长亭是他一生的心血,是他的一切,是双峰派的未来。
你让他怎么相信柳长亭已经死了?
柳自南大口地喘着气,他浑身不住地颤抖着。
他望着裴生信道:“都是你,都是你!你不来,我儿子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
“来人!来人!把他抓起来!把他杀了!”柳自南呼号着。
旁边的弟子知道裴生信刚才是在对柳长亭施救,但他们又不敢违抗柳自南的命令,于是只好慢慢地靠近裴生信,暗示他快走。
裴生信最后看了一眼半疯半傻的柳自南,他无奈摇头向余牧的方向追去。
这边余牧和黑袍人一追一逃,先后朝着城门的方向跑去。
溃散的人群让黑袍人能更好的逃离此地,但余牧又怎能给他这个机会?
须臾之间,余牧和黑袍人的距离已是再度拉近。
余牧在人群中闪转腾挪,黑袍人则是有些轻功不济,一时间脱不开身。
眼见情势不妙,黑袍人回身向后拍出几掌,几个无辜的百姓直接抛飞开去。
若不管这几个百姓,他们落将下来定是非死即残。余牧只得先接下百姓,帮他们化开了黑袍人的掌力,只是这一接又让黑袍人乘机拉开了和余牧的距离。
人群愈来愈乱,阻挡了余牧搜寻的视线,左顾右盼之下已是看不到黑袍人的身影了。
余牧急中生智,他纵身一跃,竟是直接跳到了街边的房顶之上。
身在高处,自然是站得高看得远,余牧一眼便望见了人群中逃窜的黑袍人。
两人一个在人群中不断穿梭,一个在房顶之上上下跳跃。
不消片刻,余牧已是在房顶之上与黑袍人差不多并行了。
“哪里跑?!”余牧一声断喝,他从房顶之上凌空跳向了黑袍人。
黑袍人下意识的回头,余牧离他只不过一丈!
这一回头也是让余牧看到了黑袍人的全貌,他的头用头罩罩着,脸用黑巾挡着,全身都隐藏在黑袍之下,只露出一双有神的眼睛。
如此装扮余牧和裴生信刚才居然都没有注意到他!
“噌!”
青莲出鞘,余牧借势由上而下向黑袍人斩去。
黑袍人露出了藏在袍袖下的手,他的手中拿着一把精钢短匕。
见余牧一剑袭来,黑袍人被迫用匕首格向青莲剑。
岂料余牧这一剑之威竟是直接砍断了黑袍人用来格挡的匕首!
可惜这一剑还是没有伤到黑袍人,只是堪堪划过了他的衣袖。
黑袍人眼看自己的宝匕一击即断心中顿时大惊,他反手朝着余牧甩出了一个方形的铁块。
看起来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铁块了,但黑袍人却是把逃走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它的身上。
余牧看到空中的方形铁块顿感不妙,他压住前冲的动作向后急退,他心里清楚黑袍人断匕之后使出的定是杀招。
旋转在空中的方形铁块在下一瞬爆裂开来,无数锋利的铁片如同秋天的落叶一般向周围飞散开来。
铁片形成的‘花朵’绽放了,这一幕是美丽的,却是致命的美丽!
花朵盛开的代价便是取走生命!
青光闪过,余牧再度用青莲剑幻化出一朵围绕着自己的莲花。
这正是他和魏雨歇决斗时曾经使出的一招,比起上一次的游刃有余,余牧这一次旋转得更快!
空气中不断爆响着金铁交击的声音,无数的铁片掉落在地。
片刻之后,‘花朵’凋谢。
那暗器波及的范围大概有三丈,周围其余不会武功的百姓纷纷倒地,已然是丧生于暗器之下。
余牧大口喘着气,这是他头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他身上的衣服被划开了不少口子,显得颇为狼狈,所幸倒是没受伤。
看着一地的尸体余牧才回过神来,他抬头看向黑袍人逃走的方向,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让刺客从自己手底下逃脱,余牧也是有些怨恨自己的无能。
这般让他逃掉了, 之后又怎么去追查他?
余牧懊恼之下忽然发现了地上留下了什么东西,他俯身将它捡了起来。
等裴生信赶到余牧身边的时候,余牧正察看着倒地的平民还有没有活着的。
裴生信还是问道:“他逃掉了?”
余牧点头:“逃掉了。”
他少见的说话那么简短。
裴生信道:“他留下了什么线索吗?”
余牧垂下了头。
裴生信看到这一地惨状已经明白了,这就是黑袍人留下的线索。
余牧问道:“柳长亭呢?”
裴生信也只能沉默。
两人不约而同的收集起来了地上残留的铁片,至于插在那些尸体上的暗器,他们已不忍去拔。
待到二人回到擂台时,擂台上早已空无一人,好似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有一摊已经干涸的血迹证明着这里曾有一条生命逝去。
余牧问道:“柳自南他们人呢?”
裴生信一时也无法回答余牧。
沉默了片刻后二人也同时反应了过来。
“惠丰园!”他们异口同声道。
余牧正准备去惠丰园,裴生信却拉住了他。
裴生信道:“你先等等,就算你进的了惠丰园,你想想,以现在的柳自南,他能听得进去你什么话?”
余牧道:“那现在怎么办?”
裴生信道:“先看看擂台周围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余牧环顾了一圈擂台道:“除了这一摊血迹,还有什么线索?”
裴生信道:“你还记得你当时看到黑袍人的位置吗?”
余牧想了想道:“应该还有些印象。”
裴生信道:“你赶快站到他的位置去。”
余牧站到了他当时看见的黑袍人的位置,裴生信则站在了那摊血迹的旁边。
裴生信喊道:“你我现在大概距离有多远?”
余牧目测道:“十丈左右,绝不超过十一丈。”
这说明余牧在客店的推测是真的,黑袍人确实是拿细铁筒一类的物件发射的暗器。
余牧回到裴生信身边道:“你看过柳长亭的伤口了吗?”
裴生信取出钢针道:“柳长亭于肋下中针,这钢针与宋晚萧身上的钢针一模一样,只是淬了毒。”
余牧思索了一下道:“既然现在去不了惠丰园,我们不如先回客店把线索捋捋清楚。”
裴生信想了想也只得如此。
房间里,二人双手环抱看着桌上的东西。
一边放着的是裴生信从柳长亭尸体上取下的淬了毒的钢针,另一边放着的是一堆黑袍人攻击余牧的铁片状的暗器。
裴生信抚摸着铁片上的纹路怔怔出神,这纹路极为精细,像是打造它的人是在铁片上作画一般。
他拿起其他几个铁片尝试着看能不能将暗器的原型拼起来,哪怕只是拼个残状。只是任凭裴生信怎么努力,他也只是勉强组合起了三四片铁片,其余的铁片无论他怎么尝试都拼不起来了。
余牧道:“你何必做那种无用功,如此精密的暗器怎么可能让你组合起来,不说它已经使用过了,而且咱们也没有收集全所有的残片。”
裴生信道:“他刺杀宋晚萧和柳长亭用的都是普通的钢针,但对付你却使出了这种威力无匹的暗器。”
余牧无奈道:“这不是废话吗?他刺杀宋晚萧和柳长亭的时候是在暗处,对付我的时候却是在被我追着跑,他想脱身肯定要使出保命的杀招。”
裴生信道:“我还想问一个蠢问题。”
余牧道:“你问吧,你刚才的话已经很蠢了。”
裴生信道:“他为什么不用攻击你的暗器去刺杀柳长亭和宋晚萧?”
余牧道:“这可真是个蠢问题,蠢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裴生信道:“尝试着回答,这暗器比起普通的钢针来说杀伤力岂不是更大?他用这种暗器杀掉柳长亭和宋晚萧的把握岂不是更大?”
余牧道:“这暗器首先动作就没有钢针隐蔽,其次它虽然威力大,覆盖的范围也大,但是好像发射它的距离很短。用这个暗器刺杀宋晚萧和柳长亭,恐怕人是能杀了,但估计自己也跑不了了。还有就是,这种独门暗器。。。。。”
裴生信接道:“一定会让我们看的出来路,然后顺藤摸瓜的查到他的身份!”
余牧道:“确实如此,凭借这个暗器,我们肯定能找到制造出这个暗器的是哪个门派。”
他话锋一转道:“只不过我现在想的不是怎么查到这个暗器的来路。”
裴生信追问道:“那你现在想的是什么?”
余牧笑道:“我想的可能也是个蠢问题。”
裴生信道:“赶快说!”
余牧道:“我不明白为什么宋晚萧和柳长亭死在同样的钢针下,但宋晚萧中的那枚钢针没有淬毒,而柳长亭中的这枚钢针却淬了毒。”
这好像的确是个蠢问题。
裴生信道:“可能是那刺客知道柳长亭的武功远胜于宋晚萧,所以才淬了毒。”
余牧摇头道:“那就奇怪了。两人虽说武功的确有些差距,但他们都是武功不俗之人,想要保证杀死他们为何不在两根针上都淬毒?可他偏偏是要对武功更强的柳长亭的针上下毒。这又不是对症下药,刺客考虑的难道不应该是怎么更有把握杀死他们吗?”
余牧的话让裴生信犯了难,同样的钢针,一根淬毒,一根没有淬毒,其中到底是有什么缘由?
余牧又问道:“柳长亭是什么时候死的?”
裴生信道:“我赶到擂台之上片刻之后他就死了,我想运功救他都没有机会。”
余牧道:“你说柳长亭中针的位置是肋下?”
裴生信道:“是。”
余牧道:“肋下并不是要害,柳长亭怎么抵不住一时半刻?这针上是什么毒?”
裴生信这才想起来针上的毒也是一条线索。
他拿起残存着些许绿色的毒针闻了闻。
“好像是‘绿茶’。”裴生信道。
余牧道:“什么叫好像,你能不能肯定一点。”
裴生信笃定道:“错不了,应该就是‘绿茶’。”
余牧道:“‘绿茶’这种毒有多毒?”
裴生信道:“是一种剧毒,但还达不到那种见血封喉的天下奇毒的地步。”
余牧道:“这又是一个疑点。以他柳长亭的内功,就算是中了天下奇毒也不会死的那么快,何况他中的只是区区‘绿茶’。这种毒怎么能叫他片刻之后就魂归天外?”
裴生信也是十分疑惑,他在擂台上对柳长亭施救时已经觉得有些意外了,只是当时他并没有时间细想。
现在余牧也没有给裴生信时间细想,他紧接着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你有没有觉得柳长亭今天有点怪?或者说,这可能不像是平常的柳长亭。”
裴生信道:“不像是平常的柳长亭?”
余牧道:“你说以柳长亭的武功,也没有可能躲开那枚毒针?况且我在前一刻已经出声提醒他了,柳长亭不可能没有听到。”
裴生信道:“你是说柳长亭今天的状态不太对劲?”
余牧道:“在我看来确实有些不太对劲,虽然他倒还是平常那一副孤傲的表情。”
裴生信道:“你的意思是,若是正常状态下的柳长亭应该能躲开这枚毒针?”
余牧撇撇嘴道:“我也不能肯定,不过我听别人说柳长亭躲暗器的功夫不错。”
裴生信道:“你听谁说的?”
余牧道:“魏雨歇。”
裴生信道:“你见过魏雨歇?”
余牧道:“见过一面。他提起了自己曾经和柳长亭有场比试。那场比试的最后时刻,魏雨歇为了取胜不惜使出了暗器,但他没能击中柳长亭,只是逼得他露出了一点破绽。他们二人都是用剑,如此近的距离想要躲开魏雨歇发出的暗器自然是难上加难,但柳长亭还是躲开了。今日那黑袍人距离柳长亭有十丈之远,况且又有我出声提醒在前,柳长亭反而是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直挺挺地接了他这一针。”
裴生信突然道:“我冲上擂台扶起柳长亭的时候,发现从他的袖子里掉落出了一把短剑。”
余牧一拍手道:“这就对了。柳自南父子虽然没有改变主意,但是你的两次提醒还是让他们有了防备,所以他才让柳长亭在掌门继任大典上在袖中藏有一把短剑防身。”
裴生信道:“如此结合这几点来看,这已经不能算是奇怪了,而是离谱!本就事先有防备的柳长亭在你的提醒之下居然和一根木头一样毫无反应的中了这一针。”
裴生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后背不禁冒出了一阵冷汗。柳长亭的死,绝不像明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裴生信吞咽了一口唾沫道:“他。。。。”
余牧打断了他的话:“今天我们一定要去一趟惠丰园。”
他们要验尸!
柳长亭的灵堂暂时设在了惠丰园内,眼神空洞的柳自南瘫坐在他的棺材旁边。
他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距离柳长亭去世只不过区区半天,而在柳自南的身上仿佛流逝了十年的时光。
丧子之痛,一朝白头。
一个弟子进来禀报道:“掌门。。。”
“滚,我不是你的掌门。滚出去。”柳自南不想听到任何话。
掌门,他不是双峰派的掌门,他的掌门躺在他身后的棺材里。
柳自南一把掀开棺材的盖子,他期盼着棺材里的柳长亭会再度睁开眼睛。
他就这么扒着棺材看着,他能一直这么看着,可柳长亭不会活过来了。
“啊!!!!!”柳自南仰天长嚎。
他跌倒在一旁,泪流满面。
许久,柳自南挣扎着爬了起来,他找来锤子和钉子要把柳长亭的棺材钉死。
他不想再看到这一幕了。
守候在门外的两个弟子面面相觑,他们谁也不敢进去阻拦疯疯癫癫的柳自南,阻拦这个才传位了半柱香的时间又复位了的掌门。
他们没有注意到灵堂的屋顶之上有两个人。
余牧看向裴生信悄声道:“柳自南一直在灵堂里,我们怎么进去?”
裴生信道:“先等吧。”
余牧睁大了眼睛:“等?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要把柳长亭的棺材运回双峰派了,那时候想要再验尸可就难如登天了。”
裴生信看了眼下面探头观察灵堂内情况的两个弟子道:“还是等等吧。”
钉完棺材的柳自南平静了下来,他要强迫自己理智起来。
他还是双峰派的掌门。
天色就这么暗了下来。
从双峰派赶来传信的弟子看了一眼神情恍惚的柳自南有些不太敢进灵堂。
“掌门?”他试探着在门外喊了一声,只等着柳自南叫他滚他便顺势原路返回。
柳自南却是让他进来。
弟子战战兢兢地走进了灵堂,却也是忘了开口禀报事情。
柳自南道:“有什么事?说。”
他好像又恢复成那个双峰派的掌门了。
弟子禀报道:“掌门,长老请你赶快回宗里面主持大局。公子去世的消息传回宗里之后,宗里已经乱做一团了。”
柳自南道:“我知道了。”他又转头望了望柳长亭的棺材。
他想要站起来,可是起身却差点跌回原地。报信的弟子抢上前扶住了柳自南。
柳自南站稳了身子道:“去备马。”
弟子领命退下。
柳自南走出柳长亭的灵堂,守候在门两侧的弟子立马行礼。
“掌门。”
柳自南道:“今晚你们要看好长,先掌门的棺材。我明天一早会回来把棺木迎回宗里。”
弟子应道:“是!”
趴在房顶上的余牧道:“柳自南走了,但他为什么把棺木留在了灵堂里?”
裴生信道:“棺木不能在夜里移动,而且柳长亭是以双峰派掌门的身份死的,肯定要在白天隆重地迎回双峰派。”
余牧道:“刚好,这倒是给了我们机会,没让我白等。”
守卫在门前的两个弟子正琢磨着怎么熬过这一晚,突然他们眼前一黑,两个人就这么无声地倒了下去。
余牧观望了一下四周,跟着裴生信一起潜入了灵堂。
他们想要掀开棺材上的盖子却发现根本掀不开。
裴生信摸了摸棺材上的钉子道:“已经钉死了。”
余牧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两片暗器的铁片,他递给了裴生信一片道:“撬吧。”
两人一人一边开始撬起来被柳自南钉入棺木里的钉子,直撬了一炷香才把钉子全部取了出来。
棺盖揭开,柳长亭静静地躺在里面。
余牧叹道:“他至死都是这副表情,可惜没有机会再与他交手了。”
裴生信取出一柄小刀,准备解开柳长亭的衣服。
余牧道:“你也准备了东西啊。”
裴生信瞪了他一眼道:“你怎么什么时候话都这么多。”
余牧摊了摊手没在吭声。
裴生信先是切开了柳长亭肋下的伤口。
一股轻微的腐臭从伤口了散发了出来。
余牧闻了这味道直皱眉头。
裴生信又切了一刀,他仔细观察后小声道:“毒素并没有扩散多大。”
余牧道:“这是因为中针后不久他就死了,血液自然也就停止流动了。”
裴生信又陷入了沉思。
余牧道:“你别在这儿想啊,下一刀切哪儿?”
裴生信把刀子对准了柳长亭的喉咙。
余牧一看,下意识地缩了下身子。
这一刀直接切开了柳长亭整个喉咙。一股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
要不是及时捂住了嘴,余牧差点儿就吐在了柳长亭的棺材里。
余牧忍住想吐的冲动强迫着自己看着这一切。
裴生信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他一路向下划去,一直切到了柳长亭的胸口。
柳长亭的整个喉管都已经腐烂掉了。黑色的散发着恶臭味的不知名的东西一直蔓延到了柳长亭的胸口部位。
两人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这才是柳长亭真正的死因!
柳长亭早在中针之前便已经身中剧毒了!
裴生信大惊之下喊道:“他在中针以前就。。。。。”
余牧连忙示意他禁声。
“出去再说。”余牧小声道。
裴生信强压下心中的话,他拿出一张牛皮纸,用小刀从柳长亭的喉管里刮下来一些黑色的东西包在里面。
余牧在一旁小声道:“长亭兄,我们也是为了找出谋害你的凶手,你可千万别怪我们。”
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尸体后,裴生信向余牧点了点头,两人又把棺材重新盖上。
余牧用铁片隔着手指把钉子硬是一个个摁了回去。
裴生信见了他这一手也不禁有些惊叹于余牧的内力,余牧则得意地冲裴生信挑了挑眉。
待到二人离去的片刻之后,左边看守灵堂的弟子率先醒转了过来。
他一转头发现旁边的弟子还在呼呼大睡,于是一脚踹了上去。
被踹醒的弟子一屁股从地上爬了起来。
“怎么了?!”他看向另外一个弟子。
踹醒他的弟子道:“什么怎么了,你怎么睡着了?”
他挠了挠头道:“我只觉得眼前一黑,就倒在地上睡过去了。”
左边的弟子点头道:“我也是觉得眼前一黑就睡过去了。”
右边的弟子道:“不是,你也睡了,你踹我干吗?”
左边的弟子道:“我是感觉有些诡异。”
右边的弟子变得有些结巴道:“不会是公子的鬼魂显灵了吧。”
左边的弟子又踹了他一脚道:“显什么灵,别他妈吓老子。幸亏没被别人发现。”
惠丰园后墙上的两个人影落在了街上,正是刚刚验完尸体的余牧和裴生信。
两个人在街上就这么走着,他们谁也没有开口。
他们都顺着柳长亭提前中毒了的线往下想,他们越想越觉得这件案子太过骇人了,这背后绝对不止有那一个黑袍人!
“你看出来了柳长亭中的是什么毒没。”余牧还是先说话了。
裴生信摇头道:“中毒太久,已经不好分辨了。”
余牧道:“那怎么办?”
裴生信道:“我们去找人。”
余牧道:“找谁?”
裴生信道:“一个仵作。”
余牧道:“一个仵作?他能认出这是什么毒?”
裴生信道:“他不是普通的仵作。”
余牧道:“去哪儿找他?”
裴生信白了余牧一眼道:“湖州的衙门。”
余牧和裴生信刚到湖州的衙门门口,正好遇到了回来的湖州知州。
他也是因为今天柳长亭遇刺一事忙的焦头烂额。城中因此死伤了不少百姓,搞得人心惶惶,他刚刚亲自带人巡完街回府衙。
裴生信迎上去亮出自己的御赐的金牌道:“我是裴生信,圣上钦点的‘天下第一捕’。”
知州看了看金牌,又看了看裴生信的脸,赶忙行礼道:“下官湖州知州何在言见过裴大人。”
裴生信道:“韩先生在衙门里吗?”
何在言道:“在。”
裴生信道:“快带我去见韩先生。”
“是,裴大人随我来。”何在言在前面领路。
余牧小声问道:“知州是几品官?”
裴生信道:“二品。”
余牧道:“二品怎么对你还自称下官。”
裴生信道:“我的官位是钦封的,从一品。”
余牧惊道:“你一个捕头能做到一品?!怪不得刚才自报家门的底气那么足,原来官儿比人家的大。”
裴生信解释道:“我这个从一品没有实权,只是为了不受地方节制罢了。”
余牧道:“哎?那个仵作是什么人,竟然能让你叫他一声‘先生’。”
裴生信道:“不是我想叫他先生,他的本名就叫韩先生。”
余牧揶揄道:“这可真是好名字。那你应该直接取名叫裴黑脸儿。”
裴生信也是对余牧没什么脾气,不管是什么情况下他总是要给你开两句玩笑。
不一会儿,韩先生就被带到了裴生信面前。
韩先生行礼道:“韩先生拜见裴大人。”
他也不是第一次见裴生信了,以前裴生信便来过这里请他帮忙。
裴生信取出牛皮纸包递给韩先生道:“这毒是我从死者身上刮下来的,已经离死亡时间过去四五个时辰了。”
韩先生先是用鼻子闻了闻,他吩咐道:“取一根蜡烛来。”
旁边的差役立即去取了根蜡烛给他。
韩先生借着光看了看包在牛皮纸里的黑色团状物,他又拿出根针挑了一切放在火上烤了烤,一股奇特的香味蔓延开来。
韩先生道:“错不了的,这是龙嫌香。”
余牧插嘴道:“龙涎香?那不是香吗?”
韩先生摇头道:“不是龙涎香的涎,而是嫌弃的嫌。一字之差,一个是天下奇香,一个是天下奇毒!”
裴生信道:“天下奇毒?!先生是否知道龙嫌香的毒性?”
韩先生道:“龙嫌香,它的毒性大到连龙都会嫌弃它,避开它。龙嫌香本身带有一股异香,只闻一闻不会中毒。龙嫌香不像一些毒药无色无味,不易发觉。但它却能完美的溶于茶水之中,借用茶香来掩盖自己本身的味道,让服下它的人丝毫察觉不到。这种毒药是缓发的。”
听完韩先生的描述,裴生信直接转身离去。
余牧只好冲韩先生道了声谢,然后跟了上去。
余牧道:“你走那么快干嘛?请人家帮忙还不道声谢。”
裴生信道:“缓发,缓发,柳长亭在台上才发觉自己中毒了的。他不是没有运功压制‘绿茶’之毒,他前面一直在压制龙嫌香的毒性,只是他压不住了。”
余牧道:“茶水?柳长亭是上台之前中了毒的,他是在哪喝的茶?”
“惠丰园!”
又是异口同声。
裴生信道:“这说明什么?!说明那黑袍人有同伙在惠丰园里给柳长亭下毒!惠丰园里里外外都是双峰派的人!”
裴生信的言下之意不能再过明显了。
双峰派里有黑袍人的同党。
他们很可能是一个组织的人!
黑袍人不是来刺杀柳长亭的,他只是来掩饰隐藏在双峰派内的同伙的行动!
余牧道:“我们查不到双峰派里的内鬼是谁。”
柳自南不可能让他们查!
双峰派经此一案已经是动荡不安,柳自南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让余牧他们来弄乱人心。
他们能查的只有留下线索的黑袍人。
他的暗器!
可他们现在真的能去查这暗器的来历吗?
四大公子还剩下两人。
裴生信道:“我们现在还不能去查这暗器,得去找颜弃轩和魏雨歇,他们极有可能是刺客的下一个目标!”
“可他下一个目标到底是谁?”裴生信想不到。
余牧突然道:“黑脸儿,你听过一句词没?”
裴生信道:“什么词?”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