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入户,将跪坐殿中的少年镀了一层温柔的光晕,
青绿色的官服,如同绿叶一般,衬出一张秀美若芍药的脸。
那张脸上满是乖巧模样,没有委屈,也没有愤怒,仿佛逆来顺受。
还挺腹黑的,唐小白想。
腹黑是一回事,但也令人心疼。
唐小白心中暗叹,道:“这个案子隔了许多年,也没确凿的证据,顶多将颜博拉下来,恐怕很难定罪。”
说的是颜博凌虐杀人的案子。
纪国大长公主和甄素掌握的黑料都是颜博断袖,但她们不知道的是,颜博不但有断袖之癖,还有一些变态的嗜好,甚至弄出过人命。
而那桩命案,虞隽就是亲历者。
当年虞隽流落在外,曾被一名岳姓青年收容。
那岳生,便是颜博强抢、私禁、侵犯以及凌虐致死的受害者。
虞隽为了逃避颜博的搜寻,躲入人市,辗转被卖入燕国公府。
而岳生本来就在京城无依无靠,死得也无声无息。
虞隽也沉得住气,将这件事捂了好几年,直到东宫准备对付颜氏时,才交代出来。
如今听唐小白说难以定罪,他也不觉遗憾,笑得人畜无害:“只要拉下来就行,定不定罪不重要。”
唐小白顿时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想劝劝,又不知道劝什么,“太瘦了,多吃点。”
虞隽笑靥如花:“阿吴多谢太子妃关心!”
唐小白无奈地笑笑,正要让虞隽退下时,送进来一个她等待已久的消息——
“汝南公主进宫了!”
……
郑贵妃代皇后摄六宫后,汝南公主作为贵妃唯一的亲女儿,一时风头无两。
举个例子。
汝南公主曾与燕国公府结怨,因此虽然贵为公主,唐大小姐却从来不给她面子。
但有一回路上偶遇,唐大小姐虽然仍旧没给好脸色,却主动沉默避让了。
这件事影响颇大。
唐小白还为此特意跑了一趟燕国公府。
不过唐娇娇提起这事,还是一脸的狂拽酷炫霸:“不是谁都有那个命,受得起我唐娇娇的避让!”
不管怎样,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唐大小姐都避让了,从此京城贵女看汝南公主无不敬畏。
待气焰嚣张到差不多的时候,才是曝光驸马颜博的时机。
汝南公主本来就不喜欢这个驸马,结果驸马还是个断袖。
不但断袖,还在风月场所跟人争风吃醋被打断了腿。
这就是普通女子都不能忍,何况眼下身份最尊贵的汝南公主。
因此汝南公主在事发次日就进宫了。
诉求很清楚:休夫!
而皇帝的态度也很明确:不可能!
关于颜博的满城风雨只持续了一天就被压了下去,更别提证据不足的岳生案。
甚至,进宫告状的汝南公主遭到训斥后,又被强行送回去做同妻。
唐小白尽管不喜欢汝南公主,听到这个消息,也气得冒火。
“陛下为什么如此宠信颜氏?”唐小白问。
仍是约在永昌里花笺住处,甄素仍旧顺利地出宫了。
听到这个问题,甄素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自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唐小白追问。
甄素迟疑道:“颜氏手中,握有当今的一个秘密。”
大约是不想唐小白继续追问,甄素立即换了话题:“颜三的事不能就这么压下去,还得从汝南公主入手!”
唐小白深深看了她一眼:“我知道。”
又要去干恶毒女配的活了!
……
日色渐偏,西市内,人渐散离。
此时,却有一驾马车逆行而入。
车轮滚动,声音暗哑而沉闷。
有人认出了那辆车,忙不迭躲开一些距离,拿着似惧怕又似幸灾乐祸的眼神追了一程。
马车最终停在了闻人书肆门口。
闻人书肆曾是闻名京城的书肆,但自从风华绝代的书肆老板闻人嘉离开后,这书肆就没落了。
起初接手的裴宣只将这里当作自己的私人书房,根本不好好经营;
而裴宣也离开后,书肆由谁再次接手,就无人得知了。
汝南公主也不知道。
她坐在马车内,透过纱帘,模模糊糊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书肆。
裴宣离开后,她曾尝试将书肆买下来,但没有成功。
她猜测着,也许是裴家的其他人接手了书肆。
如今,这书肆还是叫闻人书肆,也还是照常每日开门闭门,但那位穆如清风、皎若明月的男子再也不会从里面走出。
那是她藏在心上整整八年的人,却生生错过。
想到三年前那场赐婚,汝南公主不觉攥紧手心,恨意上涌。
如果不是唐子谦!如果不是唐家人!
她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汝南公主的手越发攥紧,紧得浑身发颤。
就在这时,闻人书肆中步履悠然走出数人。
汝南公主的眼睛噌地亮了起来,如同火上浇油,猝然熊熊。
书肆门口,绮罗如霞。
少女腰间一束,衬得身姿修长纤细,亭亭玉立。
没有格外的华服珠翠,只笑意便点缀得眉宇明秀、神采夺人。
她一边朝外走,一边转头同书肆的掌柜含笑说些什么。
目光似不经意一瞥,发现了汝南公主的车。
她停住脚步,一双璀璨的眸子对着马车上下打量一遍,笑道:“公主大驾光临,失敬失敬!”语气并不友好。
燕国公府出身的太子妃,怎么可能同汝南公主友好?
汝南公主猛地一掀车帘,双目已然瞪红:“你为什么在这?”书肆掌柜待唐小白的殷勤恭敬突然刺痛了她的眼。
唐太子妃嫣然一笑:“我怎么不能在这儿?闻人将书肆交给我了。”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唐小白似笑非笑道,“闻人离京之前,就将书肆托付给我了,只是裴九需要,我便暂借与他,事实上,书肆的主人一直是我。”
这话不是真的,实际是裴宣离开后将书肆交给了唐小白。
但她就算说谎了,谁还能揭穿她不成?
眼见汝南公主嫉妒之色愈浓,唐小白笑吟吟朝她走近几步,嗓音轻柔道:“公主怎么有空来我这书肆玩儿呢?陛下不是让公主好生陪着驸马?”
想到颜博,汝南公主的脸瞬间扭曲了一下。
唐小白眼里渐露怜悯:“从前平阳公主……原以为是因为没有生母和兄弟庇护才成为弃子,如今……也不过如此……”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听在汝南公主耳中,却越来越清晰。
谁都知道,平阳公主曾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即便汝南公主身为贵妃之女,也无法匹敌。
平阳公主被厌弃的时候,汝南公主幸灾乐祸之余,也曾惊惶过。
那时,母亲抱着她安慰说,平阳生母早逝,又没有兄弟可以倚靠,如何比得上她?
可是那天,她被勒令出宫时,似乎和平阳没什么区别?
她的生母,她的兄弟,也没有为她出头、让她倚靠。
她那权倾朝野的宰相舅父又在做什么?
“你一个公主,在有些人眼里,还不如断了腿的颜三郎重要,”唐小白轻叹,“真是可怜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