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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此次前来怒蛟岛,究竟是为了什么?只要是怒蛟帮众,心中全都存了这个疑问。
浪翻云嘴角轻轻勾起,单刀直入道:“冒昧一问,君帅此次前来怒蛟岛所为何事?”
岳风哈的一笑,道:“浪兄,你覆雨剑柔中藏刚,刚中藏柔,向来都是刚柔并济,这问的却太过直接了些,难不成是因为浪兄还未忘记三年前的仇怨?”
咯噔!!
上官鹰、瞿雨时等人心中咯噔一跳,神经立即绷了起来,恨不得浪翻云的嘴长在自己身上,由自己代浪翻云作答。浪翻云直接,岳风同样也直接,一上来局势就变得剑拨弩张。
怒蛟帮众恨不恨岳风?恨!
赤尊信、乾罗被他所杀,那还只是浪翻云一人的事情,但凌战天、上官飞两员大将同时命丧他手,这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恨了,可问题是死的人已经死了,他们还需要继续活下去。
人生原本就有许多无奈,为了活下去,也只有咬紧牙关忍耐……谁人不是?
所以,为了自己的性命,更为了怒蛟帮数千人的生死存亡,自上官鹰、瞿雨时以下至怒蛟帮的厨子,无不选择了隐忍,既然报不了仇,还不如想开些。
刷!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浪翻云的身上,生怕他说出什么令岳风勃然大怒,继而大开杀戒的话。
浪翻云淡然一笑,反问道:“若浪某说现在尚恨岳兄,你当如何?”冷漠、跋扈、无礼,在平淡的语气中彰显无疑。
妈的!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先前一番言说,上官鹰、瞿雨时等人被浪翻云感动得一塌糊涂,可仅仅因为这一句回答,所有感动都烟消云散,一颗颗心脏砰砰砰加速了跳动,从胸腔一直往上走,来到了喉咙,来到了嗓子眼儿,似下一刻就要跳出来。
上官鹰吓得说不出话,岳风什么也没做,但那股强压却令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关键时刻,还是瞿雨时勉强反应过来,颤声道:“君、君帅……浪首座不是那个意思,他……”
岳风嘲笑瞧着瞿雨时道:“你是何人?在怒蛟帮什么职位?”
瞿雨时立即拱手道:“在下瞿雨时,在怒蛟帮担任军师之职。”
岳风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望向上官鹰道:“看样子,你就应该是上官飞的儿子,现任怒蛟帮帮主上官鹰了?”
上官鹰道:“是。”
岳风认真的道:“那你要小心了,此人有谋反的嫌疑,以我的意思,这等不忠不义之辈,还是先行斩杀,免除后患的好。”
“啊。”上官鹰呆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大哥,您是神仙人物,咱的脑回路有点儿跟不上。
瞿雨时也被吓了一跳,他忠心归忠心,但生怕因为岳风这一句话自己就被当成了替罪羊,赶忙道:“君帅何处此言?瞿某身在怒蛟帮十余年,兢兢业业,从来不曾有二心。”
岳风冷冷哼了一声,呵斥道:“从来不曾有二心?那我问你,上官飞是我杀的吧?”
瞿雨时道:“是。”
岳风道:“凌战天也是被我所杀的吧?”
瞿雨时道:“是。”
岳风耸了耸肩道:“上官飞是怒蛟帮前任帮主,凌战天是怒蛟帮前任军师,整个怒蛟岛上的防御都是他部署下来的,堪称是怒蛟帮的中流砥柱。他二人皆是被我所杀,你居然一点儿也不恨,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你觊觎帮主之位已久,上官鹰白痴一个,什么都不懂,上官飞老谋深算,只要他活着你当然就不是对手,凌战天智谋超绝,他若是活着,你同样没有机会。所以他们两人死在我手上,你非但不生气,而且还非常感激我。现在你还敢说自己没有二心?”
瞿雨时:“……”
瞿雨时呆若木鸡,都快哭出来,拉着一张脸道:“君帅莫闹。”这时他反倒生出三分幽默感来了。
整个怒蛟帮都呆了!
岳风原本只不过是想开个玩笑,但他的表情太认真,他的逻辑也太缜密,根本没有任何漏洞,以至于刚开始还觉得荒诞的人们,到最后反倒认真思虑起来。
很多时候就是这么荒诞,当你开玩笑的时候,很多人以为你是认真的,而当你非常认真的时候,他们又觉得你是在开玩笑。
看向瞿雨时的目光也变了,尤其是上官鹰。
瞿雨时欲哭无泪。
浪翻云畅然笑道:“岳兄不过跟你们开个玩笑,你们何必如此认真?”
岳风嗤的笑了出来,拍了拍瞿雨时的肩膀,笑着道:“浪兄说的不错,就是觉得气氛太紧张,所以跟你们开个玩笑,不要介意。你们不会真介意吧?”
瞿雨时哭丧着脸,笑着道:“不会。”
岳风轻轻打了瞿雨时一巴掌:“你还是别笑了,你这笑比哭都还难看。”又轻叹一口气,续道,“好了,不跟你们开玩笑了。浪兄,你恨或是不恨,我都不会将你怎样。位置不同,利益不同,思考的方式也就不同,彼此厮杀也是一般。三年前,你们觉得朱元璋是明主,所以竭尽全力帮他,现在他又是怎样对你们的?欲处之而后快。同样的,三年前,我想扶植陈友谅上位,你们不许,那我们便只有一战,没有对错,杀了就是杀了。所以当一切都尘埃落定,尽管你们当年在梁思禽布下的十面埋伏计划,对我进行了大围剿,我也没觉得你们有做错,只是各自所处的位置不同罢了,要么是你们杀了我,要么是我杀了你们。从理智上来说,你们心中不该有恨,但是从情感上来说,这却是说不过去的,你们又应该恨。所以,我的看法是……若是不恨,那也没什么,好好活着便是;若是恨,随时欢迎你们报仇,当然,我保证你们一定会死得很惨,但忠义是维持住了。所以,现在选择权在你们手上。”
顿了下,岳风轻轻笑了笑,耸肩道:“那么浪兄,你们的选择是什么?”
目光如电,在空中激烈碰撞!
岳风嘴角含笑,浪翻云争锋相对,毫不退让。半响过后,浪翻云抬起头,轻叹道:“当年明月在,曾照彩云归……”一切尽在不言中,仇恨至此消弭。
这是彼此心照不宣的回答。
浪翻云仰天一声长啸,声音远远传了出去,而后转向岳风,道:“岳兄,现在你可以告知此番前来怒蛟岛的目的是什么了吧?”
岳风笑道:“就在这里说?”
浪翻云拱手道:“请上寒舍小楼。”
“好。”
浪翻云在前引导,岳风、厉若海便上了他精致的小楼,来到楼顶,开了天窗,阳光便从天窗上照射下来,谢王孙、二妮站在岳风身后,风行烈站在厉若海身后,而上官鹰、瞿雨时、戚长征三人则站在浪翻云身后。
正是冬季,空气寒冷,温度极低,小楼里放着火炉,木炭噼里啪啦的响,火炉上正在温酒。
岳风轻笑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白乐天一首五言绝句道尽此中绝妙。浪兄,今日我前来有两个目的,前段时间我前往应天,赴宴皇宫的事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
浪翻云给岳风、厉若海依次倒了一杯温酒,拱手认真道:“此事传遍江湖,浪某岂会不知?这第一杯酒,浪某为江湖敬岳兄一杯,若无岳兄,江湖危矣。”
岳风一饮而尽,轻赞道:“好酒。想不到浪兄也是酒中高手。”
浪翻云道:“岳兄谬赞,也不是什么好酒,岛上自己生产的,并非什么名酒佳酿。”
岳风轻笑着道:“我就客气客气,浪兄何必如此认真?其实我这人虽然喜好饮酒,但实际上是分不出酒水好坏的,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感觉,一个风度。”
浪翻云满脸黑线,妈蛋,谈不下去了。
岳风跟着道:“我入大内皇宫的事情浪兄既然已经知道了,那我就不浪费口舌再说一遍了。现在我还在,所以朱元璋将江湖专断之权授予了我,但我若是不在了呢?”
浪翻云、厉若海皆是一惊,厉若海道:“君帅,你是……”心中那个大胆的猜测终究没敢说出来。
岳风摆手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这一次,我恐怕是要永远地离开了。不过也说不准,将来的事谁知道呢。但离开十余年,甚至是数十年的时间总是有的。常年厮杀,再加上朱元璋对江湖的三年强压政策,整个江湖都快崩溃了,其实只要给江湖十年时间,一切就能恢复,但问题是……有没有这个十年?”
浪翻云问道:“岳兄你的意思是?”
岳风道:“我的意思是,接下来这十年,便由你二人替我监视朱元璋,若他反悔,那就小小给他一个教训,敲打敲打他。我离开,梁思禽归隐,只要你们两人联手,那便可以无敌天下。也就能对朱元璋起到制衡的作用。”
浪翻云没有回答,他是无所谓的姿态。
厉若海却道:“只是不知我们两人可还有十年的时间,说不得也要如君帅这般离开了……”说着话,讳莫如深地瞧着岳风,他说的是令东来那“最后一着”。
破碎虚空!
岳风却是一笑,道:“厉兄,你们以为自己已经触到了破碎虚空,实际上还差着一长段距离,你们两人要走的路,还有些远啊。十年不知能否走完。”
厉若海立即冲岳风拱手,道:“请君帅赐教。”
岳风缓缓的道:“当世高手分为四个等级,也就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化虚,炼虚合道,炼精、炼气、炼神、炼虚,实际上在这四档之上,还有一个合道。这是东岛、西城的武学体系,与中原武学体系是有所不一样的。你们二人若放在这个体系下,应当便是炼虚级别的高手。而破碎虚空大致便相当于合道。适才你二人虽知各出一招,但从那一招中我便已经瞧出你们二人还有一段路要走。”
厉若海心下咯噔一跳,自他武学大成以来,原本以为已经无限接近破碎虚空,只差与浪翻云的终极一战,现在却蓦地发现,他所谓的预感,并不是要突破,而是瓶颈!
浪翻云心下亦有所悟,隐隐之中,突然明白过来,他先前那种强烈的感应。
错了。
一切都错了,感应走偏了,的确有人要离开这个世界,但却不是他,多半便是岳风,而他那个感应也应该是一个大机缘,乃是自己解脱自己的机缘。
刹那之间,诸般念头闪过两人的脑海,两人相视一望,都从彼此双眼中看到了惊奇。因为就在适才那一刹那间,两人竟产生了十分微妙的心灵感应,彼此的想法心知肚明,各自在对方脑海流转!
这匪夷莫测的精神体验,令两人生出恍若隔世之感。
厉若海略作思索,跟着道:“君帅,不知此事可否明示?”
岳风摇了摇头,哈的一笑,抬手指了指头顶,道:“因果循环,天道无常。到了这般境界,能依靠的也就只有自己,悟了便是悟了,悟不得怕此生就将卡在这里。实际上,别说我不会说,就算想说,也说不透。各人有各人的机缘,各人有各人的道,机缘不同,彼此道亦不同。只可指出一点。”
厉若海道:“君帅请说。”
岳风笑了笑,道:“六道循环,万法自然。动藏于静,静隐于动。孤阴不长,独阳不生。你们两人现在的攻击,已经达到了举手投足便斩山的恐怖境界,但破坏永远比创造容易。你们若只懂得破坏,却不知晓创造,那便永远也不可以理解天道的奥妙,只有理解到了这一点,或许便可突破瓶颈。必须要说明的是,这也不过是其中一种道,是我从你们两人的打斗中参悟出来的。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看你们自己去参悟了。”
浪翻云、厉若海同时陷入魔怔状态,浪翻云眉头轻轻皱起,厉若海则是霍然站起身来,双手负于身后,在小楼里踱来踱去。
北风呼啸,突然就降起了鹅毛大雪,洋洋洒洒在空中飘荡,四下静谧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