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的月亮点缀着深蓝的夜空,璀璨的星辰漂浮在它身边,形成一幅罕见的众星拱月之相。
甄凡此时已经穿了一身冬衣,站在医馆小院内,直视着面前身着白衣的叶琪,双眼写满了真诚。
“师娘,我衣服真的是被偷了,我……”
“行了,我相信你,以后不许再提刚才之事。”叶琪赶紧出声打断,半是转移话题半是真正的疑惑自语:
“只是我来找你时明明是上午,怎么转眼就到了晚上。”
叶琪脸色已经恢复正常,只是被夜晚呼啸的寒风吹的依旧通红。
甄凡同样疑惑,自己怎么会睡得那么死,师娘敲门都听不见,不过他并没有苦思冥想,因为这种从没经历过的事情根本无从思考,多半和昨晚老师说的话有关,现在绞尽脑汁不如有空直接向他发问,这就是有个强大“随身老爷爷”的好处。
“师娘,火化之事雁北从没发生过,为了避免流言蜚语,我们还是关门闭户自己来吧。”甄凡转移话题道。
叶琪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会转瞬之间时间改变,昼夜颠倒,此时正好半推半就的顺着甄凡话茬道:“有理,那我们何时火化?”
甄凡稍微沉吟:“择日不如撞日,此事也不宜拖沓,就现在吧。”
“好的,此事我没经验,你来全权操办,我给你打下手。”
“好。”
甄凡嘴里答应爽快,心里却满腹牢骚,“我也没多少经验啊,在梦里死亡之后我就直接惊醒了,后续的火化埋葬等事根本没有参与。唉,算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相比之下,我确实比初闻火化这个词的师娘有经验多了……”
一个多时辰后,朝京城外向东五十里左右有一处湖泊旁亮起了耀眼的火光,不过火势不大,不到一刻钟就已熄灭,没有造成人员伤亡。第二天金吾卫检查过现场后也没再深入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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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朝京有些雾蒙蒙,但街道上已经不乏为生计奔波的百姓。
一个俊朗清秀的男子正和一位成熟丰韵的妇人并肩而行在人流涌动的大街上,男子脖子上还驮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女孩穿着粉袄,脸蛋红扑扑,两侧的婴儿肥让她更显可爱。
小女孩右手还拿着一串仅剩三颗山楂的糖葫芦,嘴巴蠕动,一刻也不停歇。
“叶蝉,宋伯伯家怎么样,好玩吗?”成熟丰韵的叶琪抚摸着小女孩空闲下来的左手,笑呵呵询问。
“嗯……和咱家差不多,都没什么意思,哪哪都是草药,宋晨伯伯还老是考我问题,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以后再也不去了。”
朱叶蝉好不容易空闲下来的小嘴抓紧机会滴里嘟噜的和母亲告状、发牢骚,一幅就是死也不会再去宋伯伯家的样子。
甄凡哑然失笑,故作严肃道:
“哼,就是平时给你惯的,整天在家无所事事就知道玩,看来需要给你找个私塾先生了。”
朱叶蝉楞了楞,旋即小脸顿时皱在了一起,呜呜咽咽地边哭边喊:
“娘,甄凡哥哥欺负我,他要给我找先生!你们明明答应过我不给我找先生的!呜……呜…”
叶琪也被自家女儿的姿态逗笑了,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从甄凡和朱聪离开朝京后就再也没笑过的脸蛋此时也露出了一丝宠溺的微笑:
“好,好,不给你找先生,不过你要听话哦。”
“嗯,嗯,叶蝉最听话了。叶蝉才不要什么私塾先生呢,他们都没有爹爹的学问高,我要爹爹教我。”
朱叶蝉挥舞着右手上仅剩一颗山楂的糖葫芦,兴奋喊道,脸上满是喜悦和骄傲。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一时之间,这个世界好像再没有一点声音。
叶琪脸上好不容易露出的笑容凝固了,甄凡也顿住脚步,不再说话。
虽然路上行人依旧摩肩擦踵,熙熙攘攘,但朱叶蝉却仿佛失聪,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毕竟,一个六岁小女孩的世界是那么狭小。
而此时,她的全世界都安静了,自然不会再听到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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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今天的风也格外的温和,是朝京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而挂满白稠的天仁医馆内,气氛却沉凝到了极点,仿佛乌云密布,遮住了所有轻松。
朱叶蝉感受到了气氛的诡异,没有乱说话,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不断在屋里另外两个人身上打转。
叶琪和甄凡从路上到家里,一路都没有说话,这让心思单纯的小女孩感到很是害怕。
“蝉儿,饿了吗?”
终于,叶琪略微有些沙哑但却极尽温柔的声音响起,抚平了小女孩心里的忐忑不安。
“嗯嗯,宋伯伯家的饭菜一点也不好吃,我早就馋娘亲做的红烧肉了。”
叶琪露出一丝笑容,不再说话,而是默默的离开大厅,走进厨房。
朱叶蝉看着娘亲走进厨房,双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期待,咽了咽口水,才很是艰难的将目光从厨房方向挪开,看向了依旧沉默的甄凡。
她刚想说话,甄凡却抢在她之前,突兀开口:
“叶蝉,你想不想要我当你哥哥。”
“啊?”
小女孩楞住了:“你不本来就是我哥哥吗?”
甄凡温柔一笑:“不一样,我是说你想不想让我当你真正的哥哥。”
“啊,为什么啊,和现在这样有什么区别吗?”朱叶蝉挠了挠小脑瓜,毫不掩饰自己的疑惑。
甄凡不疾不徐,认真解释道:
“当然不一样,我真的当了你哥哥后就会每天给你买糖葫芦吃,而且……”
“我愿意!”
朱叶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根本不想听而且后面的话。
甄凡表情不变,仿佛早有预料,慢慢起身,走到她身前将她抱起,半是感慨半是告诫道:
“叶蝉,师父表现的实在是太好了,所以皇上让他在边关接着当镇国大将军,位高权重,所以很难回家来看我们,我们要理解他,对不对。”
朱叶蝉安静听完,眼里不时有异彩闪烁,用力点头。
甄凡依旧不疾不徐,感情流露,认真道:
“嗯,叶蝉不愧是大孩子,比你娘亲强多了,你娘就不理解师父,每天晚上哭哭啼啼的,想让他不再保卫国家,回到我们身边。所以我们为了不让她伤心,以后都不要在娘亲面前提起师父了,怎么样。”
朱叶蝉认真点头,沉默片刻后才用带着点哭腔的声音道:
“其实叶蝉也很想爹爹,他已经好长时间没回家了,但叶蝉是大孩子,不会当误爹爹保家卫国的。嗯,嗯,为了不让娘亲伤心,叶蝉以后不会在她面前提起爹爹了。”
甄凡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埋头在朱叶蝉有着严重婴儿肥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你放心,师父不在家,我身为哥哥会保护好师娘和妹妹的。”
朱叶蝉笑容灿烂,有个哥哥还不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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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仁医馆后院,僻静的小屋内。
叶琪端坐上首,双眸平静地看着甄凡带着朱叶蝉玩闹和嬉笑,然后哄她去睡觉。
等到小屋内只剩下二人后,叶琪才站起身体,直视着甄凡,淡淡开口:
“你为何要当叶蝉的哥哥?莫非你师父的心愿你都当耳旁风了?”
“弟子不敢。”
甄凡脸色变幻连连,良久后方才下定决心,叹了口气解释道:
“不敢瞒师娘,弟子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而且,而且叶蝉太小,我们并不合适,我敬重师父,自然会听他的话,但这件事情……恕弟子难以从命。”
叶琪面无表情的听完,面无表情的点头,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没有失望,没有愤怒。
咚!
甄凡面对叶琪和她身后香案上端放着的骨灰盒,双膝突然跪地,大礼相拜,脸色无比的认真,声音无比的虔诚:
“师父师娘在上,受弟子一拜。我甄凡今日在师父灵前发誓,从今往后,叶琪就是我亲娘,朱叶蝉就是我亲妹妹,只要我甄凡在世一天,就不会让她们受到一点委屈!”
叶琪终于不再面无表情,她嘴角自然上扬,勾出了一个笑容,双眸里升腾起雾气,状要下雨。
她保持了这个奇怪的表情很久很久。
最后,她眼里的雨水还是没有落下,笑容保持,语气温柔的打趣道:
“你还是叫我师娘吧,突然叫我娘亲我有点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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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同样的风和日丽。
甄凡拜访了金吾卫总兵肖家,和肖焱肖薰儿相谈甚欢,还和肖战一起吃了顿午饭,算是初步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下午,甄凡见了朝京各路医馆馆长,他们有的名气很大实力一般,有的声名不显,却医术超群,甄凡一视同仁,以天仁医馆新任馆长的身份隆重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