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万香楼。
“你们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今日楼里来了贵客,可得小心伺候,都听明白了吗?”
钱如月一身青绿色衣衫,略施粉黛,插腰站着。底下是一群伙计和厨子,当然,苏挽也包括在内。
“是!”底下齐声应道。
散场之后,苏挽回到后厨,紧接着钱如月“尾随”而至。
“苏挽啊!这回的贵客,还是由你亲自下厨。”
“好!”苏挽点点头,漫不经心道。
这已经是这一个月来,钱如月认为的第三十八个贵客了。
苏挽就想不明白了,这凤都既为皇城,多的是达官贵人,那些所谓的贵客,基本日日都有,非得独独挑出一个来特殊对待。
好像除了满足钱如月的私心之外,别无其他。
也不知道这回又是哪个官家公子被钱如月瞧上了。
“诺!”钱如月塞了张字条给苏挽,“这是贵客要的菜,记得好好干,这回的贵客可是东远侯!”
当“东远侯”三个字清晰出现在苏挽脑海中时,她一下来了精神,再看到纸上的十来个菜品……
怪不得钱如月说这位是个贵客。
“唉……”钱如月突然叹气一声,“就是可惜这东远侯和伏鬼先生居然合不来,这东远侯也真是的,竟将伏鬼先生的书给烧了,这……这让我的伏鬼先生如何自处?”
钱如月嘴上虽然是抱怨的,可心里还是欢喜东远侯的,那本写了东远侯名字的《醉生梦》现在还放在枕头底下呢!
要是每晚不拿出来看一看,她怕是会睡不着觉。
“好好干啊!”钱如月最后吩咐了几句,派了个厨子给苏挽打下手,便离去了。
“唉……”苏挽叹了口气。
不单是伏鬼先生和东远侯合不来,她和东远侯也合不来。
上回拿了那二百五十两银子,便是在东远侯那儿承认了自己是黑市的人。
但若是以后不小心被他发现她不是黑市的人,她又该如何解释。
毕竟身为东远侯,要查一人,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
但是为了银子,她苏挽豁出去了,此前她亲自前去送书,也是怕方掌柜底下的人办不好事,所以她才暴露了自己。
“苏大厨,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那我就先去忙别的了!”打下手的厨子道。
苏挽点点头,她就发了会儿呆的工夫,对面那几个厨子已经烧了好几道菜了!
不行,她也得赶紧干活,要不然让那尊活菩萨等急了,钱如月又该扣她工钱了。
她将鲤鱼放入油锅,将切好的藕片放入炖锅,碗里打着鸡蛋……
大约摸半个时辰,楼上的菜品已全部上齐。
芙蓉糕、藕丝羹、翡翠银耳、糖醋鲤鱼、虾仁金蛋羹、豆豉蒸排骨……最后一道白龙过江。
“贤侄啊,六年没回凤都了,快尝尝这万香楼的藕丝羹,保证让你满意!”
“多谢孙伯!”
当朝太师孙骞正坐在温千袂对面,虽已是年迈之躯,但仍旧宝刀未老,一壶酒下肚,依旧脸不红,心不跳。
温千袂拈起勺子,舀了一小勺藕丝羹放进嘴里,半晌,才堪堪咽下。
“软糯香宜,倒真是绝佳!”
“哈哈哈……”对面的孙骞正大笑,“贤侄喜欢就好!这万香楼啊几年前换了批厨子,据说其中有一位厨子做出来的菜堪比宫廷御菜,想来这些菜,也是出自他的手!”
对于苏挽在万香楼当厨子的事,万香楼都是保密的,所以就算知道苏挽在万香楼当差的人,也只知道她在这里当了个小厨子。
温千袂又舀了一勺藕丝羹放入嘴里,细细品味,半晌,才道:“这些菜看着倒是不错,就是这白菜汤居然叫白龙过江,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哈哈哈哈……”孙骞正又是一笑,“贤侄可莫要小瞧了这道菜,这菜的外观看上去虽然粗陋了些,名字也有所夸大其词,但其味道极鲜,贤侄可品尝过后再下定论。”
“哦?”温千袂勾唇一笑,“倒是我不懂了!”
“哈哈哈哈……”孙骞正就只是笑笑不说话。
温千袂也不再说话,等到两人各自吃完,话题才又开始。
“嗯!味道不错!”温千袂感慨道,拿起帕子擦了擦嘴。
他倒是很久没有像如今这样大吃过一顿了。
在外征战六年,东西吃的随便,管饱就行。等回了府,他嫌府里厨子做菜油腻,便也没怎么吃,如今万香楼的这一桌菜,倒是方才被他看轻的白菜汤十分合他的口味。
“的确不错!”孙骞正应和道。
温千袂放下帕子,作势起身:“孙伯,今日这顿晚辈请了,孙伯若是无事,晚辈便先行告辞了!”
“贤侄留步!”孙骞正拦下他。
温千袂回身:“孙伯还有何事?”
孙骞正屁股离开凳子,笑道:“也没别的什么事,但希望贤侄能够坐下,听老夫把话说完。”
温千袂愣了一下,才堪堪落座。
“孙伯请讲!”
孙骞正点点头,见对面的人儿坐好,他才跟着坐下,道:“贤侄少年有成,十岁便身居侯位,十五岁带兵出征,如今回来,已是……老夫考虑了许久,小女惜柔如今正值芳龄,配贤侄正好,不知贤侄……”
“孙伯,万万不可!”温千袂打断。
今日前来赴约,他也料到孙骞正会提及此事,而今圣上也在暗中筹划,有不少朝中老臣都想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
不过是看上他身居高位,想从他身上捞点好处,眼前这位老匹夫也是一样。
“贤侄,你与小女二人男未婚女未嫁的,有何不可?”孙骞正狐疑道。
温千袂解释道:“孙伯,我既称您一声‘伯’,那惜柔便是我的妹妹,哪有妹妹嫁哥哥的道理?”
孙骞正当即表露出一副像是被菜噎住的表情,但很快便阴柔得微微一笑:“可也不是亲的不是?”
温千袂愣了一下,心说这老匹夫果真不好糊弄。
遂端起一杯茶闷了一口:“孙伯,古往今来,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我父母虽已不在,但此事……也当由姑母荣华夫人定夺!”
孙骞正又被噎住,他也不是傻子,在庙堂周旋半辈子,这番话的言外之意还是听得出来的,却还是将“荣华”二字放在嘴里嚼了嚼,脑海中堪堪浮现一抹鲜红靓丽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