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玉笥岛岂止是监狱,还是一个试验场。
岛上囚犯相当于医学试验室里的小白鼠,由南海派从俘虏里挑选出来。
对这件事挺不好评判的,要看站立在什么角度。
杀了俘虏,实属平常。但用俘虏做试验,则属于伤天害理。
况且俘虏被剜魂之后,失去过去记忆,成为一个全新的人了。到底算死去,还是活着?
癫道人作为天下第一人,震古烁今的大宗师,自己修行很行,教徒弟很不行。无上真人没继承多少衣钵,也没能飞升。
但作为第一个以神识修炼为主的教派,在底层江湖争斗中还是很厉害的。于是创教两百年后,终于跨海一统南蛮之地,成立了姬国。可惜偏居海隅,往北被十万大山所阻,往西被厉国拦住,始终壮大不了。
神州正统视姬人为蛮夷,许多修士不承认南海派的祖师是癫道人,觉得扯虎皮拉大旗,纯属自吹法螺。
教祖无上真人悟出“剜魂”之术后,过了三百多年,上上上代掌门又悟出“种魂”之术,却苦于找不到练手之物。突发奇想,把大批待决囚徒运送到荒岛,先实施“剜魂”,再进行“种魂”。
从科学角度而言,就是先清除过去记忆,再种植全新记忆。
癫道人在神魂理论中,提到了“剜魂”与“种魂”的可能。但认为太伤天和,没有留下任何操作法门,没想到被后人摸索出了。
囚犯成批成批死亡,法术逐渐完善,南海弟子也得到了充足训练。
神魂法术的练习不比舞刀弄剑,不能够经常在师兄弟之间进行。像那惊神刺一旦发出,无论施者还是受者,均被损伤。而剜魂与种魂,属于不可恢复的破坏手段,更不可能在自家人中练习。当有囚犯练手,就方便多了。
楚凡觉得,排除“人道、伦理”讨论,这真是一个了不起的突破,比“白玉京”尝试过的意识传授与精神移植还厉害!
被种下的不仅仅是记忆,还可以是知识、技能、情绪……潜意识,甚至任何东西。
比方说,玉笥岛活生生例子。杀猪佬摇身变成了大夫,居然真的能开出药方子。
在一百多年的实践中,试验管理与步骤逐渐完善。
先构建出一个虚拟背景——月食王朝,以纪念教祖无上真人,当初国破的月食王子。
必须震慑囚徒逃跑的想法,近几年造出一个“云飞血洗全岛”的大梦,以前则是其它故事。
官兵由南海弟子假扮,诊病就是练习神魂法术,对囚犯的意识进行检查与调整。
非常像程序员微调游戏程序,又像一幕宏大戏剧中,作家对细节进行修改。
当然,也会真的诊病救治。
食物的投放经过精确计算,不至于让囚犯饿死,也不能让他们有太多力气造船逃跑。
大树被砍伐,后来就简单了,小树根本长不大。岛上人会早早砍了,打家具造房子,生怕别人抢先。
为分化瓦解,不让囚犯们团结,又植入了盗匪这一角色。等于往粮食里面,掺入沙子。
这座疯癫监狱的唯一牢头,唯一的清醒者,即盗匪头子,由南海弟子轮流扮演,每三个月换一次。表面上他们被云飞斩首,事实上却离开了。
毕竟,这不是一个美差。
无论谁长年累月生活在虚假社会,与一帮煞有介事的神经病为伍,不发疯才怪。
岛极大,逢下雨积存了淡水,养活一千人不成问题。方方正正,两头翘起,特像装菜的竹篮子,故名“玉笥”。
它偏离了罗浮岛及吕宋群岛链与神州大陆的航线,孤零零向南伸入茫茫大洋,根本没有人来。
即使是南海派,一百多年前从掌管文牍的燕子楼里翻到祖师癫道人只言片语,以为遗留了法宝法术,派船队搜寻了几年才发现。
近十年,妖族圣后在“旷世之战”把人类顶级大修士杀得七零八落,形成真空。即将踏入雷劫八重的妙罗真人地位越来越高,又出了南星这个亘古不遇的天才,南海派隐隐有冲击一流教派趋势,开始重视江湖声誉。
玉笥岛一旦暴露,绝对被天下唾骂,招致围攻。高层争论多时,弃岛呼声逐渐占据上风。
但弃不弃是一个问题,如何弃也是一个问题。
有的认为屠尽全岛最省事,反正那些囚犯早就该死,平白多活一段时间算便宜了他们。有的认为让他们自生自灭最好,即使被人发现,也查不出什么把柄。
随着掌门妙罗真人闭关,事情耽搁下来。
变数终于出现。
一年前,乌代出任“牢头”,发现贫瘠海岛居然孕育了一件天材地宝,即将成型。于是摆出舍己为人模样,拒绝“离岗”。师兄弟们巴不得如此,人人感激。
延长了整整一年后,在他“任期”的最后三个月,又发生变数。
新上岛的囚犯里,有一位天妃般的女子——玉海花。
乌代意乱情迷,道心大乱。顿时觉得荣华富贵,长生不老,统统都是他娘的扯蛋。
牢头在岛上并不能胡作非为,也要遵守游戏规则。比方说不得使用法术,不得做与扮演角色不符合之事……
否则下次“官兵巡岛”,一查验众人神魂,啥也藏不住。
乌代决定拼了,铤而走险造筏子,准备携带玉海花与宝物扬帆出海。
谁曾想,岛上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青年。
……
沙丘隆起,两条人影消失不见。
众匪急了,肖平提刀便欲往里冲。
王虎张开双臂拦住,挤了挤眼睛,道:“乌大当家在里面单挑呢,说过谁敢踏进沙线,就得死。”
肖平一怔停下,众匪也停下。
谁都不蠢。
乌代如果能杀对方,上前帮忙便削了他面子,必死。
楚凡如果杀了乌代,上前便是送肉上砧板,送死。
嗯,还是老老实实呆着安全。
反正,无论他们谁杀了谁,出来的人便是海岛之主。
遥遥望见楚凡消失于沙丘,玉海花飞快从台子爬下,跪倒林四娘面前连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迅速提起裙摆,在众人不知所措的目光中径直朝悬崖奔去,面孔冷肃决然。
玉玲珑跟在后面跑,大喊,姐姐等我。
林四娘一把没扯住女儿,健妇们被玉玲珑扒拉,踉跄散开。几个青年却手抓石块,呼喊着追上两姐妹,老里正喝也喝不住。
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惶恐无依,有的呼唤,有的朝前涌,有的七嘴八舌,有的附身去捡石头,有的把孩子拢在怀里,一脸麻木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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