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良道长刚才吃了多少？”王曦从远处走来，对一旁的小柳琴乃问道。
“没吃几口，但还是在坚持吃。”
王曦暗叹一口气，道：“我刚才稍微探了下路，虽然雨停了，但还是道路湿滑，处处泥泞……容易留下痕迹……只不过……我们还是得上路了，在这里拖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王曦……”云良的声音传来，显得十分微弱。
自他们从山峰跳下，已经过了2个小时了。
云良道长再次陷入昏迷，不得已，他们找到了一处十分简陋的山洞暂时歇息，以躲避因天雷而引起的大雨。
说是山洞，其实并不准确，或许形容为一个大型的壁龛更为合适。当云良道长躺着的时候，剩下的地方也就只能容纳两个人站着了。
毕竟，哪里有那么好的运气，想什么来什么。
云良身受重伤，又淋了一个多小时的雨，山中气温又低，很快就开始发烧。即使不用温度计，王曦也知道至少体温在40°上下了。
他听到云良叫他，赶紧蹲下，握住对方的手，道：“云前辈，我在。”
说完，他接过小一的包包，开始翻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取出一支针剂，调配好之后直接喂进了云良的嘴中。
那是目前手中唯一的抗生素，万古霉素。
虽然这样使用，并不正确，但也没办法了。
现有的条件下，无法做到静脉输液。
王曦在读大学的时候，就对万古霉素有一种盲目的信任。
他觉得，就没有万古霉素搞不定的感染。
虽然后来他逐渐意识到这个观点是错误的，但此时此刻，万古霉素却给了他一种精神 上的支持。
让他觉得，即使在绝境之中，依然还有希望。
况且，小一包包里的万古霉素，还有四支。
云良道：“我的情况，我知道……如果事有可为，我不会轻易放弃，但如果过了那个极限，再带着我就是累赘了……在此之前……趁着我还清醒……王曦你把事情都说清楚……什么叫做……从来都只有一个世界……未闻道……不敢死……不愿死……”
王曦想了下，道：“我们一行六人，杨主任和不慧大师，已经死了……云前辈，你又身负重伤。你们三个，就是我们当中实力最强的了。可现在这样……只剩下我还有小一以及小柳琴乃还具备战斗力，要说能否最终逃回去，只能看天意了……可是……估计这一次……天意对我们很不爽吧？但是，这个情报太重要了，无论如何，我们也必须要传回去。所以，我接下来所说的话，大家一定都要牢牢记住，只要有一个人能回去，就算完成任务了。”
小柳琴乃道：“王医生，我不怕死，我负责引开他们。”
王曦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稍微感应了一下，没发现有陌生气息，也没人触动他布下的预警阵法。
小柳琴乃继续道：“我出身阴阳师小柳家族，你是知道的。可同时，我还是忍宗的人。现在，更是提前内定了一个里十二院医师的名额。我不怕死，只要死得其所，死得有价值，对得起家族和宗门，那就行。”
王曦道：“真有追兵，又怎么会只有三两个，人家分兵便是。我们还是走一会儿，便试一下吧。”
他所说的试，便是尝试开启界门。
毕竟，能够开启界门回去，谁又会傻乎乎地在这里走山路呢？
可是，他和小一尝试了几次，却都失败了。
只不过，这种失败和以前的都不一样。
以前他们失败的时候，是什么都不会发生。
而现在呢，则不一样。
在他们的面前，还是会出现一个黑色的小点。但是这个小黑点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压制住了一般，无法扩大，通常在挣扎了十来秒之后，就会消失。
王曦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汉安血战之后，长端帝虽然看起来赢了，但也依然震惊。
为了避免类似事件的发生，他下令，将所有重要的区域，全部列为界门的禁用区域。
那是一种巧妙的阵法，置身其中，巫术和医术就会被生生剥离开来，无法交融。
而界门开启的关键正在于此，只要干扰到了这一点，便可以让界门在此区域无法开启。
等遗人将长端帝列出来的重要区域全部布控完毕之后，发现这活儿其实一点也不累人，而且十分有必要。
于是，又开始将阵与阵之间连接起来。
到了最后，竟然是将整个太阿山的这一头，全部都给覆盖完毕了。
不仅如此，他们还开始向着山内继续作业。
因为这样的话，就等同于他们仍然掌握着界门的开关。
当他们想开启的时候，把阵法撤去便是。
而里院，则又会陷入困境，进入下一个技术攻关……
如果王曦他们此处出行，再拖上几个月，说不定人家就已经把艽朝全境都覆盖上这种阵法了。
到那个时候，界门可以在阴间开，但在阳间开不了，这种干扰项会让王曦疯掉的。
还好，此时的这种现象，让王曦已经有所猜测。
他认为，这里存在着什么阵法能够对界门进行压制。
这座太阿山是艽朝境内唯一的一座山脉，连绵起伏，贯穿全境。其内又有这种山谷，非常适合藏兵。一旦里院在这里开启界门，说不定屯兵十万，遗人也没有察觉。
人家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个致命的防御漏洞，所以肯定在此有所防备。
基本上来说，这个猜测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还是先听我说。这个关于世界的真相，是我们用挨天雷换来的……换句话来说，我们参加了一堂考试，考完后当场阅卷，天道就是那个老师，它用天雷告诉我们，答对了……还真是讽刺……答对了反而一点奖励都没有……”王曦道。
小一打断道：“万一那六道天雷，就是天道故意降下的呢？”
王曦道：“天道不会的。而且，只要被感知过了，即使我现在再说出口，天道也不会再过问了。天道无善恶，但天道却必须是正义。”
“这……有点矛盾了吧？”要讨论天道，小柳琴乃是几人当中最弱的。
“一点都不矛盾。天道没有善恶，只讲究因果，这便代表了一种至高无上的公平。而公平，即正义！”王曦的眼神 中充满了神 性，似乎在这一刻，他本人就是天道的化身……
“而这个世界的本质……”
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世界。
一个人死了，他的魂魄出现在阳间。
魂魄属阴，呆在阳间显然是不合理的。
于是地府就会派鬼差，根据生死簿来拿人，将其引回地府。
这就好比太极的白鱼里面，突然多出来了一抹黑色。
而地府和里院，就负责将这抹黑色给带进黑鱼之中……或者……彻底抹除其存在！
而抹除其存在，指的便是魂飞魄散。
只是事实却并不如此。
那种情况下，这抹黑色，消失在了白鱼的肚子里，也没有回到黑鱼之中，它直接就进入了白鱼肚子中的那个黑点。
那个黑点，代表的就是艽朝的阴间。
自然，黑鱼肚中的白点，代表的便是此刻他们身处的艽朝。
所以随着魂飞魄散的数量不断增加，就会有越来越多的黑色进入到白鱼肚中的小黑点。
造成的后果，便会是小黑点逐渐扩大……
而小黑点和小白点，是彼此对应的一对阴阳。
黑点的扩大，也会引起白点的扩大。
也就是……黑雾入侵……
因为……阴阳是不可能失衡的……要大就一起大……
历史上，人们曾经误以为阴阳的失衡，便是黑白二鱼的此消彼长。
但其实不是。
天道为何要如此设置？
是有道理的。
因为有了黑白二鱼中的黑白双点的存在，就彻底堵死了黑白双鱼互相吞噬的这种可能。
地府最早的理解当中，魂飞魄散，可能会导致阴阳失衡，出现阳盛阴衰。
而太医院则担心鬼门关大开，百鬼夜行，出现人间地狱，进而阴盛阳衰。
他们都怕这太极出现全黑，或者全白，却忽略了那两个点……
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阴阳二鱼肚子里的黑白两点，会试图反客为主！
阴阳其实一直都是守恒的。
我们的阴阳，和遗人的阴阳，合起来，才能称为阴阳。
当有一天，魂飞魄散累积到一定的程度，那黑白两点就不能称为两点了。
它们会成长为新的黑白双鱼。
而我们的阴阳，则沦落为两个小点。
这种入侵，悄无声息。
它计划的时间跨度实在太大，没有谁能够在短短的一生当中，经历这种巨变。
地府本来有这个时间，可惜他们没能将黑雾入侵，和魂飞魄散之间联系起来。
之前，里院和地府都一直非常不理解，长端帝作为一个人类的帝王，为什么会和陆侯亮一名阴间的阎君走到一块儿。
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该有合作的基础。
他们在各自的领域，什么都不缺……
但现在明白了。
这就是双打。
长端帝和陆侯亮是那边的上场选手。
而里院和地府，则是这边的上场选手。
阴阳双鱼不会互相吞噬，但是却会和黑白双点，彼此厮杀。
毕竟，太极……只有那么大啊……
两个阴间，都是天道允许的。
所以，才会有两本生死簿。
所以，魂飞魄散这种被里院和地府视为大逆不道的事情，对于天道来说，根本就不算个事儿。
不管你们争来争去，始终都在太极里面。
至于最终你们谁成鱼，谁成点，天道不在乎，也不干涉。
除非……
黑白双鱼试图将那两个点吞噬！
就譬如罗霄将军所说的那种情况。
天道怎么会允许凡人破坏它精心设计好的平衡呢？
至于界门的开启与失效，也和这黑白二点有关。
其实根本没有王曦想的那么高级，扯到立体的动态太极图上。
反而是应该回归太极本身，还是将其看成一个二维的平面。
只是黑白二鱼在彼此缠绕旋转的时候，黑白两点也在跟着旋转，但速度不一样。
当它们离开它们本该呆的那个正确的位置时，就等于和黑白二鱼重叠了。
这个时候，界门开启有效。
可当它们重新回归到自己最原始的位置时，那么两个阴阳，仅仅是相连，却根本没有重叠的部分。
这个时候，界门无法开启。
王曦讲完这些，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道：“怪不得嬴莹师姐当时说，答案一直就在我们眼下，我们却视而不见……不过，说到这个，云前辈，倒是你们道家该被打屁股啊！你们连太极都琢磨出来了，却没有把这点看透，哈哈哈哈……”
“云前辈？”
“云前辈？！”
王曦的声音中有了些许颤抖。
“在呢……没死……”云良道长虚弱的声音传来，“我在想一个问题……太极……我很确定是我们道家的产物……那么遗人是怎么洞悉这个有关世界本源的秘密的？从文化上来看……反倒是他们受我们华夏的影响更多一些才对啊……”
王曦道：“这个问题，从我知道这真相后，也意识到了……而且……我还有了一个猜测……”
“而且这个猜测……很让人不愿意接受……对吗？”云良道长道。
王曦愣了一下，明白云良道长也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叹道：“是啊……要解释这个事情……就只能认为，阴阳双鱼和黑白双点的身份，在历史上曾经发生过一次互换……也就是说……盘古开天辟地的神 话，其实是人家遗人的……现在……他们要来夺回属于他们的东西了……所以，我才说，我们之间……不可能和平了……因为……我们占着人家的地盘啊……”
这下，小一和小柳琴乃也都听明白了。
果然啊……是个让人很难接受的猜测啊……
“或许在远古时期，艽朝才是黑白二鱼。他们内部爆发了战争，但是却引起了太多的魂飞魄散。最后，江山易主，将这大好的河山送给了我们。到了后来，他们才发现了这一事实……唐否不总是说我们何德何能占据这片土地吗？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努力过……没有战斗过……这巨大的馅儿饼……是天上掉下来的啊……”
这……就是零和博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