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过了一周,罗杰才夹着厚厚的公文包出现在张世杰的宅邸前,久候多时的主人夫妇在廊前相迎,忐忑不安的打量着梦探的表情,后者没有让他失望——在跟男主人握手的瞬间,罗杰贴着他的耳边轻声说道:“结果已经出来了,没问题的。”
主客三人带着迥异的心情上楼到了书房,罗杰进门之后特意说道:“张总,麻烦把门锁上。”
张世杰夫妇二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露出些许惊讶之色,陈爱玲慢慢在沙发上坐下,右手不由自主的抓起一个抱枕放在怀里,脸色越发显得苍白。
“咔嗒”锁上房门,张世杰紧挨着妻子坐下,轻轻揽住后者的肩膀,低声安慰着。
罗杰在茶几对面坐下,取出公文包打开,然后看着张世杰夫妇,说道:“调查工作已经全部完成,接下来我会把解析的结果和相关证据一一提交给二位过目。由于调查的过程和最终结论涉及到陈兴邦先生不为人知的一面,所以解析的内容绝对不能外泄。”
张世杰用力点头表示了解,左手悄悄握住太太伸过来的冰冷而颤抖的手掌,抚摩着给予鼓励。
“张太太,我的调查和解析得到的结论证实了之前的推断——你父亲的死跟你的梦没有任何关系。”
这个好消息并没有让张氏夫妇轻松起来,罗杰严肃凝重的表情已经预示着接下来有不好的事情要公布。
罗杰没有直接了当的透露坏消息,而是开始了漫长的讲述和论证。
“张太太,在你的记忆中,母亲是因病去世的,同时根据你伯父和部分邻居的说法,致病的原因是夫妻感情不好,而在你出生之后两人更是陷入了冷战,处于事实上的分居状态。你的大伯父似乎认为责任在自己的弟弟,并因此与你父亲长期交恶。当然,父辈的事情应该会尽量避免传到你这里,但是你应该有所察觉吧?”
“大伯父很疼爱我,每次回老家就让大娘把我叫过去,做满满一桌子好吃的给我,但是他好像是不怎么喜欢跟爸爸讲话,甚至走路都尽量避开,哥哥们只告诉我他们俩以前吵过架,我也没往深处想。”陈爱玲抬起头望着书架,在脑海中搜寻遥远的回忆:“至于妈妈和爸爸的感情问题,从来没有人跟我提过,更加不知道她的病是因爸爸而起。”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罗杰停顿了几秒钟,尽量用比较平静的语气说出惊人的消息,“其实,你的母亲不是病死的,准确的说,她非但没有死,而且活得好好的。”
“什么!?”陈爱玲手抚胸口,嘴成了“o”型,“妈妈没死,还活着?”
“是的。”罗杰继续说道:“她叫高艳,对吧?虽然她离开你们父女二十多年,可从来没有忘记过你这个女儿,她一直在通过你的父亲,关注着你的一切。”
罗杰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便笺纸和一张彩照递了过去,“这是你母亲的近照和电话,请收好。”
“可,可这是为什么啊?”张世杰挪了挪屁股,好像沙发下面有东西,他原本就是个知情人,于是,后面的家庭变故便自然而然的发生了。至于恋童癖,则被你父亲完美的掩盖了下来,几乎无人知晓。”
“你母亲当时是竭尽全力想把你带走的,但遭到陈氏家族的反对,双方妥协的最终结果是定期向她说明你的近况,并邮寄照片。”
“不错,我小时候照相比别的孩子多多了,家里的相机是学校的第一个——原来如此。”
“你父亲被压抑的性需求和恋童癖只能在学校里释放,对象自然是那些长相清秀、成绩好又听话的男孩子,值得庆幸的是,他还仅仅停留在猥亵的阶段,没有更进一步的侵害,否则,早已经出事了。”
罗杰把前面照片推到旁边,放上一张崭新的大彩照,“现在我们来谈谈你父亲的真正死因。”
“他,他不是自杀吗?”张世杰目瞪口呆。
“不是,是他杀。”罗杰马上补充道:“当然凶手绝对不是张太太。”
罗杰没有直接了当给出答案,而是顺手拿出一张十二寸的彩照,“你们看,这是师生联谊会的纪念照,包括你父亲在内的几位老师站在中间的位置,而你父亲边上的这几位学生,正是当年毕业师生合影中表情痛苦那几个。按常理来说,他们对你父亲应该是避之惟恐不及,合影更要躲得远远的,因为今非昔比,他们不再是当年任人宰割的少年,完全有拒绝的能力,可是他们却没有这么做。”
“你父亲的右手虽然被红围巾挡住了,但根据手型推测,极有可能还是放在右手边那位同学的敏感部位,可是这位同学的表情既不是延误、也不是享受,而是冷笑。”
“唐勇,他叫唐勇,我认得他。”陈爱玲缓缓说道:“以前父亲特别喜欢他,唉——”
罗杰又摆出三张视频的截图打印,场景是师生联谊会聚餐的内容,陈兴邦亲正在被学生们围着劝酒,主力依然是那几位同学,而前者显然很享受这种气氛,红光满面频频举杯痛饮。
“你父亲被灌的烂醉如泥,三个学生主动提出护送老师回家——这既合乎情理,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他们安顿好老师一起离开,在经过小区大门口时还特意按了下汽车喇叭,让保安看到,从旁观者的角度得到完美的不在场证据,因为大约在半个小时之后,你父亲坠楼身亡了。”
张世杰愕然出声,“爸爸既然是被谋杀的,那警察怎么没看出来——好像这个局不见得有多高明啊!”
罗杰轻轻点头,解释道:“警方的命案调查是按照标准程序来处理的,第一步就是根据现场和尸体的情况来判断是自杀、他杀还是自然死亡,具体到这个案子,不难推测警方应该是根据以下几点得出结论的:1,坠楼地点是卧室的窗户,而家中没有遭到入侵的迹象,也没有丢失财物;2,死者前晚大量饮酒,神 智不清,并且有段时间在莫名的痛哭,甚至痛打自己,这一点有宴会上的数十人可以证明;3,坠楼处没有挣扎、搏斗的痕迹;4,坠楼的时间段内没有外人进入小区;5,没有仇人,也没有跟人结过冤;6,护送的学生有过硬的不在场证明。”
“那您为什么说是谋杀呢?如果是,凶手,凶手是怎么做到的?”
“通过第四个人。”罗杰语出惊人,“护送你岳父的学生离开后,接到信号的第四个人径直进门,把你岳父引诱到窗边,然后趁他有些意醉沉迷之时,轻轻一推。”
“你刚刚不是说,警方在案发的时间段内没有发现外人进入小区吗?难道说…”
“不错,假如我的推测没有错的话,这第四个人应该是跟你岳父住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楼上楼下,并且我还见过他。”
罗杰指着师生联谊会的纪念照左上角的一个男子说道:“他在当年的黑白照片里占位是紧挨着您岳父的,而在联谊会当晚,他却以有急事为由提前离开,显然是具备作案的全部条件的。”
罗杰掏出手机打开相册,展示了几张在黑暗的环境中拍摄的楼梯间照片,“楼梯间既没有摄像头,也没有灯,凶手又不想被人看到,不得不在黑暗中摸索下楼,自然而然的会抓着栏杆的扶手。这些扶手长期无人打扫,上面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故而留下了清晰的手印。此外,可能是作贼心虚的缘故,凶手还试图监视我,没想到在楼梯间又留下了新的痕迹。”
“岂有此理!”知道了真相的女婿勃然大怒,“噌”地站起来,大声说道:“报警,马上报警,把他们全部抓起来,给爸爸报仇。”
“杰哥,算了!”
陈爱玲缓慢而坚定的摇头,呆滞的目光透过玻璃窗,投向远方的海滩和无尽的蓝天,幽幽说道:“父亲伤害在先,别人报复在后,如果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也能理解我们的。追究下去无非是多几个家庭支离破碎,父亲和整个家族的名声也算是毁掉了——不值得!”
张世杰看看妻子又看看罗杰,慢慢坐了回去,口中兀自喃喃说道:“杀了我的岳父竟然还能逍遥法外,真是太便宜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