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白子琪表哥来了之后,每天太阳还没有从东边墙头上爬上来,柳万已经骑在梨树叉里等着了。脸也不洗口也不漱,吊着两堆眼屎眼巴巴扯着脖子望墙的那一边。
白子琪一起来也会踩着梯子爬上墙头,两个人一高一低,一个蹲在墙头,一个骑在树上,天南海北,扯个没完没了。
这天太阳刚从东边墙头爬上来,柳万照例从床上翻下身,脸也不洗,噔噔噔就往墙边跑。
“干什么去?”
一个声音在身后问,声音冷幽幽的。
柳万吓一跳,但是很快就镇静了,头也不回,“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男子汉大丈夫,你一个臭婆娘管不着!”
浅儿在身后赶紧劝他快去洗漱,不然小奶奶要生气了。
柳万不理,腮帮子鼓起老高,他也在生气呢。
自从每天和白表哥隔着墙头说话以来,他也有小脾气了,都敢跟臭婆娘话不要这么难听嘛,人家白表哥又不是坏人,他也是疼万哥儿的,这不怪人家,都是咱万哥儿一天吃饱了没事干就想找人说话。白表哥这是在帮万哥儿排遣心慌呢。”
白子琪居然不生气,笑眯眯的,听到浅儿这话赶紧厚脸皮地点头,“对对对,还是浅儿姑娘有良心,也聪明,善解人意。你看我表弟被你们成天关在院子里不见天日,早就闷坏了。再这么下去都要发霉了。”
哑姑冷笑,“有本事的男人一般只喜欢撩*妹。我不知道一个成天撩弟的人,是真男人呢还是有同志倾向。总之——”把声音拉得很长,最后挤牙膏一样终于挤出来:“无耻。”
说完就走,头也不回。
柳万还骑在树杈上,反正臭媳妇就是拿他没办法,不叫他爬树他偏偏爬,臭媳妇管几遍没效果也就认输了,她还亲自动手砍树,最后还不是虎头蛇尾放弃了。
所以啊,他现在也总结出对付臭媳妇的手腕了,那就是磨,缠,泡,哭,闹。这五个字轮番拿出来对付她,臭婆娘很快就烦了,受不了就让步妥协了,看看,最好的例子就在眼前是不是。
想到这里柳万有主意了,他冲白表哥诡秘一笑,溜下树撒腿就跑,风风火火冲进屋去。
臭媳妇锄草的铁铲在窗台上,他拿着铁铲进屋,在后墙壁选个地址就开始挖。
这房屋是土木结构,当初那几个落魄秀才筹措资金建塔的时候,预想他们自己将来偶尔有兴致了可以离家住进这里读书写字,过世外隐居般的生活,所以盖了这几间比草棚稍微好一些的土木房。
仅仅是稍微好了一些。
所以这房子还是挺凑合的,墙壁纯粹用泥土筑成。
再加上时间久了,这房屋的墙壁有些泥皮松动酥软。
柳万手里的铁铲挖下去,顿时铲下几片泥皮,他甩开膀子忙活,那泥皮就刷刷地掉。
“得想办法治治他。”深儿给哑姑建议,“我看他病大好了,可是这毛病倒是养出来不少。再不治治,以后越来越麻烦。肯定蹬鼻子上脸。”
哑姑眼睛一亮:“你也认为他的病好多了?”
深儿吃惊:“小奶奶你的意思 是你早就知道他在好转?”
哑姑看一眼正在卖力挖墙的那个小身影:“为他这病我没少花心思 ,自然知道他的每一点变化。不过只是控制住罢了,要痊愈的话,可能还需要比较长的时间。不过以后只要有个人好好疼他,全心全意照顾着,不要受什么刺激,还是有希望完全康复的。”
深儿点头,“我记得距离上次犯病的时间好像长了一点,具体是多少天来着……”
浅儿接过她的话:“间隔确实越来越长。我在纸上记着呢,”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本子来。上头果然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她识字不多,大多数不会写,干脆画圈儿代替。
“犯病的间隔长了,每次发病的时间也在变短。小奶奶,照这么下去,万哥儿肯定会彻底好起来的,我有这个信心。”
真是为难她了,那些鬼画符一般的圈圈代表的意思 她居然都能说清。
哑姑望着浅儿看,不禁为这个姑娘的用心打动,这孩子,一天到黑忙着照顾柳万还要抽时间伺候她这个小奶奶,真不知道她竟然还坚持对柳万的病情做了记录,这一点自己都没有想到呢。
“这姓柳的小傻瓜能遇上你,真不知道他小子前辈子积了多少福。”
哑姑摸着浅儿的手背感叹。
柳万才不管这屋里还有四个姑娘呢,只顾自己挖着,挖得泥土簌簌掉。
浅儿想过去帮忙,哑姑拉住了,“叫他瞎折腾去,我们去看看张小姐。”
隔壁屋里,张紫蓝在地上走圈儿,看到哑姑就诉苦:“今天好像水肿忽然消了,你看看,这本来馒头一样的脚面,今早下去了,我这本来都套不进去的鞋也能穿上了。”
“还有这肚子呢,好像小了一圈儿。不会有什么问题吧?”秧儿凑过来,一脸担忧地说。
哑姑伸手敲敲肚子,像敲打一个熟透的西瓜,她忍不住笑了,把脸贴在这肚子上,“喂,小朋友,是不是待心慌了,要出来了?”
“是要生了吗?”张紫蓝和秧儿一起惊诧,又惊喜。这段时间的等待,感觉太漫长了,尤其这荒郊野外的小院子里坐牢般的日子,谁都要熬不住了。
哑姑却没有她们主仆那么高兴,相反,她脸上显出忧愁来。
张紫蓝心里不踏实,摸着自己肚子,“难道,是这胎儿有什么问题?”
“它倒是没问题。”哑姑在地上慢慢走动,在很费神 地思 考,眼神 里的焦灼明显起来:“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很严重但是也很实际的问题。我们一开始就忽略了这个问题。”
张紫蓝一看顿时也紧张起来,抓住这比自己还小的小姑娘的手:“是不是你没有把握给我接生?你不是已经接过好多生吗?我听深儿浅儿她们说,你可是被老百姓尊称为仙手呢。还救活过好几例根本不可能活着的难产呢。”
哑姑反过去抓着张紫蓝的手,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张紫蓝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生活单纯单调,脑子也只是停留在她那点闺阁女儿该有的见识范围里,看样子到现在都没有想到一个她必须马上面临的大难题。
但是她现在不能说出来,既然张紫蓝还没有想到,那就先拖着不要说破,因为此刻说破了对她肯定就是一个天大的打击,说不定还会影响顺利生产呢,还是等孩子生下来再想办法不迟。只能这样了。
“通了——通了——”一个声音惊喜地高喊。
“他又闹什么啊?”
秧儿看一眼她小姐,皱眉。
“又吵着张小姐了——抱歉抱歉啊,我这就去管教他。”
哑姑拦着浅儿赶紧过去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