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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下掾王沧,在上党郡府只是个芝麻大的小官吏。
他被带上大堂,连站都站不起来,直接爬到地上,身上白色的囚衣,血迹斑斑,都快被染成了血衣。
显然,这个王沧曾遭受过很重的酷刑。
见状,邓晨皱着眉头,瞥了一旁的宋弘一眼,而后他看向趴在地上不断呻吟的王沧,问道:“你是上党郡府的门下掾,王沧?”
“是……是的……大人……”王沧看上去已是奄奄一息,说话都是断断续续,好像随时可能咽气。
邓晨沉声问道:“你供认,田邑有私造武器,私通卢芳,谋反之举?”
王沧缓缓摇头,虚弱地说道:“回……回禀……大人,小人……小人没有供认……太守谋反……”宋弘脸色一变,正要说话,他嘴巴都张开了,然后下意识地看眼刘秀,又自觉地把嘴巴闭上了。
邓晨怒视着王沧,从桌案上拿起一卷卷宗,直接摔在王沧的面前,大声质问道:“这里面记录的不是你的供词吗?
在上面签名画押的不是你王沧吗?”
王沧看了看面前的竹简,泪如雨下,颤声说道:“小人冤枉!小人是冤枉的啊!倘若小人不指认太守大人谋反,小人就得被大司空给活活打死!小人为了活命,只能昧着良心,诬陷太守大人谋反,小人有罪,小人罪该万死,陛下饶命,大人饶命啊……”说到这里,王沧伏地大哭,哭得那叫一个泣不成声,那叫一个悲惨凄凉。
宋弘闻言,再忍不住,腾的一下站起身形,手指着王沧,厉声说道:“你……你一派胡言!”
他是有对王沧用过刑,但也没想过要把他给活活打死,现在王沧这么讲,不等于在说自己是屈打成招吗?
邓晨看眼宋弘,一言未发。
刘秀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面露不悦之色,对宋弘说道:“宋司空,让王沧把话说完!”
宋弘向刘秀躬了躬身,喘着粗气,慢慢坐回到席上。
王沧趴伏在地,艰难的爬着,一直爬到刘秀近前,如同找到主心骨似的,哽咽着说道:“陛下,太守大人自归顺大汉以来,对陛下,尽忠职守,对朝廷,兢兢业业,这些年来,太守大人带着我等,抵御卢芳,确保上党不失,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现在太守大人惨遭奸人陷害,陛下若不能明察真相,岂不是……岂不是寒了忠良之心?”
刘秀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王沧,一声没吭。
邓晨清了清喉咙,说道:“来人,把王沧带下去!”
两名军兵从外面走进来,将王沧架起,拖着就往外走。
邓晨说道:“还有,将医官找来,医治王沧身上的伤口。”
听闻这话,两名军兵脚下立刻一顿,原本他二人是拖着王沧走,现在立刻变成架着王沧慢慢往外走。
等王沧被带出去后,邓晨又道:“来人,提审门下吏梁达!”
门下吏和门下掾的级别差不多,在郡府里,都属最底层的官员。
梁达的样子和王沧差不多,囚服上全是血迹,人也是奄奄一息的样子。
他比王沧强一点的是,人不至于趴到地上,起码还能跪起来。
邓晨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截了当地问道:“梁达,你供认田邑谋反,可属实?”
梁达急忙向前叩首,颤声说道:“陛下、大人,小人……小人是被逼无奈,才……才斗胆诬陷太守大人的!”
邓晨凝声问道:“是何人逼你?”
梁达下意识地看向宋弘,见后者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吓得一哆嗦,急忙低垂下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刘秀震怒,大声问道:“朕问你,是何人逼你诬陷田邑?”
“是……是大司空……”梁达脑门磕在地上,哆哆嗦嗦道:“小人若想活命,只能……就只能依照大司空的意思,指认太守大人谋反,倘若……倘若小人不指认太守大人谋反,就得被……就得被大司空活活打死……”说到这里,梁达忍不住呜呜地大哭起来。
邓晨看着摆放在桌面上这一卷卷的卷宗,他都感觉荒谬可笑,最重要的两个人证,两份供词,竟然都是屈打成招,威逼利诱的结果,这桩案子,简直是一场闹剧。
还没等邓晨说话,宋弘手指着梁达,对刘秀急声说道:“陛……陛下,此贼一派胡言,他……他这是狗急跳墙,要反咬微臣!”
“是非曲直,朕心中自有定断,宋司空你又急什么?”
刘秀一句话,把宋弘的千言万语都堵了回去。
刘秀看向邓晨,指着桌案上的卷宗,说道:“就按照卷宗中的供词,一个一个的过堂,朕倒要看看,田邑是真要造朕的反,还是有人成心构陷加害!”
随着指认田邑谋反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过堂,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是一个接着一个的翻供。
这些人证的翻供,几乎都是一模一样,当初自己之所以诬陷田邑,完全是宋弘的屈打成招,现在有天子在场,他们也不再怕宋弘报复,自然要还田邑清白。
要知道这些人证都是被分别关押的,之间不见面,不存在串供的可能,但现在他们却集体翻供,真好像事先串通好了似的,这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确实是被屈打成招,为了活命,不得不硬着头皮,诬陷田邑。
过堂一个,刘秀的脸色就阴沉一分,宋弘的脸色也难看一分,等把人证都过完堂,刘秀的脸黑得都快滴出水来,在场众人看向宋弘的眼神也都变了。
宋弘身子突的一震,急忙屈膝跪地,向刘秀叩首,急声说道:“陛下,这些贼人,必是与田邑串通一气,陷害微臣,请陛下明察!”
刘秀凝视宋弘好一会,沉声说道:“宣御使!”
张昆扬起下巴,冲着外面大声唱吟道:“御使入堂觐见!”
时间不长,一名御使从外面走进大堂,向刘秀拱手施礼,说道:“微臣拜见陛下!”
刘秀摆了摆手,说道:“吴御使,最近这一个月,可是你在巡视上党郡?”
这名御使名叫吴聘,三十多岁的年纪,在御使当中,算是年纪较轻的。
他向刘秀躬了躬身,正色说道:“是的,陛下,最近一个月,微臣一直在上党郡!”
刘秀慢条斯理地问道:“宋司空说,田邑在太守府私造武器,蓄谋造反,你可知晓?”
吴聘皱着眉头,看眼宋弘,对刘秀朗声说道:“回禀陛下,田太守于太守府内翻修,所造之铁器,皆为翻修之用,并无私造武器之举!”
御使这个官比较特殊,官阶不高,俸禄不多,但却直接效命于天子,属天子近臣,与朝中大臣的往来并不多。
哪怕在面对三公九卿的时候,他们也完全不用考虑情面的问题,更不用担心对方会报复自己。
御使即便犯错,也没有哪个官员能惩治他们,唯一能惩治他们的,只有天子。
吴聘这番话说完,让宋弘汗如雨下,跪在地上的身子随之哆嗦个不停。
这一刻,宋弘突然有大难临头之感。
要知道御使是不接触党派之争的,与各方各面都不存在利益关系和冲突,一直以来,御使都是十分中立的存在。
现在御使说田邑没有谋反之举,这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证明田邑的清白,同时,也就说明他宋弘确实是在构陷加害田邑。
“陛下,微臣……”“宋司空,你还有何话可说?”
“微臣……微臣……”宋弘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刘秀看着宋弘,说道:“宋司空认定田邑私造武器,可那些私造的武器都在那里?”
“这……”刘秀手指着桌案上一卷卷的卷宗,说道:“这么多的供词,这么多人都言之凿凿的说,田邑有谋反之举。
那么田邑私造的武器呢?
这么多人,难道其中就没有一人知道那些武器藏在哪里?
宋司空,这些供词,你认为其中又有几分可信?”
宋弘额头渗出一层汗珠子,他跪伏在地的身子抖动个不停。
的确,他太急于求成,太想给田邑定罪了,田邑谋反最关键的罪证没有找到,这是整件案子里最大的漏洞。
他抬起头来,说道:“陛下,田邑在上党经营多年,上党郡府,皆为田邑之亲信,他们合力帮田邑掩盖罪证,也……也不是没有可能啊!还请陛下明鉴!”
刘秀眯缝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宋弘,问道:“直到现在,宋司空还认定田邑有谋反之举?”
宋弘向前叩首,说道:“请陛下明察!”
这个宋弘,是彻底和田邑杠上了,甚至都已失去了理智。
刘秀站起身形,说道:“田邑之案,由廷尉府、尚书台、兰台合审,如能找到田邑谋反之罪证,严惩不贷,若找不到罪证……”说到这里,刘秀顿住,目光落在宋弘身上,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一甩袍袖,迈步向外走去。
原本,宋弘以为自己这次必然能钉死田邑,可他万万没想到,那些原本指认田邑的人,在见到陛下之后,竟然全部翻供。
甚至连御使都在帮着田邑说话,这让宋弘意识到大事不妙。
如果真找不到田邑谋反的罪证,那自己就是在构陷。
构陷一郡之太守,这个罪名可不小,即便他贵为大司空,也承受不起,而且在陛下那里,他也交代不过去!廷尉府,大牢。
邓禹带着两壶酒,四盘菜,来到牢房里探望田邑。
别看田邑涉及的是谋反之罪,但所住牢房的条件还不错。
主要是邓晨为他安排了一间不错的牢房,在邓晨看来,此案太过荒谬,田邑的谋反,完全是被人构陷,宋弘提供了那么多的卷宗,可实际上,里面的内容都太虚了,没有一条属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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