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二老问出来的话,叶秋白半晌迟疑不语。
捏紧手里的信件,他唇角下压几分,良久才抬头,松口即说:“是。
灵雨的朋友前阵子寄来信件,说是把她的物件送还,给咱们留个念想。
信中提及了他们与灵雨过去经历的事情。原本是想借着这些让我们缅怀一下,但就在刚刚……”
就在刚刚,他读信时,读到了叶灵雨和慕如渊在一起的事情。
“祈王……所以皇上要求灵雨远嫁和亲,是为了祈王!”
柳雪兰泪成双股痛哭道。
叶家众人见她哭的这样难过,一时心里只有惋惜。
大小姐那样明媚如风的人,怎么就这般命薄?年纪轻轻的就摊上这种遭遇,任谁知晓了都要喟叹几番世事无常。
叶君清在得到叶秋白的肯定之后,腹腔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他知道柳雪兰在哭什么。
“好个祈王,我女儿因为他遭受无妄之灾,他却这么快就变了心!
厉朝的皇族众人,可把我叶家放在何处?我叶君清自问对得起百姓对得起国家。
如今却要遭受如此不公的待遇,简直是苍天无眼!”
骂着,叶君清被气得好一阵猛咳,这些年来他的头发都白到了鬓角,整个人憔悴不少。
身体的状况也是急转直下,现在哪还经得起受气?不过是痛骂一道,就已经气火攻心,嗓间一甜险些咳出血了。
柳雪兰和叶秋白慌忙上前查看,却见老爷子摆摆手,长叹一口气,猛地起身就说:
“派人去查,看看祈王还有几天回来,等他回来,我就要亲自跟他问个明白!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把我的女儿放在心里!”
“何必呢?他能立刻带回来一个将要成婚的女子,还不能够证明他对灵雨的薄情之处?
你一生是个爱面子的人,何苦去自讨没趣?
都道是世风日下……我们叶家,就当吃了这个哑巴亏!从今往后,还是收拾行囊往乡下去,也算是眼不见为净!”
才当了一回理中客,柳雪兰话说完就再次哭的成了泪人,众人跟着她哭,一时间堂屋里只有悲悲戚戚的哭声。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的女儿至今尸骨不明,他却要红烛洞房,凭什么?!”
叶君清气到眼眶发红,隐隐间,一双清眸之中还含着半多的泪。
“哟,我们来的似乎不是时候?你们一家子在这儿抱头痛哭的,我们来了倒是让你们没脸了。”
叶君书站在门口轻笑道,话间嘲讽拉满,身边还跟着叶轻衣。
“你们来做什么?”叶秋白没好气的打量着他们父女俩,眉宇间的怒意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遮盖住的。
“我们不能来吗?叶家什么时候分家了?好像没有吧?”叶轻衣轻出了一口气,手上团扇扇的更快。
撇过头去看了眼院子里的花,嘴角一勾,也没个正脸就继续说:
“既然没有分家,我们为什么不能来?你这话说的好像这里是什么禁地似的。”
叶秋白握拳。
自从叶灵雨以和亲之名嫁走之后,叶轻衣就在家里过上了大小姐的日子。
平日里也就算了,在叶灵雨的死讯传回来时,居然乐呵的不行,往后的日子只有更加嚣张狂妄。
一晃这些年过去了,因为自家二老的脾气比较温和,又念着叶轻衣是小辈姑娘家,便屡屡相让,谁知就此给了她脸。
整日里蹬鼻子上脸的造作也就算了,居然还学会了吃酒赌钱,总之没有什么大家小姐的脸面,一天到晚只知道胡吃海玩。
现在居然骑到自家老人头上了,简直该打!
怎奈二老并不让叶秋白和叶轻衣有什么纠葛,平日里就是自己吃了亏,也只兜着不说。
总有一句懒得搭理来平息。
眼见这二人越发没了规矩,叶秋白只恨不能冲上去掌掴他们一顿,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德行。
然而这次的还不等他又像往常那般将气咽下去,柳雪兰嚯的起身,三两步从堂屋冲出来,一巴掌就落在叶轻衣脸上。
清脆的很。
叶君书愣住,很快看望起自己女儿的情况,却也没看清楚,只觉得在众人面前没了脸面,转过头就冲着柳雪兰一顿嚷嚷:
“好端端的打人做什么?你自己没了女儿就不把别人的女儿当人了?我告诉你,你现在虽然是主母,但我可不——”
啪的一声,又是一道清脆。
众人颇为震惊,只听柳雪兰一字一句咬的格外清晰,话间气息也沉稳至极。
她说:“我是叶家的当家主母,教训不孝后辈是我的本分,怎么,你这就着急了?”
一句话出口众人再愣,这么多年了,柳雪兰可从来都是温和示人,对谁都不温不火的,居然能亲眼看见她动手打人,还连着打俩,简直活久见!
“你放肆!我与你是同辈,是叶家的二老爷,你一介女流之辈居然连爷们儿都打!传出去的话我叶家的人都被你丢完了!”
叶君书气急败坏的嘶吼,然而柳雪兰并没多大反应。
她只在对方说完之后轻笑道:“说完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让叶君书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不等他回过神,一道火辣辣的巴掌又落在他左脸上。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柳雪兰两手交叠,优雅从容的放在腹前,下秒便使着从前一样的平缓语气,说道:
“女流之辈又如何?我是叶家主母,是公爹和婆婆在世时,亲口答应的三媒六聘娶回叶家的长媳。
怎么,二爷不服?你若是觉得我败坏了叶家名声,大可以去外面宣扬,到时候就看挨骂的是谁。
若还不够,你还可以向你兄长提出休妻,反正我已年过四十的人了,荣华富贵也享受够了,你给你兄长说个好的。
反正填房是不配拿权的,到那时候,叶家主母的权利,自然而然会到你家姑娘手里。”
一番话长拉拉的,听起来繁琐,却字字暴击在叶君书的心里。
“哼,我多年不屑于参与其中,你们就觉得我们大房是软柿子?
我为什么要因为你们委屈自己的家人?
你们既然觉得叶家太小容不下你们,即日起就收拾行囊分出去住吧,自此井水不犯河水,也免了我烦。”
逐渐缓过来的叶君清一手抚着心口,冷着一张脸就说。
话出口叶君书顿时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不拉几的没了话语权。
叶轻衣觉得自己没脸,见父亲又这样妥协了,一时恼得不轻,转头就冲着柳雪兰说:
“大娘几日不见倒像变了个人似的,还是说方才你们几个痛哭一场,叶灵雨的魂儿回来了,使得您这样牙尖嘴利——”
啪,又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比刚才那一下还要疼,落在脸上像是被铁打了似的,半边脸都没了知觉。
口中腥味满满,她往地上吐了一口,竟是一口血!
“你!”
啪!
“究竟是谁牙尖嘴利?如此这般跟主母说话,可是想挨家法?”
柳雪兰怒斥,下一刻就对着身边的丫鬟吩咐:“二小姐这些年越发没了规矩,眼瞧着也快到了嫁娶的年纪,若是再这样仍由她胡闹下去,以后势必会让人觉得我叶家教女无方。
从今天开始,关在房间里请嬷嬷好好教导,若是敢胡闹,把她的嘴巴往烂了打。”
说完她又深吸一口气,看向早就耷拉下来的叶君书,冷笑道:“我是没了女儿,也正因为我把你的女儿当个人,才会这样纵容她。
不过你放心,从今往后,大房的所有人都不会再惯着她,毕竟不能毁了她不是?”
叶君书闻言只觉当头一棒,一时腿软往后退了两步,连忙看向叶轻衣。
却见女儿这会子脸肿的像个猪头,哪还有过去半分可爱?恍然间也只有嫌弃。
别过脸压低声音就道:“丢人现眼,还不赶紧回去?”
叶轻衣气到差点背过气,却又不敢再造次,只差点跺穿地板,转身就气冲冲的走了。
他们原来是想过来刷刷存在感的,在外头听着他们说叶灵雨和慕如渊之间有过什么,复又见他们痛哭。
只想着跳出来挖苦一阵,倒是没想过会落得如此下场。
“二爷还楞在这里做什么?难道是想去祈王府为我的灵雨讨个公道?”
柳雪兰冷声无温的说。
叶君书哪儿敢?仓皇摇头后只道:“我还有别的事情,你们先聊着,回见。”
说完逃似的跑了。
可就在他们父女先后离开之后,柳雪兰下一秒就又哭成泪人,一群丫鬟连忙凑上去安抚。
叶秋白一时只觉得心里五味陈杂。
往日妹妹叶灵雨在的时候,母亲大可以做温婉的自己,可如今,她没了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只能做出这样狠厉的一面来威慑别人。
……
又过三日,慕如渊的队伍归来,街道上早早就站满了围观的人。
他们都想一睹祈王妃的芳容,怎奈祈王妃坐在一顶大马车里,马车捂得严严实实,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看见前面骑在高马上的祈王满面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