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之后的黎明,代表着双子星经过一次自转后,又重新迎来了与与烈阳星相面对着的时候。
新的一天是一个崭新的开始,又或者是代表了一个陈旧的循环。
这些难以寻到答案的问题让无奈的人生充斥了更多的苦痛。
张恒为此已经苦恼了多年。
“还是有误差啊。”
张恒烦恼地叹息着,并随手抛下了手中的碳芯笔。
碳芯笔在台面写满了各种算式的纸张上滚了几圈,滚到了桌面上的一个小台钟旁。
与杂乱不堪的桌面相同,滴漏、沙漏、摆钟各式各样的计时工具堆满了这间工作室。
撑着满是血丝的通红双眼,仰着头将脖子逆时针绕上数圈。强压下超强度工作后带来的不适感后,张恒拖着疲惫的身躯摇摇晃晃扶着桌面站了起来。
作为联邦杰出的天文学家之一,张恒在这间联邦天文工作室里待了十年。
“嘿,大哥,在吧?”
张不鸣推开了工作室老旧的木门,看到张恒后,张不鸣熟练地通过狭窄到勉强容一人通过的堆满仪器的空间走了进来。
“还是没进一步的进展?大哥,听我一句劝,放下工作,多出去走走。老闷在一个地方对身体不好。”
“我的身体状况也就这样了,我心中有数。比起半山先生,我幸运多了。只要活着,我就得继续我的研究。撑得一天,我就等于赚多一天。”
张恒揉着颈部,慢慢挪步走到了门边。
“这个月我们筹集到的款项汇了过去没有?”
“嗯,已经汇了,大哥,…”张不鸣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张口把话说了出来。“…大哥,这些年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们看着你活得这么辛苦,这么累,我们真的很为你难过。”
“半山先生曾在青德華大学演讲时说过这样的话。一株大树的壮大,离不开每一个枝叶通过吸收阳光后反馈给树身的给养。我们就像是一叉绿枝,即使枝叶延伸得再远,我们也是大树的一个分支,血脉相连,荣辱与共。”
门口的那抹阳光将张恒那认真而虔诚的脸庞照得很温暖。 “我很认同这段话,所以无论我在何方,我都是祖族的一脉分支,我会为祖族的繁茂贡献自己仅有的一份力量。这就是我努力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张不鸣看着一点一点逐渐沐浴在初阳下的张恒,随着身体的慢慢外移,初阳的光辉逐渐将张恒笼罩融合。
‘但这一切都不过是视觉上才错觉而已。’张不鸣随即否定了心中所产生的那份感觉,张家的坚毅与顽固,并不仅仅是大哥才有资格继承。张不鸣打定主意在今天一定要与大哥摊牌说服张恒,张不鸣不忍心一直欺骗自己心目之中那最亲密最敬重的大哥。
“一定要依存主干而活吗?为什么我们是大树的分支,而不是另一株树?我们不可以嫁接到其他树而成活吗?”
“半山先生的梦想,值得吗?即使真的值得,你觉得姜维园就一定会继承半山先生的遗愿,将半山先生的梦想变为现实?”
听到张不鸣的一连串问话,张恒不断挪动的身躯顿住了。
张恒大半个身体已挪到门外,只有半截右脚留在门槛之内。
张恒回头看向张不鸣,非常认真地开始打量着这个突然让自己觉得陌生的弟弟。
昔年还未到自己肩膀的弟弟,如今已高出自己一个头颅。这个比自己小了五岁的弟弟张不鸣,他的脸阔已经显出了父亲那坚韧如山的脸庞轮廓,他也似乎更好地继承了父亲与母亲各种的优点。
坚毅的脸庞,认真的眼神。自己这个弟弟,在不知不觉间已成长起来了。
“或许吧,我走的路如果你不认同,我不会强求。大树有许多分杈,身在其中,半山先生和我所看到的,估计也仅仅是其中的部分。所以我们都只坚持自己的主张,而不是强求别人一定得认同我们。”张恒微笑着解释道。
“我们都在探寻这世界的真理,然后利用我们所找到的理论来填充我们的无知。但我们还是无知的,这神秘而广阔的世界让我们明白了自己的渺小和无知。这并不表示我们会因此而畏惧,因此而此步不前。”
张恒回身轻拍着弟弟的胳膊。
“你如果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路,哪怕与我所走的道路不同,我也不会阻拦。我想告诉你,路不止一条,我认为都通向着真理。有的路崎岖难行,有的路平坦易走。有的路无人踏行,有的路前人开好。修好的路人多些,或许好走一些。没修的路并不是代表一定就不能走。”
“我所开辟的道路,是为我不断前进而开的,也是为你们后来者所开的,但我的路未必是正确的。所以如果你找到了更好的,你觉得正确的路,我只会支持。”
“我想说的是,让我们前行,真理在前方等待着,若不能携手,那么可以相互祝福。即使是分开了,身在远方,你也永远都是我的弟弟。就像我一直说的,无论身处何处,我永远都是祖族的一份子。”
张不鸣突然觉得非常惭愧,自己真是枉做小人了。大哥的心胸一直都是那样的博大和包容。
张不鸣低头认错,苦笑着说道:“大哥,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这几年,我将其中我筹集到的那一部份钱支援给了李有得大帅。你知道的,你潜心于研究,而我更喜欢经营,所以我把工厂的大部分属于我们的收益分红捐给了李大帅,而不是像你安排那样全部捐给姜先生。”
“李有得,李有得,…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半山先生的小师弟?在姜先生继承了孙先生遗志与力量之后,却出来另起炉灶,想与姜先生平分权利的那个李有得吗?”
“是的,就是你以前说那位推崇以武力谋权益的李大帅。我认为他的观点更务实,做法更接近孙先生的理念。”
……
张恒凝视着弟弟的眼睛。张不鸣的眼瞳,除了一些羞愧,更多的是一种坚持,这种眼神,张恒也曾在以前看到过。在半山先生的眼里,还有在姜二先生的眼里都看到过。
“我知道,你比我要优秀,若是你能投身到我的实验课题中来,成功的几率无疑会大很多。但你却选择了管理工厂,这种默默的坚持和付出,我一直以为你是不想与我的相争,原来我想错了。”
张不鸣低着头,挠着刚剪的一头短发。似乎终于挠出一丝头绪,缓缓开口开始解释:“大哥,从小你就是我内心中崇拜的偶像。你对我的严格要求和谆谆教导,让我感激不已。所以在成人礼那天,你放手让我自立之后,我也跟你一样选择了追随半山先生的理念而前行。”
“直到…有天,我看到了一些与你不同的分歧和争议。我才发现,原来你的观点并不一定正确。而引导我发现这点的,就是你嗤之以鼻的李大帅写的那篇《拳头论》。后来,我与你之间就有了更多的分歧。我一直不是很认同你的观点。就如同你的星球旋转时间这个实验课题,我认为要完善至没有误差,那是不可能的。这也是我一直不愿参与你的课题原因之一。”
“但这些分歧都不能动摇你在我心目之中的地位,你是我尊敬的大哥。我选择了退出,我选择了另一条路,管理之路。很抱歉,我一直没有勇气敢将我选择这条路的缘由告诉你。”
张恒微笑说道:“有什么可抱歉的,这么大的人了。让你自立之后,我与你的沟通和交心就少了许多。这大概就是我的失误之处。不过我想知道,有什么能证明你选的道路比我选的道路更好吗?”
“大哥,你这些年都待在实验室里。所以比较少接触到正规报纸和新闻之外的其他渠道消息。据我了解和考察,姜先生管理下的地方世风日下,腐败至极混乱不堪。他打着孙先生的旗号,却勾结着祖族那些长老们行那中饱私囊的行径,置之百姓于水火之中。而李大帅管辖内的地方要好上许多。管理严谨,民众相互护持,团结而有序的社会群落让李大帅的辖区一片欣欣向荣。我认为李大帅才是祖族振兴的希望所在。”
“时代不同了,所有的一起都改变了啊。变得让我觉得自己突然跟不上这个世界了。” 张恒感叹了一声之后,背着手又慢慢往门外挪去。
“我将自己关在这实验室里,想追上时间,把半山先生的遗憾找回来。可惜我错了,我关闭了自己与空间,却关不住时间。”
张不鸣听到大哥的呢喃从门外传入,但却无法找到合适的理由上前劝导失意的大哥。
张不鸣知道,李大帅的力量已经渗透了姜先生管理祖族的方方面面,很快就会把大哥所支持的姜先生治理下的祖族完全推倒,然后,再在其上建立一个新的祖族。一个像拳头论中所说的那种,李大帅拥有着绝对话语权的祖族。
在远方,有一个与自己兄弟血脉相连的祖族,那是张恒与张不鸣兄弟心中的一直牵挂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