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谢春江自宫宴醉酒回府,一个人钻进了书房。谢季准备的醒酒汤仍旧摆放在案台上,纹丝未动。
谢季知道这位少主人的脾气,书房是他独自一人最安心的所在,没有打扰,将门合上便离去了。
侯府的年轻主人伏身在书案上,早已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被风吹开了。
谢春江只觉得冷,便迷迷糊糊起身要将门关上。待他走到门前时,却呆立在原地,愣住了。
一个身姿挺拔的壮年男子正在庭院中借着月光舞剑,手腕苍劲有力,挽出剑花来,却又轻若无骨。长剑如霜,凌空而上,一套剑法下来,谢春江看呆了。
一旁的石凳上,坐着一位温柔貌美的夫人,浅笑着望向舞剑的男子。手帕牢牢地攥在手心里,随时预备着给男子擦汗。
谢春江失了神,跌跌撞撞的冲进院子里,走到离男子三五步远的地方,却又不敢上前。
月光下,眼前的一对璧人俨然一双神仙眷侣。他们并未察觉到有人接近。
谢春江顾不得那么多,对着眼前人便径自跪了下去,两行眼泪夺眶而出。
“爹!娘!”
正是永城侯谢晋和侯夫人曾碧瑶。
谢春江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切,只觉得像做梦一样,颤抖着双手,准备狠狠的抽自己一下,来证明所见非虚。
贵妇人却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阿隽,快过来呀!”
谢春江如同被一道惊雷击中一般,再也无法质疑眼前的一切,挣扎着站起来向前方走去。
“阿隽,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呀。阿娘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桂花糕,还有莲子汤。”
谢春江拖着脚步,一步一个脚印,小心翼翼的靠近母亲。
眼前人继续说着。
“你阿爹说了,近几日功课做的很好,许你今晚少练一个时辰的功夫,好好歇息,还不快谢谢你阿爹。”
谢春江生硬的转过头,望向那个素日里不苟言笑的侯爷,宣武大将军谢晋。
他收剑入鞘,瞧着眼前泪水涟涟的儿子,蹙起了眉头。
“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怎的像个女娃娃一样爱哭。”
谢春江慌乱的抹了抹眼泪,拼命挤出一副笑脸。
“阿娘,我好想你啊。”
曾碧瑶摇摇头笑了笑。
“你这傻孩子,睡魔怔了不是,我好端端的在这里,做什么又想我了。”
转念一想,又说道,
“是不是又变着法哄我,想让我替你说好话,让你阿爹同意你去关家军。告诉你啊,想都别想,阿娘不同意,你才多大呀。”
谢春江傻笑着望向絮絮叨叨的母亲,只觉得此情此景,若是能够时光永驻,便是折寿十年也值得了。
谢晋将长剑斜倚在石桌前,自己顺势坐在了曾碧瑶旁边。
“你根基未稳,想要从军,且得修炼几年再说。”
谢春江顺从的点了点头,拿起一块桂花糕准备放进嘴里。顿了顿,抬起头来问道,
“今天是什么日子?”
曾碧瑶听见这话,腼腆的笑了笑,并不做声。倒是谢晋接了腔。
“我瞧你真是魔怔了,今日是你阿娘的寿辰,你连这都能忘了。”
“你阿娘说了,逢双才好大办,今日咱们就一家人坐在一起说说话就好了。”
谢春江的桂花糕还是没能吃进嘴里。
他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心里默默盘算着,现在是哪一年来着?
谢季忽然走了过来,俯身一拜,便通传到,
“宫里来了人,说是有陛下口谕要传诏。”
谢春江蓦然从石凳上跳起来,惊恐万分,拉着谢季说,
“季叔,不要放他们进来,让他们走!”
没有人理会他。
谢季继续回报,传诏的内侍已经迎到了正厅,来人说陛下急召,不必再沐浴更衣。
谢春江一个人在旁边急的眼睛要冒出火星子来。
“不要走,不要听他们的,把来的人赶出去!不要进宫!”
谢晋提起长剑,随谢季去了正厅,曾碧瑶紧随其后。
没有人在意谢春江的呼喊。
仿佛他是透明一样的存在。
谢春江拼了命的想要追上去,用尽全力大喊着“不要走!”。
却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壁挡在面前,让他再也无法上前一步。
谢春江屏息凝神,气聚丹田,用尽最后的的力气,绝望的喊出了最后一句话,
“爹——,娘——”
忽而打了个冷颤。
他醒了。
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过是梦魇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