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婧观二人神情,知道这事十有八九是没戏了,自以为拯救了将军的幸福,心满意足的跑去打山泉水。
此地山风清凉,完全感觉不到盛夏的闷热酷暑,但比山风更凉的是对面男子的眼神。他阴恻恻地问:“你居然跑去给人家当妾?”说完,屈起三根手指往容宛舒的额头就是一个暴栗。
容宛舒没有躲,额角红了一片,泪眼汪汪地喊了一声“二哥”。
容宛承顿时就后悔了,又拉不下脸来哄,否则自己兄长的威严何存,更是想让她长长教训。
虽是这么想,接下来的语气好比春风过境,轻柔得有些瘆人。
“知道错了吗?二哥也不是怪你,但是这么大一件事,怎么就不能和家里商量商量?你要是真有心为国效力,难不成父亲母亲还会拦着你不成?”
拦是肯定会拦的,他们要是提前知道妹妹存了这念头,宁可将她关在家里一辈子。保家卫国由他们容家的男儿牺牲便够了,妹妹是从小娇生惯养,一想到这几年她在南阳所吃的苦头,容宛承心尖都泛疼。
当时,母亲甚至以性命要挟父亲,让他在妹妹被送往南阳的途中趁机找人替换,却被父亲言辞拒绝了,父亲说:“大随生死存亡之际,舒儿能以国家大义为先,是容家的光荣。”
事已成定局,就算是皇后也没有办法。
容宛舒想起自己离开时的情形,心下黯然。当时不过十五岁,明明害怕得不行,仍旧愿意主动前往南阳。
徐阳城不会知道,她独自前往宫里请旨的那一次,已经用尽了毕生的勇气。
可最后换来的是什么,家破人亡,尸骨无存。
大随,还值得去效忠吗?
“二哥,对不起。”
容宛承很是欣慰:“你想通就好,我还真怕你死脑筋,要费一番功夫你才肯走呢。”
容宛舒交给左新荣的信里,并没有明说让父亲将自己接回去,生怕节外生枝,只是哭诉自己在南阳的苦楚和对家人的思念。
她料想父亲会派心腹来瞧一瞧,万万没想到,是二哥亲自来了。
容宛舒想起左新荣,正色道:“二哥,南阳接应你之人,可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容宛承一眼看穿她的担忧,凉凉的笑容里带着一丝狠戾:“现在是知道,往后么,就不好说了。”
被送往南阳的贡女,私自逃走,是死罪一条,甚至会连累全族。
容宛承看似温文尔雅,实则行事果断,绝不拖泥带水,威胁到家族的事,该灭口便灭口,绝不含糊。
容宛舒点点头,知道他应当都安排好了,“刚才那个丫头,对我还不错,别伤她性命。”
……
林间鸟鸣不绝于耳,深涧流水潺潺。美景当前,夏婧不由多逗留了小片刻,没想到就是这会儿的功夫,等她回到竹屋前,已经是一片火海。
闻讯的僧人赶来灭火,一桶又一桶的水往里浇,但只是杯水车薪,屋外成排的林子被高高蹿起的火星殃及,一同燃了起来,霎时间火光冲天,宁静的后山已成了炼狱。
夏婧扔了水壶往里冲,被僧人一把拦住。
“施主,进去就出不来了。”
夏婧忍不住大哭:“我家主子还在里面啊。”
“阿弥陀佛,佛主会保佑的。”
直到每一寸草木都燃烧殆尽,烧无可烧,火势才逐渐停歇下来。
眼前的情形让所有人不寒而栗,满地的灰烬中,两具干枯沉黑的骨架静静地躺着。
僧人们已经在原地双手合十,念起经文。
夏婧泪眼朦胧地走上前。
她双脚不停地颤抖,尸身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甚至辨认不出到底哪一位才是容宛舒。
……
皇宫里歌舞升平,席间觥筹交错。
男女分席而坐,女眷们与男臣以帘幔隔开。祁进是朝廷重臣,他的坐席紧靠着太子。
不知为何,他今日内心十分不安,有些心不在焉,太子喊了两次才回过神。
“殿下。”
太子没有怪罪他的怠慢,只是好奇,什么事能让大将军魂不守舍,笑着问:“在想什么?”
祁进摇了摇头。
太子一脸神秘地挨近:“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
太子没再说别的,端起酒盏与他碰了碰。
淑宁已经求了父皇,等会儿当众赐婚,他就要成为驸马了。
筵席至半,肃文帝坐在高堂,对四周推杯交盏、轻歌曼舞的热闹场景一览无余,似欣慰似感叹:“南阳能有今日盛况,多亏了祁将军。”
皇上发言,群臣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女眷们也都不再谈笑,唯有淑宁红了脸,心脏扑通扑通地快要跳出了嗓子眼。
那一边,被点了名的祁将军起身行礼,谦虚道:“臣惶恐,南阳能有今日,是因为皇上的英明。”
朝廷重臣们绝不会错过这么一个溜须拍马的机会,异口同声地附和:“皇上英明。”
肃文帝那张脸满是岁月的痕迹,即使挂着笑容,那一双眼睛依然锐利如刀,不怒含威,令人不敢直视。
他笑呵呵道:“朕老了,如今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祁将军今年都二十四了吧?如今天下太平,该娶妻生子了啊,否则,老夫人面上不说,心里肯定责怪朕了。”
祁进心里咯噔一下,皇上绝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
下一瞬,已经有后妃笑着道:“皇上,臣妾有个主意。”
“你说看看。”
“咱们的淑宁公主芳龄十六,还未婚配呢,与祁将军站在一处,还真是郎才女貌,不可多得的一对璧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
原来,是这层意思。在场的大多人都恍然大悟,目光不由纷纷投向女眷那一边的淑宁,隔着轻纱,他们自然也看不到人,只能顺着方向看个人影。
女眷们纷纷向淑宁公主投去羡慕的眼光,也有不少命妇小声地跟祁府的老夫人和二夫人道喜。
二夫人是发自心底的高兴,这淑宁公主虽然生母早殁,但皇上对她的宠爱程度,就连太子都被比下去了,日后他儿子的地位肯定水涨船高,更上一层楼。
相比之下,老夫人就没那么欢喜了,更多的是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