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夏婧脸上的感激,程嬷嬷背过身的一瞬,低低叹了口气,眼底露出一抹类似惋惜的神色。
这丫头还挺上道,模样也乖巧,可运气不好,偏偏跟到了容姑娘。
程嬷嬷领着夏婧来到容宛舒住的厢房前,在夏婧的千恩万谢中离开了。
是夜,月朗星稀。
夏婧如往常那般伺候容宛舒喝了药,却并未见她宽衣洗漱,不由奇怪道:“姑娘,夜深了,您还不睡吗?”
容宛舒摇头。
睡不了。
约莫亥时三刻,厢房外传来纷乱急促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听得格外分明。
容宛舒起身的同时,夏婧出于好奇心已经走到门边,正要开门。
门外的人不敲门直接闯了进来。
“你们做什么?”夏婧警惕地看向来人,以老母鸡护崽的姿势挡在容宛舒身前,全神戒备。
容宛舒看着二话不说挡在她身前的夏婧,眼底划过一丝波动。
早在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容宛舒无意中摸到夏婧掌心的茧,就知道她有功夫在身。
因此,就算被别有用心的二夫人请进锦绣苑,容宛舒也毫不担心。
夏婧是祁进派来监视她的,总不会对她的安危置之不理。
至于二夫人,不过是担心她引以为傲的儿子会被美色所误,要提前将这苗头狠狠掐死,不留一点余地。
推门进来的是两名丫鬟和两名婆子。
这几人容宛舒和夏婧都认得,是白日里守在二夫人跟前的人,其中就有一名今日险些跟夏婧动起手的丫鬟。
她们面色严肃,语气不容置喙:“二夫人有请。”
谁家请人是这么个请法?
夏婧再单纯不经世事,也看出来者不善,双手摆起一个鹰擒斑鸠的姿势,她的功夫比不得哥哥,但制服这几个老婆子,不在话下。
今日受了委屈的丫鬟名叫云桃,只当那不长眼的丫头在狐假虎威,她们现在可是四个人,难不成还怕了一个小丫头和一个弱不禁风的哑巴?
当即底气十足地叉腰上前:“二夫人有请,你还敢反抗?”
夏婧怒目圆睁,想要动手给她吃点苦头,却被容宛舒及时压了下来,夏婧诧异地转身,见容姑娘面色淡然,冲她摇了摇头。
厅堂里,灯火通明,二夫人衣着整齐,等候已久。
二夫人为了不留下话柄,特意请了大房及三房来做个证人,至于老夫人,她身子不好,这事就不必打扰了。
大夫人向来是没什么脾气的,哪怕是已经睡下了被人叫起来,也是一副顺从温婉的模样。
三夫人坐在椅子上,面色黑如锅底,眼神透着的光比寒冬的风还要冷咧上三分。
今夜三老爷难得有兴致,要与她温存一番,才刚起了个头,就被二夫人派来的婆子给打断了!
三老爷气喘吁吁,只道二嫂不会无故这般深夜来请,想必是出了大事,吩咐她赶紧去看一看。
此刻,她坐在椅子上,冷笑问:“二夫人到底是有什么要紧事?白日里不能说,非要半夜把咱们闹腾一番心里才舒畅?”
二夫人面色如常,淡淡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我院子里的丫鬟中了毒,想请二位妯娌做个见证。”
“中毒?”大夫人放松的心情一下子又被拉紧了,“怎么会又中毒了?难不成,也是吃错了东西吗?”
三夫人实在不耐烦大夫人这上不得台面的模样,一点小事而已,大惊小怪!
她轻嗤一声:“不就是个丫头中毒?二夫人犯得着大半夜把咱们都叫起来?”
“中毒怎么能是小事?”大夫人心底惶惶不安,已经开始想着让大夫再来检查一遍,顺便给她列一列单子,哪些食物不能同吃,这事大意不得。
三夫人眼珠子一转,讥笑道:“要是咱们的院子里有丫鬟中毒,那自然是小事。二夫人到底不同呀,就是丫头都比咱们金贵。”
程嬷嬷听着三夫人明晃晃的挑拨大房与二房的关系,忍不住出声道:“三夫人,二夫人这也是担心有人下毒,今次是二夫人院子里的人中了毒,下回又会是谁?不抓出凶手,祁府上下难安。”
大夫人刚露郁色的脸瞬间变得凝重,连声道:“还是二夫人想的周到。万一当真是有人蓄意下毒,还是早日抓出来的好,免得大家日日担惊受怕。”
三夫人冷哼。
随着容宛舒的身影逐渐清晰,几人停止了话语,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在她身上。
容宛舒不能说话,低头向三位夫人行礼,随后抬起头来,大大方方地任她们打量。
大夫人已经在老夫人的院子里见过,是以并没有多大的惊讶,三夫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长得倒是不错。
“这就是五少爷藏在义清苑的大随贡女?”
两年前她没见过,却也知道府里有这号人物。
二夫人最忌讳自己的儿子与这女人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对三夫人的说辞极为不满,骤然冷下脸道:“什么叫藏在义清苑?五少爷不懂事,不过是把容姑娘当成老夫人的救命恩人,又见她受了伤,好心收留在义清苑照顾。”
“当成?”
三夫人也不怕她冷脸,捉住了她话里头的重要暗示,嗅到一股别的味道,精神一震,坐直了身子:“难不成,不是她救了老夫人么?”
二夫人不答,视线在容宛舒恬静的面容上停顿片刻,沉声开口:“让容姑娘深夜跑一趟,辛苦了。”
容宛舒口不能言,二夫人也不用等她回话,继续道:“锦绣苑今夜出了桩事,有个丫鬟中了毒,我想着容姑娘是老夫人的救命恩人,别在我这院子里出事了才好,于是派了几丫鬟请来厅堂。”
容宛舒侧过脸,夏婧会意,轻轻向前两步,对着二夫人福身:“容姑娘谢谢二夫人关心,她无事。”
二夫人点头:“无事便好,既然来了,那就坐在一旁看看。”
容宛舒坐在二夫人下首的椅子上。
三夫人像是参透了其中的玄机,笑意越发深沉,视线在容宛舒身上转了两圈。
什么下毒?
分明就是二夫人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近几日,祁府传得沸沸扬扬,都说五少爷看上了皇上赐的那位大随女人,竟直接带回了义清苑。
至于为何掐伤了脖子,这也有些难以理解,不过男人嘛,谁不爱美色。
她看透了秘密,想与旁人分享,侧脸见那位懵懂无知的大夫人仍一脸担忧地念叨什么菩萨保佑,顿时歇了兴致。
她怎么会有这么又蠢又怕死的妯娌?
二夫人冲程嬷嬷使了个眼色,程嬷嬷点头迈步出了厅堂,没一会押进来两名发梢凌乱的婆子,身侧还跟着一位面容憔悴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