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樱在心里笑了句凌小四的天真,面上却老老实实地摇头道:“每位姐妹在梳拢之前,妈妈都会尽可能得替我们攒着名气,同时叮嘱我们在平时接客之时,只能是陪酒唱曲,绝对不能被人轻易得手。暖春阁虽小,但也养了近十号身强体壮的打手,一般人可不敢无视规矩闹事。”
雪樱停顿片刻,继续吐完最后一绝话:“可要真等到十八岁,都还没客人愿意出价梳拢,妈妈便会找个像样的客人,低价卖出我们的……然后,便是日复一日地催着我们任人……”
雪樱虽刻意避过了一些词汇,但凌小四这次全听懂了,思索顷刻,随即问道:“那你现在几岁?”
“十六。”雪樱的声音又变得细不可闻。
“行。”凌小四一声清唤,又拿出了一锭银子,“你拿着这银子去找妈妈,就说往后一个月里,你只能接待我这一位客人。”
是的,一个月,按小洛的说法,在去天目山脉之前,一定能把雪樱收入麾下,这包下人家姑娘的举措也是她提议的。虽然,凌小四觉得就眼下这情况要一个月赚够不下五十两的银子实属白日做梦。
“公……公子…!”雪樱杏目圆睁,说实话,她更多地只是想借凌小四之口替自己扬扬名罢了,赎身的事还真不敢作过分的多想,因为从穿着上看,这位小弟弟瞧着可不像是有钱人啊。可这直接拿银子向妈妈要求包下自己,还特地强调了时间,难不成……
雪樱当即将自己的身子从凳子挪开,跪到地上,俯首帖耳。“雪樱谢过公子大恩。”
“别,你快起来!”凌小四也站了起来,想伸手去拉吗,又顾忌男女有别,顿时有些手足无措,“雪樱姑娘,我现在还承诺不了你什么的。”
“雪樱愿意等公子一月。就算到时候,公子贵人多事忘记了雪樱,雪樱也依然会念着今日公子的心意。”
“嗨,这漂亮话说的。小四,你那高帽可得戴稳了。”瞧着热闹的小洛不嫌事大。
而雪樱这边,总算抬起头了,一双泪光点点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似地盯着凌小四。“公子,雪樱这有一个不情之请……”
“噢,狐狸尾巴这块就忍不住要露出来了吗。”小洛双手环胸,就差整个瓜子、板凳。
“你先说。”凌小四觉得有些头大了。
“还请公子告知雪樱姓名,妾身自今日起愿为公子朝暮祈福。”
“啧啧啧,这姑娘真是可以啊,能说会道,可谓心思多窍。”小洛很是干脆地鼓起掌来,“喂,小四你不会真认为她是被你给感动到了吧,这连一点实在的好处都没丢,她们这些久处风尘的女子怎么会……”
“我没有!”凌小四在脑海中没好气地反驳了一句,并借此调整情绪,对着雪樱说道,“我姓凌,名字的话,何时有缘再说吧。”
倒不是凌小四不愿意告诉雪樱自己的真名,而是小四这个名字本就是他老爹随便起来先叫着用用的。至于原因,那就得先说说凌小四一家的基本情况了。
凌小四的老家名叫大榕村,是县城东南十里开外的始丰亭中的一疙瘩角落,全村一共也就五十来户人家,就连村名也是因村口有棵百年榕树而随口叫成的,可不是什么凌家村、许家寨的氏族聚落。
眼下,凌小四的家里一共有八口人,排在最前面的是说话依旧很管用的祖父凌铁牛,等过完今年的生辰就要五十岁了,身体还算硬朗,膝下现有二子一女,分别是大伯凌虎,老爹凌武,以及姑姑凌羽儿。
姑姑的年纪跟大伯、老爹他们差得有些远,凌小四六岁那年,她才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但是因为祖母的事儿,又是过了三年才便宜给亭里以打铁磨刀、修补农具为生的王铁柱,去年夏天的时候刚大起了肚子。
这里头的陈年往事,凌小四也从家人偶尔的闲言碎语中听说了些许缘由。祖母崔金花在十五岁那年便嫁给了祖父,之后便生了大伯,后头紧跟着又是老爹。年纪轻,也腾不出余钱和精力来调养身子,连着两胎算是把祖母的身子给累垮了,之后不是怀不上就是保不住。
祖父还是心疼人的,生不出来那就不生了。但祖母不易啊,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是拉不回来了,所以想趁着自己还能下地,再给凌家怀个种。没办法,祖父只好应下祖母的心愿,然后特地跑到县城请来郎中,花了不少钱替祖母调理身体,之后便有了姑姑,但祖母也在后一年撒手人寰。
祖父、大伯、老爹、老娘,再剩下的便是四个孩子,如今的凌小四在其中排行老三,上有大哥凌壮,大姐凌白露,下有小妹凌六儿。
凌家几辈子下来,一直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百姓,名字到了凌壮那差不多就词穷了,再喊就只得跟村子里的狗儿、牛二重名,最后还是凌武脑瓜子一拍,干脆先把自己的孩子叫作小二、小四,大名等用的时候再慢慢想,反正这些叫起来也是好记又好听。
至于中间没了的小三,是大伯凌虎的孩子,小时候得病夭折了,而为了生老五,伯母折腾出了死胎,以至于怀六儿的时候又是难产大出血,最后六儿是活了,可伯母就再也没醒过来。因此小妹的名字也没人能想得出来了,就这么跟着来往下叫。
而凌小四的姐姐凌小二就是现在的凌白露,改名的原因是在她十二岁那年,南方数州遭逢水灾,一个多月的暴雨使得凌家本就为数不多的田地几近颗粒无收,在这无米为炊的绝境之下,凌武只好花钱请亭里的算命先生起了这么个名字,然后将大女卖于县里的苏家为婢。
所以,凌小四既然要参加今年的科举,不可能不只会家里人,那么凌武再次花钱起名那是必然的事情,毕竟普通百姓不就是想信一下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