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正梁并不跟他对视,一双眼睛看着何尧臣的遗像,语气中带着缅怀的悲意,叹道“你给师傅磕个头,以往种种,就尘归尘土归土,过往不究~”
金傲顺着他的眼光,也看了一眼何尧臣,鼻头的肌肉快速跳动几下,又恢复平静,语气软了几分,“当年之事,你又何必执着?”
“执着?呵呵呵…”嘲讽的冷笑声,从钟正梁口中发出,
“金师兄,此前师傅掌管棋石峰,对你是视如己出,倾囊相授,你俗世的家族也没少受棋石峰的恩惠,后来他才失踪没多久,棋石峰群龙无首,最能挑起棋石峰大旗的你,竟然带头转投了圣泉峰!
即便如此,师傅的遗命,还让我念同门之情,不要深究~
现如今,当着他老人家的牌位,你连一个头都不肯磕吗!”
说到最后,钟正梁面色涨红,声若洪钟,质问着金傲。
大殿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当年金傲叛出棋石峰,拜入圣泉峰座下,是凌云宗人尽皆知的事,虽说也是得到了顾全大局的宗主的默许,可毕竟是墙头草之举,为众人不耻。
但金傲入了圣泉峰,更是兑现了他的天赋,不出几年就成了圣泉峰弟子中的翘楚,又过几年便接了圣泉峰首座一位,风头一时无两。
慑于他的威风,当年叛逃旧事,凌云宗自上而下自然是假装没有发生过,闭口不谈。
可是此刻,一直以隐忍、稳重著称的棋石峰首座钟正梁,主动发难!当着如此多的弟子,重提旧事!
这无疑是将金傲的遮羞布活活扯下,当面打脸!
金傲铁青的脸上,浮上几分难以掩饰的尴尬,心中隐藏了多年的丝丝愧疚,此刻皆已经化成无尽的怒气!
他重重哼了一声“师弟!莫要得寸进尺!今日我不磕这个头,你当真要跟我动手不成?”
咻!
他话音刚落,脑门后的那颗黑子,光芒更盛了几分!凌厉的寒意,已经能穿透空气,刺在他身上!
决绝的气势,在警告他,若是他再敢有动作,便要发动雷霆攻势!
金傲不由一顿,看着钟正梁的眼神中,已没有了半分师兄弟情谊,而是布满了怒火与凶厉!
大殿里寂静无声!围观的众弟子甚至是其他诸峰的首座,紧张得大气都不喘,双手更是紧紧握起…
只有铁锅内的火焰,仍在悠悠地跳动着,不过也撑不了多久,因为钟正梁的两位弟子,冷若初和林宝此刻已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师尊。
金傲怒极,一声冷笑,脚尖微微向前一踏,脚下的青石瞬间碎裂,一股磅礴浩瀚的威势从他身上喷涌而出,直向跪着的棋石峰师徒三人压迫而来!
“师弟,你可想清楚了?”冰寒的语气,令大殿内的气氛又降了几个度。部分修为不精的弟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即便是其他到场的首座,都是瞳孔一缩,金傲的实力又有精进!对他的忌惮,又上升了几分!
而钟正梁还是跪在蒲团上,腰身却是立的笔挺,眼神毫不示弱,直勾勾地盯着金傲。
一颗白子,泛着悠悠白光,从他腰间浮出,挡在二人身前,将金傲身上看似无可匹敌的气势,逼退几寸。
“师兄,你还是磕个头吧”钟正梁的声音还是那么不容置疑。
众人皆哗然,金傲这些年,带着圣泉峰弟子,帮凌云宗开疆扩土,功劳数不胜数。
除去这等身的功劳以外,他个人的修为更是日益精深,据说已经半只脚踏入渡劫。
一旦他有所突破,便将和宗主白哲一起,成为凌云宗仅有的两位渡劫境强者。
为此,宗内,无论职位大小,对金傲都是敬重有加。
而钟正梁,天资算不得上乘,这么多年来,在凌云宗,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竟还是多年前何尧臣失踪,金傲转投圣泉峰,他挺身而出,担了棋石峰首座的事迹。
这么一对比,两者谁高谁低,自然有分晓。
可今日看来,一向强势的金傲,却缕缕被钟正梁噎住,虽然两人还未正式动手,但从钟正梁显露出来的气势,竟然是不输于金傲,已经可以与之分庭抗礼!
这些年的隐忍,深居简出,一心修行,让他的修为,已是直逼渡劫境,也处于听宣境巅峰!
两位强者若是真动真格的,非把这大殿,不,应该是棋石峰都给拆了!
可眼下这形势,一个倔强,誓为亡师讨回个磕头道歉,一个羁傲,必然不肯低头认错,怎会善了!
自然不会有人出来劝和,毕竟两边都是半只脚踏入渡劫境的强者,得罪谁都没有好处。
冷若初感受到师尊的决然,身上灵力流转,一旁的林宝,隐在素衣下方的红绫呼呼作响。
显然,在师公的丧礼上,他们也要为棋石峰讨一个公道!
师徒三人的动作,皆落于金傲眼中,他怒哼一声,手中掐了一个剑诀。
众人心中一凌…
只感觉空气中突然凭空生出道道利剑,呼啸刺向钟正梁。
这师兄弟,终于是不顾及往日情分,不顾及宗门和睦,动起手了!
钟正梁仍然跪在那,双手灵力翻腾,在空中的黑白两子,受了他的召唤,光芒大作。
白子极速盘旋,在他身前化作一层透明屏障。
“叮,叮”…
刺耳的金石碰撞声响起,金傲的攻势都轰在屏障之上。
被屏障阻挡弹开的剑气,威势不减,四处飞溅。
不远处的几位首座,暗道一声“不好”纷纷运起灵力,将自己的弟子护住。
呼…
林宝腰间的红绫飞涌而出,赶在四散的剑气之前,将何尧臣的灵位护住。
乒乒乒…
冷若初的长剑出鞘,将几缕射向火盆的剑气斩断。
那些没有人护着的地方就任由剑气肆虐,一时间,大殿内,烟尘弥漫,碎石飞舞。
钟正梁控制白子的同时,黑子也没闲着,它周身乌青色的电芒闪耀,雷霆万钧之势刺向金傲的后脑勺。
金傲感觉到背后的刺痛,嘴角微微抽搐,左手极速后探,食指和中指上金光闪闪。
铛!
震耳欲聋的铿锵声中,那枚黑子,竟然被他生生夹在手中,乌青电芒和耀耀金光交替侵蚀,强大的劲风将金傲头上的发髻吹散,令他脸上的冷色多了一丝狼狈。
这师兄弟,一出手,都是杀招!斗了个旗鼓相当!
双方僵持间,从大殿外传来一声怒喝“胡闹!给我住手!”
一个白色人影闪现在激斗的两人中间,不见他身上有任何灵力波动,只是简单的两手一推,金傲和钟正梁的攻势便纷纷瓦解。
接着他袖袍一挥,大殿内的剑气便华为无形。
这一手看的众人目瞪口呆,这便是渡劫境的修为吗?怪不得,都说听宣境以上,每踏入一个新的境界,便是云泥之别。
来人正是凌云宗宗主,白哲。
待灵堂前的烟尘散去,众人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行礼,白哲摆摆手,环顾四周满布的剑痕,眼底浮上怒气,又看了看还在瞪着对方的金傲和钟正梁两人。
以他的老辣,一眼便能看出事情的原委,责备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叹了一口气,“你们两,已是花甲之年,做事为何还是如此冲动?传出去,是让晚辈弟子们笑话?”算是两边各敲打一下。
钟正梁和金傲,脸上的肌肉都极速抽搐几次,但都默契地没有开口。
白哲看了看何尧臣的遗像,对着到场的诸峰首座,大声说道,“何师弟与你我辈分相同,但其为了大义,被囚了三十年,死者为大,今日我便做回主,咱们给他磕头送别。”
说完,他便跪下,对着何尧臣的遗像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下头。
宗主都已经作表率,众人只好依葫芦画瓢,大殿内又恢复了一层愁云惨雾。
轮到金傲时,纵然他千百个不愿意,也不得不低头。
有白哲在此坐镇,丧礼自然进行地顺利。
等到夜幕降临,众弟子散去,冷若初和林宝也被打发出去送客,棋石峰的主殿,议事厅内,只剩了宗主白哲和其他十峰的首座。
白哲坐在当中,看了看坐在他左手边的钟正梁,轻声道“钟师弟,你且把何师弟遇到妖族一事,详细与大家说说”
“妖族!”
前两天众首座就听说何尧臣的失踪与妖族有关,此刻得到白哲的确认,听到这两个字,还是忍不住身体一震,从他们记事起,就知道,妖族是整个大陆的禁忌,更是人人得而诛之。
可这么长的岁月里,他们也仅仅是认为妖族存活于古籍,或是口口相传中,从未得见过真正的妖族!
难道,真的会有妖族,在大陆上苟延残喘,伺机而动?
想到这不由个个瞪大眼睛,紧紧盯着钟正梁。
钟正梁,清了清嗓子,将何尧臣的遭遇说了一遍,不过在如何救出何尧臣残存的灵识上,他撒了谎,把江鱼换成了他。
这是他对自己的弟子,一种无声的保护。
听完他的讲述,众人沉默不语,对于妖族的强悍,第一次有了些许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