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当日清早。
屋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顾小包坐在缠绕着红帐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顾小包那张神采奕奕的脸,脸上娇艳的红妆略显得突兀。老嬷嬷一下下梳着后背的长发: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经过一夜思考,顾小包似是想开了,神清气爽,一改昨夜的愁容。既然是自己选择了走这条路,那何必愁眉苦脸,大不了等那身患重疾的世子断了我气,再找机会脱身便是。顾小包的脑子没那么聪明,还涉世未深太过单纯,且不说这世道如何,单凭王宫里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岂是她能应对的,待她进了宫便不是她想脱身便能脱身的了,这一切她都想得太简单了。南国虽百年无他国来犯,但权势斗争远比战争更可怕,王宫里暗潮汹涌,无论是朝野还是后宫纷争都不是她一个乡野女子能想象的。
穿戴凤冠霞帔,蒙上鲜红盖头,由嬷嬷牵引着穿过喧嚣,跨过门槛,来到喜轿前。正要抬腿上轿,这时牛小江拖着伤口裂开的腿,皱着眉头冲出来,血滴答了一路。在家丁拦下前牛小江一把拽下鲜红盖头,踉跄后退两步,被扑上来的家丁拽住胳膊。牛小江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顾小包,几乎是怒吼:“真的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牛小江眼中尽是失落与愤怒。眼中泛红的血丝、脖颈与额头暴凸的青筋诠释着他此刻的愤怒与无奈,全然不是平时憨厚老实的样子。
顾小包张口想上前解释,却被一旁囔囔着“不吉利,不吉利啊!”的老嬷嬷拦下,重新盖上盖头推进了矫中,而牛小江则被连拖带拽拖进了后院关了起来。
也怪不得他如此激动,在床上躺了几日,也不见顾小包去探望,心中甚感失落,却未曾质疑过与顾小包的情义。临到府中锣鼓敲响,这才知晓府里所有人都瞒下了顾小包要出嫁的消息。
送亲的队伍大张旗鼓行进了一个时辰,停在了王宫门口。
来迎亲的却并不是太子南煜,太子因身体每况愈下,如今已经无法行走。这迎亲结拜之礼便由二王子南焱穿着太子的喜服、戴着象征世子身份的玉佩头冠替太子完成。
而顾小包不知此刻红毯上等待她的正是与自己有过两次不太友好相遇的青衣男子,那个马背上的被顾小包砸中额头,后又在城中相遇的那位。当然,二王子南焱此刻也不知红盖头下正是那个派人怎么打听都没打听到的举止荒唐的姑娘。
南焱代替太子将太子妃迎下轿,老嬷嬷将红绸制成的牵红的两端搁置在两人手中,各持一端缓缓走上红毯,走向布置好的祈神台。
时间已经临近中午,阳光正式最烈的时辰。年轻的巫师穿着一身奇异的黑色服饰,头上戴着插着孔雀毛的高帽,脸上画的红红绿绿,模样甚是奇怪。
顾小包与南焱走上祈神台,巫师挥动手里奇怪的法杖,嘴里念念有词。
顾小包在老嬷嬷的帮助下与南焱拜完天地。
随后,巫师大喝一声“跪下!”
顾小包不明所以,没反应过来就被老嬷嬷强行摁下跪在画着奇怪符文的画布上。
然后四周人散去,只剩顾小包与南焱在烈日下跪着。为了向上天表示心诚,连遮阳的伞都没支起。
喜服不透气,两人热的汗流浃背。顾小包更甚,本就吃过灵界炎果不惧严寒对酷暑更是难耐,还盖着红盖头,脸被焖的通红,那突兀的妆容被汗洗的七七八八,忍不住抬手抹了一把,小脸更加脏兮兮的了。
而南焱,除了一身黏腻的汗,到没觉得有什么,毕竟是男儿身,从小就习武强身,自然不畏惧什么。只是这身为皇子本就是被跪拜的身份,如今这跪的久了,难免膝盖受不住,脸上也逐渐显露痛楚。
两个人就这么从午时跪到了太阳落山,说是跪其实不然,幸亏喜服裙摆非常之大,顾小包早在觉得膝盖痛时就已经变了姿势侧坐在那,只是被喜服遮盖不细瞧也看不出来。要说最难受的是什么,应该就是那不知几斤几两重的凤冠了,脑袋都压歪了。
相对南焱的喜服不像女子的裙摆那般宽长,只能偶尔稍稍交换一下两腿的受力。所以对比起来,南焱更为狼狈。唯一相同点,应该就是又渴又饿,肚子各种咕咕叫,顾小包早间装扮妆容时囫囵啃了个馒头,到现在已经是前胸贴后背了。
终于,这场久到史无前例的成婚跪拜之礼结束了,来人搀扶二人起身,南焱的腿脚都已经不受控制了,几乎是由侍卫架下祈神台的。
南焱退下后,太子南煜换上喜服戴上玉佩王冠,躺在躺椅上,盖着厚厚的动物皮毛制成的毯子,被侍卫抬上祈神台。
南煜深陷的眼窝眼神倒是清灵澄澈,琥珀色的瞳孔配上清秀俊逸的五官,如果不是被寒疾所折磨,应该也是位温文尔雅的翩翩帅公子吧!
夜幕降临,一轮明晃冷寂的圆月高挂空中。祈神台四周围满点燃的火炬,巫师拿着法杖,嘴中念念有词。
两个小太监小跑上祈神台搀扶起太子来到画着符文的画布上,与顾小包相对各持牵红一端。
巫师再一次大喝“跪下!”
顾小包这次乖乖照做,而太子则由小太监辅助缓缓弯下膝盖,即便是有人托着,世子的双腿也止不住的发颤。
巫师端着不知是真是假的圣水,围着两人来回撒了一圈,罢了,继续手持法杖念着听不懂的祈神文。
突然,一阵狂风不知何处而起,吹掀了顾小包头上的盖头,盖头落地,顾小包抬袖遮挡住突然明亮的视线,待眼睛适应了才将胳膊放下,眼神对上眼前瑟瑟发抖的太子。
而观台上,南焱被这一幕震撼到,震撼他的自然是祈神台上的太子妃。
南焱瞪大双眼道:“是她!”
身后跟着的侍卫也是那日的随从,此刻也是瞪着眼睛一脸的难以相信:“这…怎么会…?”
风还在继续刮着,火炬被吹灭了几个。
突然,画布上的符文闪出红光,符文之间连成一体,空中乌云从天空四方迅速往圆月方向移动,片刻之间,月亮彻底消失,高空中出现一些细微的白点。
下雪了,下雪了……随着白点的放大,围观的人群纷纷叫起来,观台上,南国国主与国母也同样讶异于此等异象。
这刮风再加上下雪,太子已经受不住晕死过去,若不是小太监两边托住,估计此刻他已经倒下了。
边上的太监拿来更厚的貂毛皮毯裹住太子,而顾小包看着巫师这一顿操作,露出惊叹不已的表情,可下一秒,画布上的红色符文开始向顾小包身体攀爬,顷刻间画布上的红色符文已经包裹着全身,她的神情也由惊恐变成痛苦,双手紧揪住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剧痛难忍,五官紧皱一团,身子倒在画布上缩成一团扭动着,喉间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巫师似乎也没想到会是这般状况,瞪大双眼指着顾小包张口道:“怎么可能?你……你…你是……”
话未讲完,天空一道刺眼的白光闪现,所有人都遮挡住双眼,唯独顾小包,她躺在地上扭作一团,看见白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迅速从巫师身前闪过。
从白光闪现至减弱到消失不过几秒钟,白光消失后,众人睁眼望向祈神台。
只见巫师露出惊恐万分的表情,手里的法杖咣当落地,紧接着巫师直挺挺的倒了下来。
而顾小包胸口的剧痛慢慢消失,却貌似被抽干了力气,闭上眼晕了过去。
祈神台四周乱做一团,侍卫太监一部分围住皇上皇后护送离开,一部分抬着晕过去的太子离开,跟随巫师一同来南国的随从将晕死的巫师扛走,而所有人似乎都忘了祈神台上还有一个太子妃。
人散去大半,南焱站在观台上注视着祈神台上的女子,暗暗想:“这个女子究竟有什么神秘之处?”
身旁的侍卫问:“王爷,咱们不走吗?”
南焱没有回应,快步走向祈神台,将地上蜷缩成一团的人抱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