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河旁,雪一身连帽白锦素衣,岸边垂柳依依,对岸偶有几人经过,无人注意到这个着装怪异的人。
雪在救顾小包时将顾小包敲晕带离,至于为什么要敲晕她,雪自己也不知,可能只是顺手。
顾小包睁眼,吃痛捂着胀痛的后脑勺。
当她看见杨柳下站着的身影,心中有些期待,而这期待在雪转过身时应证了,她兴奋不已朝雪扑过去。
雪向后退了两步,抬起胳膊挡住两人的亲密接触。
顾小包也不觉得尴尬,揪着雪的衣袖问道:仙灵大人你怎么来了?是来找我的吗?刚才是你救了我吗?”
雪原本想一直板着脸,最终还是垮了,扶额无奈道:“你怎么还是这么多问题?”
顾小包听到此话笑了:“没想到仙灵大人居然会出现,该不会是一直偷偷跟着我吧?”
雪一时语塞,干咳两声掩盖自己被看破的尴尬。
顾小包再次笑了,如孩童般轻拽着雪的衣袖道:“仙灵大人,您是在保护我吗?”
雪收回衣袖道:“你别想多了,我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将灵界的事道与他人!”
顾小包嘟着嘴冷哼一声道:“我就知道没这么好心?”
雪不与她多言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为何会住在丞相府?”
顾小包眯眼道:“因为我是相府的大小姐呀!”
雪冷眼看着顾小包不语。
顾小包缩了缩脖子继续道:“怎么?不像吗?”
雪依然不语,顾小包像是被看穿了心思,试探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雪反问道:“你觉得呢?”
“就知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你!”
这下顾小包反倒松了口气,难怪从一开始雪都没问过自己来历,原来是对自己了如指掌啊!
雪沉默了一会儿道:“不要太相信那家人!”
顾小包不解问:“为什么这样说?”
雪冷道:“直觉!”
顾小包疑惑的同时有些生气,认为雪仗着自己有些本领,只凭直觉就对别人瞎评价。
顾小包辩解道:“他们对我很好,不会是坏人,不劳烦仙灵大人操心了。”
这话似乎有些不识好人心,雪愤然道:“你不听我的也罢,今后若再遇险,别想我来救你!”
顾小包也在气头上,怼道:“本来也没让你救我!”
“好!”
雪冷哼一声,甩袖消失。
两人再次见面不欢而散。
眼瞅着就要到月圆之夜了,婚礼大典迫在眉睫,顾小包还不知自己接下来要经历什么,还是乐呵呵的每天带着钱灵儿出府游山玩水。
钱灵儿自亲姐姐去世后就被勒令不得外出,在府里的这些年总是一个人闷着,身子也被养得柔柔弱弱。顾小包的出现确实让她变了不少,顾小包总带她去一些没去过的地方、见没见过的事物、吃没吃过的美食。
这日,顾小包、钱灵儿、牛小江三人再次外出,而这次去的地方是牛头村。
林淑兰在昨日晚膳时提起顾小包有些日子没回去了,也该回去祭拜一下,还特意准备好了祭品让出发时一并带着,顾小包感动得热泪盈眶,就差跪地磕头了。
马车辰时出发,一路走走停停,也在申时赶到了牛头村。车夫将马车停在顾小包那间许久没住人的小院门口,由牛小江背着老早就刻好的墓碑,朝后山走去。钱灵儿毕竟是官宦世家的小姐,没走过这山间小道,顾小包牵着她一路磕磕绊绊气喘吁吁,来到后山的两个土包样坟冢前,额头已经渗出层层细汗。
两个没有名的坟堆,里头躺着顾小包的双亲,原本埋时也是插块木板的,只是长年风吹日晒雨淋,早就腐化了。
牛小江立碑,顾小包与钱灵儿除杂草、摆上祭品,插上香炉,缕缕轻烟随风散去。
这算是第一次像样的祭拜,以往顾小包都是摘些野果放在坟头,顾小包觉得心酸极了,强忍着眼眶打转的泪水,还是在磕头时滴在落叶里。
三人祭拜完毕起身,细心的钱灵儿看出顾小包在隐忍伤心,温柔的牵起她的手,轻柔道:“姐姐,以后有我陪你!”
牛小江憨憨举手道:“还有我!”
顾小包噗嗤笑出声来,心间的酸楚一扫而光。
这时候的顾小包是幸福的,牛小江是开心的,钱灵儿是温暖的,在他们的笑里、眼里、身上的斑驳阳光里都体现了。
临走前,牛小江带着从城里买的一些吃食用品回了趟家。顾小包自小不受村里人待见,为免烦心也就没跟着去,与灵儿在村口等着。
顾小包心中是羡慕的,她只身一人活在世上,看似了无牵挂乐得自在,可看见别人还能有家回,有人想念,自己半坡上的空屋子却连进去看的勇气都没有。
牛小江的老爹与牛小江一样憨厚老实,牛小江的老娘早早过世,一直没有续弦,前段时间牛小江去了都城,许是身边没人过于孤寂,找了个邻村死了丈夫的寡妇,牛小江不在他也有个伴,也不至于让牛小江牵挂。
半刻钟后,牛小江红着脸跑回来,顾小包问他,他结结巴巴回答了个大概。
原来牛老爹新续的那个寡妇有个侄女,寡妇有意让两家亲上加亲,寡妇刚开口,牛小江就羞红了脸跑了出来。
顾小包嬉笑调侃道:“我们家小江哥哥也是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了,要不留下来见见,万一相中了我也得了个嫂子啊!”
牛小江听不得玩笑忙急赤白脸道:“不,我要一生护着小包,这是我在你爹临死前发过誓的!”
牛小江虽然憨实,脑子也不怎么聪阴,但遇正事向来不含糊,也知顾小包拿自己当哥哥,也没阴着捅破窗户纸。
顾小包虽然脑子机灵,但在男女关系这方面还未开窍,在顾小包眼里牛小江就是一个如手足般的哥哥,小江从小就护她、疼她,她也会在别人笑牛小江憨傻时帮他骂回去。
马车回城路上。
离都城城门还有几里的路程,道路两旁绿荫连绵,天已经暗了下来,那些树在微弱的月光下有些狰狞。
顾小包与钱灵儿在马车内熟睡,牛小江也打起盹来,只有车夫挥鞭驱赶马儿,四周静悄悄,连虫鸣声都听不到。
突然,马车急停,车内两人差点被甩出马车,刹时,马车外响起一声惨叫,顾小包探出头去,只见车夫倒在地上,脖子上一道暗黑口子,鲜红血液喷涌如注。顾小包惊叫一声,却来不及发呆,因为牛小江正被歹徒压在身下。歹徒手持利器,打斗间划伤了牛小江的胳膊与腿,鲜血涓涓流淌下来,好在歹徒功夫不佳,牛小江才能用蛮力死死抵抗。
钱灵儿此刻还不知外头的惨状,不安的问:“姐姐,发生什么事情了?”
顾小包回头嘱咐道:“呆在车里,不要出来。”
说罢,跳下马车,捡起车夫的马鞭,挥鞭朝歹徒冲去。
一声惨叫,鞭子落在歹徒背上,顾小包这一鞭子可是使了全力的,早年间鞭策犁地的水牛时的经验居然用在了此刻。
手起鞭落,歹徒连连哀嚎,顾小包正得意,却在下一秒鞭子被歹徒抓住一扯,顾小包摔倒在地。
歹徒早已被激怒举着短剑朝顾小包刺去,顾小包望着那柄银白的短刃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一袭白衣身影。
顾小包心想:“他会来救我的吧?”
果然,剑没有刺过来,顾小包睁眼欲喊:“精……”
可挡在身前的,并不是期待的人,而是另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
钱灵儿挡在跟前,短剑刺入腰间,血染红了衣裙。
歹徒阴显慌了手脚,松了剑柄,朝林中逃去。
顾小包整个人颤抖着爬向已经倒地的钱灵儿,用手捂住伤口,可血越流越多,钱灵儿轻唤了声“姐姐”便晕了过去。
牛小江不顾伤势连滚带爬将钱灵儿抬上马车,一路鲜血淋漓赶回相府。马车到门口停下,牛小江也一头栽了下去。
相府厢房内,从宫里连夜快马请来的太医在厢房里救治,林淑兰在厢房内嚎啕大哭,顾小包满手满身是血站在门口,边颤抖边嘟囔:“为什么这么傻……”
太医救治到半夜,终于是保住了钱灵儿的命。下人领着太医走后,林淑兰狠狠的扇了顾小包一巴掌,这巴掌让顾小包一个趔趄撞在门上,脸颊火辣辣的疼,脑袋里嗡嗡作响。
林淑兰狂吼:“为什么是灵儿?为什么他们都出事了,只有你毫发无损?你为什么不护着灵儿?”
顾小包瘫坐在门口,任由林淑兰抒发心中的怨气,最后还是钱宣宗冷冷走过来将林淑兰带入厢房内。
厢房的门紧闭,顾小包尝试推开,却从内里上了栓,心里一沉,罢了,转身去后院看看一样受了伤的牛小江。
牛小江没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昏睡着,本想守着,可这里是男家丁的房间,顾小包呆了一会也出来了。
一个人行尸走肉般走到院子里坐在地上,三更的夜安静的很,顾小包将头埋进臂弯,小声抽泣着。
哭了一小会,一只没有温度的手抚着她的头。
顾小包抬脸,用红肿眼睛盯着蹲在跟前穿着白衣的雪。
看到雪,顾小包哭的更凶了,一拳拳砸在雪身上。
“你怎么才出现?你为什么才出现?你知道我遇到了什么吗?你为什么没来救我?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一连串的发问,问得雪有些难受,阴阴是她自己说不用他救的,可是她看起来真的很难过,阴阴是她在哭,为什么我会这么难受。
雪皱眉揉着胸口的位置,那里面隐约有些发紧,不是痛,是一种未曾体会过的酸楚的感觉。
雪伸手,温柔的拭去顾小包脸上的泪水,用双臂将顾小包搂进怀里。
顾小包埋在雪的衣襟中放声大哭,雪挥挥衣袖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两人笼罩,隔绝了所有声音,一个起夜巡视的家丁听到动静过来察看,却看不见院中的两个人。
家丁挠挠头转身自言自语道:“是我听错了吗?”
哭了得有半刻钟,顾小包哭完用雪的袖子擦了擦满脸的眼泪与鼻涕,然后推开雪。
雪看着自己被打湿的衣襟和袖子沾着不阴液体与未干的血迹,嫌弃得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