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湮的眼睛开始闭上。
最外围,两尾巨鲲慢慢游了过来。
“轰”,海底震动了一下。飒湮没有睁开眼。
六股海卷开始形成,将飒湮与军队隔绝开来。那些来不及撤退的兵士,直接被海卷撕成碎末。
飒湮仍旧没有睁开眼。
“轰”,又是一声。
那六股海卷越缩越紧,将飒湮的空间逼至极限。
而他只是抬起手,那光剑自己飞来,将海卷横切。哗啦,向外倒散开来,又冲散不少兵士。
捏诀。无数光脉飞散,巨鲲发出巨大的惨叫声,血流喷射出来,将边上的游族腐蚀殆尽。惨叫声此起彼伏。
飒湮慢慢睁开眼来。
然而一道声浪。
带着轻微的呼吸声。
穿过身体。
水珠却一下子从怀里甩了出去,飒湮赶忙去抓,却扑了个空。身后,一道巨浪翻腾而来,瞬间将他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
溯裳终于醒过来,在珠子里睁开眼。茫茫一片海水,珠子上下飘着。
“飒湮?”
没有人答话。
“飒湮!”
溯裳使劲推了推内壁,却破不开。她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凝神,右手化出一把剑来。那剑没有剑格,长仅盈尺,通体赤红,如同她身上鳞片之色。
聚力,直掷射出去。
“嗡。”似是触到了柔软的东西一般,赤剑反弹回来,咣当落在地上。
溯裳叹了口气。
回身捡起剑。坐了下来。
该怎么办呢?
溯裳有点没有办法了。
看这附近的景象,怕是已经在泽湾。那么,离黑潭已经有数万里远。为什么会有这么远?
溯裳不太明白。
自己睡着前最后的景象是飒湮在同拨潮说话。最后一句话是,神道?游族?
她甩甩脑袋。
想不起来了。
溯裳想起自己这短暂的两千年时光。
从海上降下的时候,自己是有点意识的,很朦胧,但是知道自己要在海中出生了。
是怎么样的心情呢?
溯裳仔细想了想。
好像也没有特别的,似乎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一般。
溯裳将脑袋搁在支起的左膝盖上。轻轻抚摸剑身。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连这把剑第一次被化出来的时候,自己也没有感到兴奋,只感觉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但是海星却很高兴。
多谢海星妈妈,其实。
没有她,自己是长不大的吧。也根本活不下了。
毕竟,自己落下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气流口,在被海星抱起的下一秒,它就喷发了。
之后是一口一口喂养长大。
可是死了。
自己一百岁的时候就死了。
子欲养而亲不在。
虽然是寿终正寝。
之后便是百家饭。
海马教法术,黄鱼教格斗,旗鱼教翔越,学百家。
所以,应该恨飒湮么?
可是没有恨的感觉,不是对他,而是缺少这种情绪。
海星妈妈说自己性子太冷,可是,热是什么感觉呢?
溯裳摇了摇头。
不知道啊。
右手食指上有一道小小的伤口。似乎是新弄上去的。大概是被什么草划破的吧。
曾经右手手掌上有一道巨大的伤痕,是被电鳗电到的。其实也不怪他。可是海星妈妈还是把他杀了。
溯裳拢了拢自己,如果妈妈在,也不会遇上飒湮了罢。
不作假设。
在自己睡着的这些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溯裳觉得,遇上飒湮已经是匪夷所思。更何况现在。
大概真的是年纪不够吧。
自己是算离开他了,还是不算?
那个神到底是怎么回事?
春神是怎么回事?
他和春神又是怎么回事?
溯裳叹了口气。
自己两千岁,如果不遇上他,可能迟早会被不知哪里窜出来的游族吃掉了罢。
可是未来的路。
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溯裳只能握紧那柄赤剑。
一声啸声,自出生起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声音。
尖锐,又极优雅。
溯裳想起一个传说。
开天辟地第一条龙,从未沾过水。那一天,在海水里看到了一条鱼。那鱼怪异却美丽。看到龙的第一眼,便发出了极其优雅的一声,龙追逐而入水,从此长住水中,并且学会了这美丽的声音。
所以,是龙吟!
溯裳吓得起身后退几步,背紧紧贴在水珠内壁上。赤剑格挡在胸前。
那声浪劈山破海而来,小小的水珠又有什么用。
石击于卵上,水珠瞬间被横切撕裂,噼里啪啦爆裂成无数小碎片迸射开来。原本柔软的触感,现在已经被化成棱石,玻璃一般直接在溯裳身上划出口子。
“啊!”
不会结界,只能拼命把自己抱缩成一团。衣服被划裂,身上迸出无数血口,溯裳死死抱住头,鲜血已经将白裙染红。
“飒湮。”
又是一声龙啸,比前一声更响。海水已经蒸腾起来。烫。
溯裳感觉自己快要融化了。
血还在流。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
伤口面已经被烫的失去知觉,溯裳的意识有点恍惚起来。
好像,好像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感觉罢。
好多好多的血啊。
眼睛已经没法睁开看一眼了。脚已经开始在退回原形。看来是要死了呀。
为什么又要死了呢?
溯裳突然被这个念头惊了一下。
又?
为什么是又呢?
不知道啊。
脑海开始空白。
我也是很羡慕那些有父母的游族的啊。
可是我没有。
为什么我是从红光中出生的呢?
飒湮说我不是瀚海之物。
看来我还是有父母的罢。
可能他们不小心把宝贝女儿弄丢了罢。
溯裳想起前年海马把自己女儿弄丢的事,那种焦急和心碎,自己的父母也是一样的吧。
挤出一丝微笑。下一世投胎做个人族吧,据说都是父母生养,并不离散的。
海水好像更热了。
底下卧着的白沙也滚烫起来。怕是会熟了罢。
溯裳笑笑。
这样死了也好。溯裳开始沉沉睡去。
恍惚间,一双手抱起她,轻轻拢在怀里。同样的暖意传来,莫名安心,便真的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