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裳心下还是觉得别扭,或者说,有点慌。
以自己两千岁的年纪阅历,摊上这种事,确实是有点慌。
“你知道龙神在哪里么?”
溯裳摇了摇头。
“那么久没有人跟我说过话。我也实在太久没有闻到过龙神的气息了。”
“龙神已经在瀚海消失了两万多年。”
“那每一万年的祭祀呢?”
“没有祭祀。”
“那他怎么压住自己龙性的?”
溯裳摇摇头。
“从来没有人说起过。”
飒湮摸了摸下巴,“可能你年纪太小了。”
话锋一转,“溯裳,我觉得你可以多跟我说说话,我们是伙伴。”
溯裳一脸静默。
“我知道你现在有点慌,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是,是这么个,你看,我在神道上可以当你的师父,在生活上,我可以当你的哥哥,我只是太孤单了,毕竟,我死了十万年了。”
溯裳绞着手,“我只是不明白·····”
“为什么是你?因为恰好是你啊。”
“如果是其他游族救了我,我也是这般待他的,并无差别。”
“你说你是神。”
“嗯,二十几万年前降生于虚空之地。十八万年前成就神道。”
“那你的封号是?”
“我不想提。因为整个瀚海没有人知道了,包括我的事迹。”
飒湮笑了笑,“我今次复活,天上肯定已经知道了。天上那些人虽嘴上说不会杀你,但是到了瀚海这里可不一定。且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龙王虽不在,但管事的就不好说了。待在我身边,无论怎么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溯裳皱了皱眉。
“你看,我现在要夺自己的身体。是谁把我救活的?我若成功,瀚海留不得你;我若不成,你还是死无葬身之地。”
飒湮笑道,“综合来说,我,现在是你最好的选择。”
溯裳垂下了眼,半晌才道,“·····嗯。”
“别不能接受啊,我还要带你去外面的世界看呢,这千万年的岁月,你也不想一直待在这个地方吧。”
“嗯····”飒湮又想了想,从怀里取出一颗红色玉石来,“这个给你,这叫红麝散,是活物,关键时刻可以用它的命挡灾。但它跟凤凰是一样的,会从死身里再复活过来,所以你可以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便将此物塞在了溯裳手里。
此后几天便是到处打听。
也是无果。
游族太少又幼龄居多。一万年上已是寥寥无几,更不用说两万上至创世初这昊昊几亿年。
飒湮摇了摇头,“这整个瀚海只有龙王一个是十万岁上的么,瀚海也太式弱了。”
溯裳心想还不是你吃的,却不敢说出口,只是抿了抿嘴唇。
“有没有什么游族可以包打听?”
“包打听前两天刚被海卷吞掉了。”
“······在我肚子里呀。”飒湮压了压左眉,“无差别抓捕嘛,毕竟那时我饿。”
“我记得我以前似乎见过龙王身边有两个侍使的,你知道么?”
溯裳摇摇头,“我知道,但我没见过。几乎没有人见过,连叫什么也不知道。”
“那现在整个瀚海事务是谁在管理?”
“各类种族占地为王,相互厮杀。”
“都只剩下这些了还厮杀······,”飒湮笑着摇摇头,“最强的有哪几个?”
“没有最强的,大家都差不多,算是一种平衡。现在有山大王大概一百五十几个。”
“········”
“溯裳,你从属于哪一个?”
“我不从属于任何一个,我住在砌谷,是无主地带,且那个地方没有任何优势,倒是很多游族被海底窜上来的气流莫名其妙烫死。所以没有大王争夺。”
“向来这种地方卧虎藏龙。”
溯裳摇了摇头,“被前两天的海卷都吃完了。无一幸免。”又垂下眼来,“除了我。”
“有你亲近的人么?”
“都是我亲近的人。”
飒湮不说话了,只静静看着她,那朵彼岸在她眉角静静舒展。有阳光从海面上斜射下来,到这个地方已是极其微弱,细细的浮游生物半上半下,隐隐看去,和光同尘。淡绿色的水泡,几只小蟹轻轻钻进自己的壳里,海水缓慢浮动。他开口,缓缓道,
“以后我就是你最亲近的人。”
瀚海龙,年十五万岁,是瀚海游族最年长者。即神位,封号封稷王。世尊封稷龙王、瀚海龙神。
静而少动,避世万年,亦不理沧海诸事。
“我觉得可以去问厚朴大仙。”
在打伤了一个山头的大王之后,他的军师海星颤颤巍巍说出了这个名字。
“厚朴大仙?”
“据说他无事不知,无理不晓。”
“那倒可以去试试。”
“但是他需要神血才能现身,恐怕······”
溯裳看向飒湮。
“我现在仍旧是神,无妨。”
厚朴花。生于珊瑚礁中,以活血为食。群居,然喜互噬,经千万年,瀚海只余一朵。寿十二万。这最后一朵花,养得嘴极刁,一般活物根本不入眼,非神血不食。
这神血是岂易得之物?
昔年龙神每日以己血灌溉,倒是无妨。
现如今·······
那花干脆不开了。
穿过层层叠叠的珊瑚尸首,在最中央处,有一块极小的茜色玉石,上面布满了点点鳞火。微弱的光闪着,下面的珊瑚虫径自爬来爬起,却没有一条敢到玉石上来。毛茸茸的粉团围着玉石慢慢舞蹈,舒展又卷曲。玉石正中,一棵苍白的植物。
“这就是厚朴?”
“嗯。”
“怎么跟死了一样······”
飒湮割开自己的右食指,滴了一滴血在那朵花上。
本来苍白的花瓣,随着缓缓流过的血滴而有了颜色。花脉间有荧光闪过,那花慢慢舒展开来,中间的蕊儿挺立,绽出金色的花粉。那血已经流到花萼,顺着枝茎向下流着。有刺从那茎上冒出来,晶莹透明,然后,再生长出叶片。
飒湮凝神看着。
便看到那花粉中爬出一条五彩斑斓的虫来,接着是一声轻轻的哈欠声。
溯裳拍掌两下,那虫便长出了一个人头,不及盈寸,蓝色的眉毛,黑色的双唇,又是一声哈欠。
溯裳歪了歪头,“厚朴大仙?”
那虫子抬起头来,“好俊的鱼儿。你······”又将眼神扫到飒湮处,却闭了嘴。
飒湮笑了,“万事通,我问你,封稷在哪里?”
“近两万年没有人见过龙王,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厚朴摇了摇头,“你们找他做甚么?”
溯裳看向飒湮。
飒湮摇了摇头,“有非做不可的事。”
“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你们找不到他的。”
“听闻龙神有两位侍使,现在何处?”
“你知道的还不少。”厚朴扫了眼飒湮,又用手指向溯裳,“我要她三片鱼鳞,就告诉你们。”
飒湮直接将溯裳挡在身后,左手一抓,那虫子直接被提了上来。
正中咽喉,厚朴被掐的说不出话来,连连做手势求饶。
“现在肯说了?”厚朴拼命点头。
“不要鱼鳞了?”拼命点头。
“说吧。”
“两位侍使名叫听浪与拨潮,一条刺鳐,一只海龟,两万年前不知何故被赶了出来。拨潮孤身一人,年纪也长,有五万岁。刺鳐一万岁,娶亲生子,现避世于紫洞。”厚朴揉揉脖子,“但我劝你们别去。”
飒湮单听下文,溯裳也不答他。
厚朴觉得没趣,撇撇嘴道,“听浪从小就是一霸,灵力奇高,现更是有海蛇护卫,谁敢去招惹他。我觉得以你们现在的身体,估计······”
飒湮笑了笑,看向溯裳。
“走吧。”
那厚朴犹自在身后喊了一句,“我是好心哎,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