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陈府膳厅,陈清峰、陈不知和白悯坐在一起吃饭。
饭桌上,由于陈清峰的存在,陈不知坐得很规矩,就连话都少了不少。
陈府的晚餐并不丰富,简单的三两家常菜,按陈清峰所说,就这么几个人,做那么多菜干嘛?
白悯以前并不和陈清峰一起吃饭,当陈清峰和陈清明在府上的时候,他都是自己在侧厅吃,只有当兄弟俩走了,他才会和陈不知一起在正厅吃。
陈清峰曾象征性地派仆人邀请过白悯,白悯也是礼节性地拒绝了,之后就再无后话。
终究不是一家人,尽管陈清峰和陈清明待他还不错。
今天陈清峰又来邀请白悯一起吃,不同以往的随意,这次陈清峰邀请的很认真,他亲自来了。白悯想了想,没有拒绝。
“爹,七叔去哪了?”陈不知虽然被禁了足,但还是被允许出来吃饭。
“你不用管。”陈清峰不想说,他觉得自己儿子还没资格掺合到这些事情里,说了只是给他徒添烦恼。
“奥。”见父亲不想说,陈不知也不好强求,若是他问的人是白悯,陈不知现在已经上去死缠烂打了。
陈不知在这方面有很强的求知欲。
“爹,今天我看你的随从带回来个老头子和个老太太,看着面生,他们是谁啊?”陈不知换了个话题。
陈清峰皱了皱眉,有些不满,训斥道:“跟你说了,这事你不用管!”
陈不知:???
这在陈不知看来是两件事,但在陈清峰看来是一件事。
你怕不是得了癔症?陈不知心里腹诽。
“额……”陈清峰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故作平静:“这次是爹说错了,你别管就是了。“
陈不知心说你也知道啊?脸上却不敢露出一丝不敬,只是闷头吃饭。
“小悯,不出意外,明年朝廷就会允许民阶级参加科举了。”陈清峰夹着菜,似是不经意地提及。
“啊?”白悯愣住了,嘴里停止了咀嚼。他知道陈清峰去靖安帝面前提了这事,但不是说他被皇帝赶了出来吗?现在为何又说明年民阶级就能参加科举了?
白悯看向陈清峰,毫不掩饰他的疑惑。
“一些阵营对抗,利益交换罢了。”陈清峰不愿意多提,只是说了几句长辈式嘱咐:“早做准备吧。这民间奇才甚多,藏龙卧虎,若真打开了这道闸门,明年的春闱定不会简单。”
大越的科举分两种,一种是普通科举,只考文,需要一步步从生员、举人往上考;还有一种是半文半武的,只需要考一次,既考修行又考文试,难度更高,含金量也更高,陈清峰说的就是第二种。
“悯知道了。”白悯乖巧地点了点头,一副乖巧听话后辈的模样。
“嗯”陈清峰看着白悯,很是满意,接着又督了眼不知,叹了口气:“哎。”
陈不知:???
顿时,陈不知觉得桌上的饭菜不香了。他有些想念笑眯眯的七叔了。
三人吃饭之际,陈清峰的随从慌慌张张地走了上来,在陈清峰耳边低语了几句。
“知道了,你下去吧。”陈清峰脸色有些差。
“爹,怎么了?”陈不知又好奇了。
“说了,你别……”陈清峰刚想呵斥陈不知,陈不知却直接把他打断了,声音有些激动:“爹!我不小了!别什么都瞒着我!”
陈清峰对自己儿子的不敬行为有些愤怒,但又有几分欣喜。他盯着陈不知俊美的脸,想了想,忧心忡忡道:“不知你也大了,我便告诉你吧,韩玉凝失踪了。”
“韩玉凝失踪了?怎么回事?”陈不知很惊讶。
白悯挑了挑眉,首辅的女儿失踪,那可不是简单的人口失踪案。
“没有任何线索,韩玉凝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仆人,之后迟迟不回住处,整个人不翼而飞,这也是我着急的原因。”陈清峰摇了摇头,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白悯心想为什么陈叔要为韩玉凝着急?他并不知道靖安帝和他的亲信韩首辅现在站在陈清峰这边,更没想到这次绑架案可能是有人想用韩玉凝威胁韩首辅改变态度。
“爹,你别急,衙门会找人的,再说了,韩玉凝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陈不知试图安慰他的父亲。
陈清峰眉头皱的更深了:“呵呵,衙门?哪来的衙门?雍州巡抚裴宗民,雍州知府姜检都是楚王的人,他们不添乱就好了,还找人?韩府的仆人也是蠢,不来找我居然去衙门报官?也就是同安赵永是韩首辅的人,才把让人消息传给了我。”
赵永是赵县令的名字。
其实这也怪不得韩府的仆人,他们哪里知道什么朝堂党争的事,发现小姐失踪了就急着去报官。在他们眼里,自家老爷是首辅,天下所有的官员应该都是老爷的人。
情急之下,仆人们把西京大小衙门都找了遍,这才让赵县令收到了消息。赵县令对中午宴会的事早就听闻了几分,又看裴宗民等人按兵不动,便已知道了个大概,连忙派仆人去陈府通报。
陈清峰虽没有把话说明白,但是白悯和陈不知大概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西京的官都不是韩首辅的人,甚至还是敌对,他们不会去找韩玉凝,反而是陈家现在与韩首辅交好,打算帮忙找韩玉凝。
白悯和陈不知虽疑惑陈清峰什么时候和韩首辅走到了一起,但也知陈清峰现在心烦,不愿多说,便没有再问。
西京除了赵县令,别的官员都不愿意去找韩玉凝,等等!赵县令?白悯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了昨天赵徽炎被绑架的事。
若是绑走韩玉凝的人手中握着赵徽炎,那西京韩首辅这一派唯一的官员,赵永,岂不是也被他们拿捏了?
白悯越想越觉得两者间有联系,看向紧皱着眉头按太阳穴的陈清峰,轻声道:“陈叔,或许我这有些关于这事的线索。”
“什么?”陈清峰有些意外地看向白悯,声音柔和道:“说来听听。”
他并不指望白悯能给他什么太有用的线索,但是看到白悯现在还在替他想办法,不由得感到一阵欣慰,随即又看向在那发愣的儿子,叹息一声。
“哎~”
陈不知:……
白悯没有看到韩清峰眼神的变化,只听到他轻微的叹息,还以为是陈清峰还在为韩玉凝的事忧心,便没有多管,简单讲赵徽炎的事梳理了一下,便向陈父说了出来。
陈清峰听了事情经过,原本有些迷茫的眼神陡然间焕发出光芒,神色狂喜,看向陈不知激动道:“此言当真?”
他在向陈不知确认。
陈不知听完白悯的话,眉梢微扬,既欣喜又有些钦佩,欣喜是因为找到了线索;钦佩是因为白悯把这两件事联系了起来,其实给他时间,他也能想到这两件事的关联,但做不到像白悯这么快。
“白悯说的都是真的。”陈不知看着父亲难掩激动的脸,点头确认。
“小悯,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陈清峰抓着白悯的肩膀,既激动又惊奇,惊奇于白悯这么快就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
上两个他所见过能反应这么快的,还是韩阶和他弟弟陈清明。
韩阶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韩首辅。
陈清峰现在越来越期待未来白悯能走到哪一步了。一次入洗髓,学识渊博,反应迅速。
这样的人才,若让他安全成长,未来不可限量。陈清峰心里想着,不由地又看向陈不知,在心里叹了口气。
陈不知有些意外,心说不应该啊,这次怎么不叹气了。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同安县衙。”陈清峰起身要走,又看向白悯,“小悯你也跟着吧。”随即他又看向陈不知,“你……”陈清峰犹豫了一会,缓缓道:“不知也跟着吧。”
说完话,陈清峰转身出门,对着门外的随从喊道:“我现在出门,快给我备马,备三匹!”
门外等候的随从立刻跑去给老爷备马,陈不知和白悯也起身准备出发。
陈不知走到白悯身旁,幽幽道:“老白,我可能找到你爹了。“
“啊?”白悯有些懵,听不懂陈不知在说什么。
“你看外面那个老头是不是很想当你爹。”
白悯:……
白悯现在听懂了。
陈不知的恶趣味得到了极大满足,心情瞬间好了不少,欢快地走了出去。白悯跟在后面,神情有些尴尬。
我拿你当叔叔,你却想当我爹?
……
西京没有宵禁,但普通百姓晚上也不怎么出门,白悯三人骑马在街上奔驰,不久就到了同安衙门。
陈清峰从出发就发现白悯看自己的眼神有种距离感,不是以前那种生分的距离感,而是一种有些奇怪的距离感?陈清峰有些疑惑,但事出紧急,他也没有多想。
三人敲开衙门大门,开门的是县衙里留守的衙役。
“什么人?”衙役把县衙门打开一个小口子,语气很不耐。
“陈清峰。”陈清峰声音威严,充斥着上位者的气度。
当听到陈清峰三个字后,衙役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陈清峰这个名字在西京无人不晓,捕快虽没见过陈清峰,但隐隐透过夜色看到陈清峰身后两个少年的模样。陈家少爷平日混迹于西京大小酒楼,昨日又来了趟县衙,他自是认得的。
“陈,陈大人,您快请进。”衙役诚惶诚恐,赶忙把县衙大门全部打开。
“赵永呢?”陈清峰走了进去,向衙役问道。
“县令大人回府了。”衙役躬着身,不敢隐瞒,如实回答。
“把他给我叫来。”陈清峰的声音不容置疑。
“这……”衙役有些为难,哪怕这是陈清峰的命令,但大晚上去打扰县令也免不了降低县令对他的印象。
“嗯?”陈清峰冷冷地看向衙役。
“大人,这大晚上……”衙役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让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陈不知上前打断了衙役的话,开口训斥,像极了狗腿子。
“是,小人这就去。”催促之下,衙役也顾不得许多,慌慌张张就跑去找赵永。
陈清峰有些惊讶地看向自己儿子,有些话他不好说,因为说了会影响他的形象,陈不知刚刚就替他把想说的说了,这让他很满意也很诧异,诧异自己儿子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
陈不知的表情还是很烦躁,刚刚他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的嫌衙役废话太多,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
赵府离衙门不远,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赵永就急匆匆地赶来,由于来得匆忙,赵永还穿着居家的便服。
赵永的身后,跟着先前去通报的衙役和一个小胖子,小胖子是赵徽炎。
赵永本来只想自己来的,但听到衙役说陈不知也在后,便把在书房里抄家规的赵徽炎叫了出来,他有意让赵徽炎和陈不知多交流,加强一下感情。
“陈家主!可是韩小姐有了消息?”赵永当听说陈清峰找他后,便立刻想到了韩玉凝的事,他想不到别的什么事能值得陈清峰亲自来找他。
陈清峰看向白悯,示意他来说。
白悯懂了陈清峰的意思,讲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竟是这样?”赵永神情凝重,“先前那马山何我已经抓来了,他的供词只说是看不惯徽炎,所以才雇了人绑他,我虽疑惑,但也没当回事。现如今,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审他。陈家主一起?”
“嗯。”陈清峰点了点头,五人直奔同安牢房而去。
同安牢房的狱卒见是县令来找人,自是不敢阻拦,带着五人到了马山何所在的牢房前。
狱卒把牢门打开,只见牢房的草席上,躺着一个精瘦的男子。
“哎,醒醒,县令大人要问你话。”狱卒踹了踹躺在草席上的马山何。
“我都说了,我就是看不惯那赵徽炎,那死胖子太丑了,我就想抓他,不行吗?”马山何声音有些沙哑,牢房每日只提供定量的水,他初次蹲监狱,一开始就喝完了,到后面只能渴着。
“去你的。”赵徽炎忍不住开口道。
马山何缓缓转过身,看向赵徽炎,咧了咧嘴,笑道:“赵公子也来了?刚才说的话有些冒犯了,但都是实话,你来了我也得这么说。”
“你是受了谁的命令,才去抓的赵徽炎,意图拿赵徽炎威胁赵永?”陈清峰开门见山问道。
“我说了,我只是单纯的想抓赵徽炎,什么命令?什么威胁?”马山何神色不变,仿佛他说的就是事实。
次啦。
陈清峰用手在马山何手臂上抓下了一条肉。
马山何颤抖着惨叫,草席上是血淋淋的一条肉和一片殷红的鲜血。
三个年轻人眼睛瞪大,脸色并不是太好,这对他们来讲有些血腥了。
“说不说?”陈清峰平静问道。
“我真的,我真的只是单纯……”马占山哀嚎着回答。
次啦。
马山何手臂上又掉了一条肉。
“啊!啊!啊!”
马山何背靠着肮脏的墙壁,浑身颤抖着惨叫,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说不说?”陈清峰再次问道。
“我说,我说!”马山何惨叫着说完话,就晕了过去。
“手臂的伤,死不了,用水把他浇醒。”陈清峰吩咐道。
“是。”狱卒领了命,便打水去了。
趁着狱卒打水空隙,白悯有些疑惑地问道:“陈叔,毕竟我们对他只是怀疑,没有实质性证据,万一真的不是他呢?”
“不是?不是就不是好了。他刚刚若不招,我就接着审,用尽刑法,我能保证他死不了。他要是再不招,我就拿他在乎的人威胁,若都无法让他开口,我就信他。”陈清峰难得解释那么多,他是在教白悯。
赵徽炎打了个冷颤。
陈不知从小耳濡目染父亲这些话,已经有些习惯了。
白悯呆呆地注视着倒在地上的马山何,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