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文会,自要吟诗作对,不如就以作诗开始?”韩玉凝提议道。
“全凭韩小姐所意。”陈不知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在座皆是西京少年俊杰,眼光见识皆是同辈一流,就以讽喻为题作诗吧。”韩玉凝定下了主题。
众人有些吃惊,一般来讲,文会作诗多是写些风花雪月,很少会作讽喻诗。但既是首辅之女提议,众人也不敢反对。
更有些来客已经在思考,韩玉凝此举,是否是首辅大人的授意,自己该如何写才能讨好韩宰辅了。
众人皆埋头苦思之时,白悯并未沉思作诗,只是喝喝酒,吃些水果。
陈府准备的青梅酒度数极低,来文宴的都是些十五六岁的金枝玉叶,喝不了太烈的酒。
白悯这副模样,引得先前那灰白锦袍少年先入为主,认为他是不会作诗,只是进文会攀关系,心中越发不屑。
半柱香后,第一人诗成,出乎白悯意料的是,第一个完诗的竟是陈不知。
作诗不是不知的强项啊,白悯心道。
他忘了一点,陈不知确实不擅长写那些辞藻华丽的诗词,但他在讽刺这方面也确实出类拔萃。
“诗名,咏麻雀。”陈不知报出诗名,起身吟诵道:
一窝两窝三四窝,
五窝六窝七八窝。
食尽皇王千钟粟,
凤凰何少尔何多?
陈不知的声音有些轻佻,语中带些许不屑,和这诗颇有几分搭配。
简单的打油诗,没有华丽的词藻,但立意颇深,深刻讽刺了当世官员贪腐,无人为百姓考虑。
白悯心说确实是不知的风格。
“好诗!”韩玉凝带头鼓掌,夸赞道,“没想到陈公子不但是修炼天才,作诗方面也是超群绝伦啊。”
众宾客也都纷纷夸赞好诗,不过看神情,也未有太多的钦佩。陈不知的诗立意虽极好,写的也很巧妙,却并不够雅致,算不上一流。
第二位作完诗的是赵徽炎,诗的立意、对仗、用词都很平平无奇,众人象征性称赞了几句,便过去了。
第三位是灰白锦袍少年,诗虽立意不够,但词藻华丽,对仗工整,也得到了不少称赞。
不多时,厅内十三人便已有十一人诗成,韩玉凝是出题者,不参加,便只剩白悯了。
“白兄,别吃了,到你了。”赵徽炎轻声提醒道。
白悯闻言,擦了擦手,正遇读诗,陡然间,一道刺耳的声音声音传来。
“写不出来诗就别硬装了,趁早离了宴吧!这不是你这等落魄士族能呆的!”
声音的主人,正是灰白锦袍少年。
众人听闻此话,皱了皱眉,有些不满灰白锦袍少年的刻薄言语,但也并未出言阻止。
陈不知见好友被辱,并不出声,甚至嘴角有些笑意,他相信白悯写的诗定比他强,锦袍少年这些话到最后只能打脸自己。
只有赵徽炎,见此情状,以为白悯真的写不出来,赶忙打圆场道:“白兄可能是身体不太舒服,作诗作的慢了些,裴兄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白悯看向赵徽炎,神情略微有些惊讶,自己和他不过聊过几句,没想到他竟为自己发声。
少年见除了赵徽炎外无人发声,越发猖狂,冷笑道:“哼!赵徽炎,你别在这装好人了,这没你说话的份!”
“你这……”赵徽炎有些气愤,但想想裴姓少年的父亲,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白悯毕竟也是少年,碰此情形难免有些火气,起身看向少年,冷冷道:“你既如此笃定我写不出诗来,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哼,你也配?你知道我是谁吗?”少年继续叫嚣,表情言语中都是极致的不屑。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若不打这个赌,便证明你怂了。”白悯故意激那少年。
“赌就赌!怎么个赌法?”少年本就是冲动的性子,再加上被激,竟是应下了,没想过白悯既提出打赌,自是有把握的。
见此情状,其他宾客也是摇了摇头,心叹裴姓少年太冲动。
“你身上有多少钱?”白悯问道。
“你问这个干嘛?”
“说就是了。”
“二十两。”
“就这点啊?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值钱玩意?”
“有块家传玉,你到底要赌什么?”
“你别急,玉值多少?”
“两千两吧。”
“这样,我们比诗,由众人评价谁写得好,我若写得好,你给我你那块玉,我若不如你,我给你三千两。”白悯已经快要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了。
好,但我不需要三千两,两千两即可,免得让人说我欺负你。“少年神情桀骜,在这方面,他倒是讲究一个公平。
“可否劳烦韩小姐为证?”白悯看向韩玉凝。
韩玉凝点了点头:“我在此为证。”
“那我便开始了?”白悯看向那锦袍少年。
“开始吧,我倒要看看你能写出什么。”
“诗名《泊西京》。”白悯先报出诗名。
他慢步走到宴厅中间,声音清冷,开始吟诵:
烟笼寒水月笼沙,
夜泊西京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
隔江犹唱《夏庭花》。
这西京指的是西京河,《夏庭花》则是前夏流行的曲目。
白悯吟诵后,全场寂静,众人都被这诗惊到了。
陈不知率先打破寂静,大声称赞道:“好诗!好诗啊!”
赵徽炎等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跟着赞叹道:“确是好诗啊!明着是讽刺商女,实则讽刺贪图享乐的官员。白兄之才,小弟佩服。”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夏庭花》。”韩玉凝看着白悯,痴痴重复着这两句诗,嗓音中的清冷意味都少了几分。
全场赞声不绝,更有人已开始将诗记录下来,准备带回去和家人、友人分享。
只有锦袍少年,坐在位子上,神情呆滞,眼中满是震惊。
白悯走到少年身前,正欲讨要玉佩,却没想到少年却也没有拖沓,直接将玉佩从脖子上取下,交到了白悯手中。
少年的果断倒是让白悯稍稍吃了一惊。
白悯之所以特意邀请韩玉凝为证,就是怕少年赖账,没想到少年倒是输得起。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开口问道。
“白悯。”
“我叫裴至,你坐我这。”
“什么意思?”白悯有些疑惑。
“这是文宴,你的诗才,不该坐那个位子。”裴至认真道。
“还挺讲究。”白悯看向裴至,笑道:“不是坐在哪就决定尊卑和能力大小的。”
说罢,白悯便转身回了自己的位子。
裴至看着白悯的背影,神情有些茫然。
“既然白兄不愿,裴兄你就继续坐你的位子吧。”赵徽炎继续打圆场。
“白公子如此诗才,不知师从哪位大家啊?”韩玉凝恢复了她清冷的声音,询问道。
“无师。”
“无师?”韩玉凝声音有些惊讶,“那可是家中哪位长辈教导呢?”
“家中只有婶婶,教些做人的道理,本人所学皆是从书中。”
“当今圣上酷爱诗文,白公子之诗才,天下罕见,回京之后,我必让父亲向陛下举荐您。凭您的诗才,家族复兴有望啊。”韩玉凝听了先前裴至的话,先入为主,以为白悯是落魄士族。
听闻此言,众人看向白悯的目光充满了羡慕。
白悯心道韩玉凝这是打算把我收入麾下啊,可惜我是民,你举荐不了我。
“韩小姐的好意白某感激不尽,不过悯一届草民,并非士族,不劳韩小姐费心了。”
“民?”韩玉凝惊呼。
全场除了陈不知和赵徽炎,其他人再次陷入了震惊中。
陈不知见场面尴尬,便出来解释道:“白悯是我请来的,是我府上的门客。”
“原来是陈府的门客啊,陈公子真是捡到宝了。”韩玉凝淡淡笑道,显然她是不相信这个解释的,谁会让门客在文宴单独坐一桌。
但其实,白悯确实是陈不知请来帮忙的,陈不知一开始担心自己作不出诗,想靠白悯撑面子。唯一不一样的只是二人是朋友关系,而非上下关系。
“白公子若是在陈府呆腻了,也可以上韩府住住。”韩玉凝在听到白悯民的身份后再次抛出了橄榄枝。
“白某知道了。”白悯点了点头,没有直接接受,但也没驳了韩玉凝面子。
“韩小姐,文宴该继续了。”陈不知赶忙说道,他急着把这事翻过去,不然恐又会生事。
“好,文宴继续。”韩玉凝点了点头,她深知招揽人才的道理,也不打算将白悯逼得太紧。
文宴中,白悯展现出了惊人的才学和丰富的知识积累,让众人叹为观止,韩玉凝看向白悯的眼光也变得越发炽热。
这人一定要挖过来,韩玉凝心道。
文宴行至深夜,终于结束,白悯当之无愧成了本次文宴的主角。
文宴结束后,陈不知身为主人,要将韩玉凝等人送出府邸,韩玉凝执意要白悯陪同,陈不知没办法,也只能让白悯跟来。
送人途中,韩玉凝多次夸赞白悯,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之意,并再次伸出了橄榄枝,但还是被白悯委婉拒绝了。白悯不愿意加入一个自己不了解的势力,哪怕这个势力权势滔天。